[阴阳师]深海少女- 第99部分

　　　　“这种变态的妖怪，简直是比阴阳师和臭和尚还要可怕的存在……”

　　　　秉持这种想法的大多是育有孩子的年轻女性，不过她们的微词就如同雨滴打在海水中一样，连浪花也没能翻起一个就被潮水所淹没，但路过街旁那耳尖的妖怪却不肯就此轻易放过她。

　　　　“你是在谴责琼琅吗？”一道风袭猛然劈开木质的桌子，大天狗冷眼看着这只两颊生有鱼鳞的年轻妇人，声音中搀着一丝寒意。

　　　　“大天狗大人！”那妇人哆嗦了一下，脸色微白地蹲下身垂头，“妾身不敢对琼琅大人不敬！”

　　　　“保护海域是她的责任，但别把这种理所当然当成是天经地义。”

　　　　大天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素来如大海般温和包容的眼神不复平静，似是有风暴漩涡正酝酿在其中，“责任与义务是双方的，你在不满的同时别忘了想一想，自己对罗刹海又奉献过什么。”

　　　　他一字一句如锋利的刀刃一样刺在对方心上，令其他旁观的妖怪都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凝重冷肃的气氛中，唯有那妇人身边看起来有人类七、八岁模样的女童紧紧地抱住了母亲的胳膊，却无所畏惧地抬起了纯净无暇的双眸好奇地看向大天狗。

　　　　目光落在那女童因懵懂而无畏的天真面容上，大天狗在心底长叹了一声，将怒火压制下去。

　　　　“如果你认为罗刹海的保护无法令你安心，如果你担心孩子在这里会受到伤害，那么……你可以选择离开海域，没人会拦你。”毫无感情地掷下这一句话，他翩然转身离开。

　　　　年轻妇人闻此，双瞳陡然一震，见周围的妖怪皆是用谴责的目光不认同地看向她，身躯不受控制地微抖动，深深地趴伏在地上忏悔起来。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神情冷冽的君上，比罗刹海中最冷淡的荒还要严肃数倍，待大天狗的妖气渐渐消失后，围观的妖怪才心有余悸地微微放松下紧绷的身体。

　　　　大天狗回到房间内时，琼琅却不在，他将对方吩咐好托他带回来的东西放在桌案上，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凝眸深思了起来。

　　　　一想起刚刚的所见所闻，他心中的怒火便无法遏止地再度高高蹿升。

　　　　往常同琼琅在一起时，她常戏言他对待那智山的妖怪严肃苛刻的像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学院教导主任，大天狗素来只是笑笑任她打趣，从不反驳。

