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现立在那里,听得一字不差。半响,冷笑着离开了。他没回教室,折身去了楼顶。s中学绿化成果斐然,天台好比后花园。
季元现坐在花坛上,张开手掌,四道深刻的指甲印嵌地手心发白。
所谓人心,两面三刀者,阳奉阴违者,在这世上如过江之鲫,不足为意。
季元现别的不清楚,怎么做人倒是门儿清。他跟着母亲从小在官场上耳染目濡,明是一盐火,暗是一把刀。
班头的行为他理解,只是纯粹不爽。
但不爽的源头在哪里,季元现不清楚。年少从不考虑怒从何来,大多时候,他们对本身都不太看得清。
不过没事,那些年,他们谁也没看清。
立正川有四天没上学。
倒不是逃课,正经托人请了假。新老师什么尿性还没搞清楚,他不敢妄自拂逆鳞。
空旷的工作室内,简易工业风装潢。四壁纯灰,天花板上开了扇天窗。光源如注,顺着道往下泄,金辉璀璨。
其间站一人,赤裸上身,刚劲的人鱼线、雕刻般的腹肌,诱人的一切和着肚脐下些许毛发,一众隐没在极低的裤腰里。
立正川,人在这儿。
已深秋之际,工作室内未开空调,立正川却浑身是汗。他专注地埋首于眼前这块大理石,手拿平凿雕刻一座半身像。石料碎屑掉落满地,空旷的室内唯有凿石发出的叮响声,不断回荡缠绵。
这座人像历时颇久,现初露雏形。立正川一言不发地雕凿着,不远处还坐了一人。
“正川,你可别告诉我,这辈子都打算抱着那些个破石料过日子?”
这人还挺大爷,随口叫得亲昵。他之于立正川,是有些知音的意思。
立正川嘴角弯个弧度,没回头:“你面前那些石料的价格你也清楚,虽不是什么金山,银矿是跑不了。我守着又怎么了。”
“我都不干这行了,你还那么死心眼?”
“我没有,”立正川手中平凿稍停片刻,继续工作,“宋迪,不是因为你。”
宋迪曾和立正川同门,师从现代雕刻家巩顺明。二人因此结缘,宋迪本以为立正川是冲着他去的,毕竟像他这样充满艺术细胞,浑身骚劲儿用不完的零号,在立正川这样的猛攻面前,妥妥是鲜肉。肉欲纵流那种。
后来宋迪放弃雕塑,这项艺术考察耐性,日复一日对着石头生活,太过寂寞。宋迪受不了,倒是立正川一声不吭地坚持下来。
两年了,宋迪还没死心。他总觉得立正川肯定有那意思,只是说不出口。暧昧么,是最酸甜的时候。
立正川倒没这么多心思,纯粹是喜欢雕塑。
宋迪叼着烟,磨蹭着靠拢立小军长。那满眼的浪荡,藏不住。
“正川,别跟我装了。咱俩谁呀,我对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就不信你没动过心。放s市的gay圈里,有几个零号比得上我。嗯?”
宋迪深吸口烟,一手揽住立正川有力的腰,侧头缓缓朝他吐出。两人气息湿热,交织,躁动。立正川蓦地移开平凿,他隔着一层烟雾,沉沉盯着宋迪,先前的愉悦荡然无存。
立正川猛捏住宋迪下颌,将人往后推开一步。他声音很冷,俨然是动怒了。
“老子说过,我不是同志。”
“不、是、gay。”
的确,立正川强调无数次,无论对着宋迪还是其他人。立小军长虽根不正,苗却是直的。他家将门风范,哪个男人不是英雄之姿,威武俊朗。
他不可能是gay。
宋迪也气,说话好好的偏生还动手。他是个零,做久了骨子里便有些非本意的娘态。
宋迪一巴掌拍开立正川的手,怒气冲冲摔门而去:“立正川我告儿你!话别太满,你他妈迟早要栽!老子还非要你不可了,别等哪天求着操我!”
立正川换了把斜凿,对此嗤之以鼻。这话简直是磕牙放屁,压根不可能。
可他没料到,确有一天,他会发了狠地干弄某人。以夺人性命的猛烈之势,捂住对方嘴唇,任那人声音嘶哑也不放过。
夜夜笙箫,食之入髓。
本周最后一天,立正川终于出现在学校。
季元现从教室出来,将巧与他打个照面。
秦羽在旁聒噪,眼瞧着立正川,声音自动降低。季元现心里一阵冷笑,两人擦肩而过时,立正川意味深长瞥他一眼。极具侵略性。
季元现蓦地站在原地,转头盯着立正川的背影。
秦羽不明所以,磕巴道:“咋了,我司令。看他不顺眼啊。”
季元现啧一声,他见诸君多傻逼,料诸君见他应如是。半斤八两。
片刻,季元现说:“今晚出去上网。”
“哎哟!您终于说了句人话!”
秦羽转眼把立正川给忘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在学校憋一周,明天又放假,今夜不嗨更待何时?!
自开学以来,学校的乏味生活,简直让他俩嘴里淡出个鸟儿来。
季元现撇嘴,再不出去换换脑子,呆学校肯定得打架。一山不容二虎,立正川在,季元现控制不住想惹事。
刚进厕所,秦羽傻狗似的找个隔间准备抽烟。这烟还没点,居然被斜伸过来的一只手给掐了。
“我操!老子的红河道!”
抬头对上季元现拽兮兮的二五脸。
“你爸知道你拿他烟么。”小司令老神在在地挤进厕所隔间。
秦羽吓得一哆嗦,揪住衣领满脸戒备地往后退。
“我可一直把你当兄弟,你、你要干什么……”
敢情是装贞洁烈女来了。
“收收,你这挂的我不感兴趣,”季元现嫌弃道,“我就问你个事。”
“有什么事咱不能出去说,啊?你还非得掐我烟,啊?那他妈可是红河道!你这办的是人事吗?”