　　　　他承认比起罗刹海和大江山，那智山上下的整体气氛的确是太过压抑了，遇到琼琅思考了许多事情后，他也尝试着慢慢往罗刹海的风气靠近。

　　　　可是大天狗却觉得，即便如此，也应该有个适度的底线才可以。有一句话他从未对琼琅提起过，那便是他认为琼琅对于手下的子民实在太过温和放纵了。

　　　　或者说，罗刹海高层妖怪整体处事的手段都是这样，不论是一目连、书翁也好，还是花鸟卷、蚌精也罢，都是性子温和委婉的妖怪。

　　　　诚然许多命令和规定的颁布设定令海域里的妖怪得到了无法比拟的幸福自由感，但任何管理方式终究有利有弊，面对今天这种情况的发生，大天狗认为这绝对不可以轻视。

　　　　其他领地的结界素来都是手下数千上万只妖怪被奴役着辛苦修建的，可罗刹海的结界大部分却是琼琅亲自下手而为。

　　　　弱肉强食是阴界的代名词，哪一个领地的妖怪无需将最好的资源与战利品上缴给领主？偏偏罗刹海的妖怪就没有这一条规矩，他们只有温和、宽容、压力极小的种种象征性税收政策。

　　　　君主保卫领土，子民拥护君主，理当如此，可君主终究是君主，子民是无法与之同坐平等的。

　　　　当她用极大的牺牲与付出换取微小的回报，虽得到了老一辈至高无上的忠诚，但也令年轻的妖怪们不知不觉地滋生了怠惰之心。

　　　　往好听了说，罗刹海如今的状况是盛世太平、子民安居乐业。

　　　　要往难听了说，他没见过那个大领地的妖怪们像罗刹海的居民似得这么悠哉游哉，警惕之心远比不得那智山的妖怪。

　　　　这是处处遍布危险的阴界啊，初生不久的孩子早已经学会了如何躲避天敌、猎杀食物，可这里有些孩子的目光竟依旧如此纯善懵懂。

　　　　琼琅把他们保护的太好了。

　　　　大天狗从来不会否定琼琅的所作所为，她曾经做的、正在做的、包括今后要着手做的事情，全都是为了整个罗刹海着想，并且也确确实实带来了超乎想象的卓越效果。

　　　　但人都是有劣性根的，妖怪亦是如此，对于琼琅险些吃力不讨好这件事，大天狗既心疼又为她愤怒。

　　　　他与琼琅心意相通，他能够完全彻底地理解读懂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琼琅的憧憬亦是他最大的梦想。

　　　　但他必须帮她做出一些小小的改变。

　　　　*****

　　　　趁着大天狗出门办事的工夫，琼琅好几日未走入的图书馆二层。屏风背后，安倍晴明正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地写着什么，时而皱眉深思，时而低声叹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琼琅就这样默不作声地悄然靠近，含着幽光的双眸无声无息地审视起他来。

　　　　出了妖狐这样的事，令琼琅拾回了险些被遗忘的警惕之心，对于这个早已明知有大问题的安倍晴明，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备。

　　　　妖琴师的好感度和忠诚度很高，是系统判定不会有大问题的妖怪，而妖狐在罗刹海的这些日子好感度一直是停滞不前的30点，也没有忠诚度显示，于是便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系统只会别检测与提示她收服真正的妖怪，但安倍晴明属于半妖，不在系统的目标范围内，自然是没有任何好感度显示的。

　　　　她不能总依靠系统，没有系统的作弊器，也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判断身边的每一个妖怪，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应当拥有的素质与技能。

　　　　安倍晴明还在蘸墨提笔写着什么，好像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完全投入到了琼琅给他分配的任务当中，还将之当作了自己的本职干的十分卖力。

　　　　在这两日里，安倍晴明也同样得知了妖狐的事情，哗然之时又心情复杂，甚至隐约升起了丝丝迷茫。等他终于写文了，放下笔时才发现琼琅不知何时已经寂静无声地站在了书案面前，顿时吓的他一后背冷汗。

　　　　“琼、琼琅……？”

　　　　琼琅浅浅一笑，颔首温声道：“晴明先生对待工作很投入呢，辛苦了。”

　　　　闻言，安倍晴明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琼琅把他丢在这里之后几乎就没怎么搭理过他，让他有心想表现一番都无计可施。

　　　　这一次琼琅是专门暗访审察他吗？

　　　　想到自己勤奋的态度和兢兢业业的模样或许能给琼琅留下一个好印象，安倍晴明的心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先前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琼琅的眼中却闪动着他看不透的光芒，如往常那般温柔地笑着拾起了他面前的纸张，好奇地说道：“晴明先生在写些什么呢？”

　　　　安倍晴明搓了搓手，按耐住心里的激动，语气平缓地说道：“回大人，我在写明日该发行的罗刹海日报。”

　　　　“妖狐的事情在海域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总要安抚大家一下，但私以为大家同样应当提起警惕之心，不可安于现状。毕竟，怀有一颗时刻警惕的心是我们妖怪生存的本能。”

　　　　琼琅缓缓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认真仔细地看完安倍晴明在风趣幽默的文章中，绞尽脑汁地循循诱导读者建立居安思危的思想后，方才放下了他的草稿。

　　　　“晴明先生写得很好。”琼琅眸光微垂，看不清是何神色。

　　　　“琼琅大人谬赞了。”安倍晴明象征性地谦虚了一下，心底却因琼琅的夸赞和认同开心的想要飞起。

　　　　但琼琅过于平淡的语气让安倍晴明察觉到了她此刻心情似乎不大好，与刚刚温柔的模样有些出入，他略微一思索，便猜测到可能是因为妖狐的事情。

　　　　“大人在自责吗？”安倍晴明迟疑了一下，还是不顾逾越地开了口，“其实……大人已经把海域保护的很好了，真的。”

　　　　琼琅微微挑眉，蓦然抬眸看他，似是没料到安倍晴明会开口安慰自己，遂微微一笑，“谢谢。”

　　　　安倍晴明却递给她一个理解的眼神，缓缓开口道：“很出乎意料吧？其实我也没料到呢，在妖狐和善的外表下藏着这样的本性。”

　　　　一边说着，安倍晴明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一直认为压迫虐待妖怪们的，总是那些人类的阴阳师和僧侣。他们扑捉妖怪，或是无情的杀掉，或者奴役虐打它们作为自己的仆人……而与此同时，他们还喜欢摆出一副扬善除恶的面孔，所谓正道也不过如此。”

　　　　他看见了那些无辜妖怪的可怜下场，所以渴望逆转阴阳，让妖怪们翻身。可如今才发现，似乎虐杀妖怪的不止是人类，还有它们自己。

　　　　无关生存与觅食的本能，而是恶劣性质的虐杀，只为满足自己非同寻常的欲望。

　　　　当妖狐的事情暴露以后，安倍晴明开始想，世界上到底像他这样的妖怪还有多少正潜藏在暗中迫害自己的同类。似乎就算他如愿以偿将阴界阳界逆转的那一天，妖怪们也不一定能和想象中那样得到解放呢……

　　　　“人类为了欲望而活，妖怪亦是如此，所谓的正义与邪恶从来不分是人是妖，没有谁比谁更无辜的说法。”琼琅微微歪头看他，挑了挑眉笑道，“这样简单的道理，晴明先生怎么会不明白呢？”

　　　　闻言，安倍晴明眼神略微有些出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他不愿回忆的，属于另一个晴明的完整记忆。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琼琅率先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她轻轻抚平袖子上的褶皱，正色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不打扰晴明先生了。”

　　　　在她转身离开前，安倍晴明回过神来，察觉到她藏着几分打探的眸色，顿时神情一紧，“咳……嗯……琼琅大人说得对……”

　　　　“妖狐的事情大人莫要再放心上了，大人忙碌这些天，似乎还没有好好歇息过呢。”

　　　　注意到安倍晴明有些反常的神色，琼琅眼中划过一丝幽光，浅笑着点头，“多谢晴明先生的关心。”

　　　　安倍晴明正为能与她拉近距离关系而沾沾自喜，就听得她突然靠近自己耳边，语气莫名地说道：“说起来，我刚刚想起晴明大人也是狐类呢……”

　　　　“啧，同样都是狐狸，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她突然靠近，喷洒过来的气息令安倍晴明不由自主地起了些许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心跳怦怦加快。

　　　　随后，那话里似有似无的深意让他心头猛然一震，背后发凉。

　　　　“晴明先生真的很不错，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令我失望的，对吧？”

　　　　“当然！”安倍晴明下意识地回道，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琼琅的话中品出了警告的意味，仿佛若他令她失望，定不轻易放过。

　　　　余光瞥向左侧落在她的面庞上，她双眼虽笑意盈盈地弯着，冰蓝的眼眸却让他忍不住想起美丽幽深的海水，冷得刺骨。只在他看向对方的一瞬间，琼琅就收回神色与他拉开了距离。

　　　　轻轻拍了拍安倍晴明的肩膀，她作别道：“晴明先生，努力吧。”

　　　　安倍晴明怔着目送她离开，无意识地捏皱了案上的白纸，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已经将其打湿。

　　　　*****

　　　　琼琅回到房间内的时候已是傍晚，大天狗正坐在屋内安静地翻看着书籍等她，见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带来放在了桌子上，琼琅眼中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回来了？”

　　　　“嗯。”

　　　　琼琅点了点头，坐下来摆弄起那些东西来。桌子上放着许多圆润光滑的宝石，其中不乏珍珠玳瑁等稀有的东西，上面全都隐隐约约散发着妖力，一看就不是凡品，全都是从罗刹海最好的武器冶炼窑中取来的。

　　　　挑选了几块石头，琼琅在腰间摸索了一阵，将辉夜姬送给她那一小块龙首之玉拿了出来。

　　　　看到她的动作，大天狗神色微动，好奇地问道：“你让我给你取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

　　　　“嗯……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等我成功了再告诉你。”难得与大天狗单独相处，琼琅放松了心情逗他，随后开始闭目凝神在一块块玉石上画起阵法，注入妖力。

　　　　大天狗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笑着在一旁陪她，见琼琅神色格外认真严肃的样子，也不出声打扰，心里却在思索着如何将考虑的事情和她提起。

　　　　琼琅闭目，一入定之后就未再睁开过眼睛。晚餐时间，蚌精来唤二人也被大天狗示意噤声，屏退了她。

　　　　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