秦羽盯着坑里烟屁股哀嚎道。
“那你捡起来晒晒?”
季元现不抽烟,此条令他活成了太子党的一根惊天大奇葩。
秦羽怒:“滚!”
“好生说话,”季元现拍拍秦羽的脸,有些调戏意味,“你上次跟我说立正川,你知道他多少?”
“能知道的都知道,他在圈里挺出名的。”既然有关异党人士,秦羽大度不计前嫌。
“你要真想打听他,嗬,立军长的能耐,三天三夜说不完。”
“不需要那么久,就问你一个事。”
季元现没打算让他讲评书。
“你说立正川捅人不眨眼,这事儿,是真的?”
第四章
“捅人这事,圈里传得有些玄乎,挺神的。”
“到底真假,不知。但你想想啊,凭他家那背景,立正川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立老爷也得给他兜住咯。”
“司令,我跟你说,反正别去招惹他。”
“立……”
“我立你妈个头!”季元现压着声音,一巴掌招呼到秦羽后脑勺上,“你好好反省自己说的是人话吗,给了你五分钟。重点,重点在哪里?”
秦羽做贼似的左右看看,食指竖在唇前,很有“侠盗”精神:“嘘——我大爷,你小声点可不可以。咱们可是在翻墙啊,这跟越狱没两样!”
季元现懒得附和秦羽演戏,他弓着腰,顺着墙根,身后跟了一群乌合之众。就在半小时前,季司令振臂一呼,三个寝室的男生立刻跟随动员,开启了本学期第一次“越狱之旅”。
说白了,就是出去上网。
夜色四合,此时凌晨十二点。校园静谧,校警的最后一次巡逻已完毕。一群密谋许久的小混账们,翻过一楼年久失修的防盗栏缺口,跑过宿舍楼后方与围墙间狭窄的通道,正一路猪突狗进、贴地飞行似的,冲向最后一道障碍——学校西方的三米高围栏。
s中占地面积广,但只要熟悉地形,哪里没有监控,哪里堪称捷径,这些不学无术的老油条门儿清。
季元现从小混迹于此,由他牵头,很快来到围栏下方。这是学校新修的,目的在于防止学生翻墙逃课。
据说往上走两届,当年的大哥们对于逃课十分猖獗。学校领导勃然大怒,一纸令下修“长城”。铁围栏从东到西,彻底将校园整成大秦帝国。每隔二十米还有一烽火台,监视学生的一举一动。
三米,季元现站在铁栏杆下方,他抬头看着,活动两下脚踝。三米,其中有大约一米是墙体,小意思。
早在半月前,他们便已观察清楚,西边围栏第二三个监控器出了问题,一直无人上报修理。从宿舍楼与围墙间穿过,恰好规避了其他监控器的探测。
越狱的绝佳位置。
季元现给众人做个手势,男生们倒还很有组织纪律地保持缄默。此地不宜久留,翻铁墙迫在眉睫。
秦羽忽地拉住即将行动的季元现:“现儿,我跟你说立……”
“闭嘴。”季元现后退几步,做好助跑的姿势,“翻出去老子才收拾你,别跟我提立正川。”
话音落下,只见季元现身轻如燕地攀上栏杆,双脚蹬上墙面。接着,他双臂发力,完美的腰腹肌收缩,吹着口哨纵身越过铁栏——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翻墙指南。
季司令消失在栏杆上方,越狱成功。秦羽刚想叫好,不料对面遽然传来两声对骂!
“我操!”
“谁他妈的!”
围栏这方,刚装完逼的季元现着陆失败,一脚踩到某软体动物身上。摔倒时,电石火光间,他还浪费一秒走神——怪热乎的。
踩人者和被踩者以相当奇怪的姿势加眼神,在墙脚下对上脸:妈的,熟人。
立正川先一步越狱成功,兄弟们在十米开外等他汇合。翻墙过来发现鞋带松了,立小军长正蹲着系鞋带,模糊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起初以为是幻觉。
等季元现强势降落时,立正川才莫名觉得这声音咋那么熟悉。
“起来。”
立正川皱眉,身上的季元现宛如一根呆瓜。
这他妈妥妥的现世报啊。
季元现回头就想摸手机,水逆时间这么长的?
“起来。”
立正川见他未动,再次出声提醒。满满的冷意与不耐,傲得自成一派。
季元现这才反应过来,两人以相当暧昧的姿势叠在一起。彼此的热度透过校裤层层碾压进肌肤之理,心跳很近,季元现趴在立正川的背上,身下这具年轻的身体、蓬勃的力量,通过背部一一传递。
季小司令蓦地有些耳朵烫,他咽一口唾沫,赶紧爬起来。
这边没有路灯,黑灯瞎火中谁也看不清彼此。离得远了,立正川也瞧不见季元现到底是个啥表情。
他还想说什么,司令的大部队却十分不长眼地相继翻了过来。
“现儿!司令!你他妈翻车啦?”
秦羽的半个身体还挂在栏杆上,咋咋呼呼地偏头往下看。
“什么情况?!”
“……”季元现很难说秦羽到底是不是灵长类动物,“你……算了,你小心点下来。”
再回头时,立正川早已走远。独独留给季元现一个令人瞎想的背影,那人混迹在朋友之中,夜如墨,却有鹤立鸡群之感。
别人吞云吐雾,手上夹着烟头。唯立正川一人,下巴微扬,身姿挺拔,挂着耳机,远处稀薄的灯光,给他轻描淡写地勾了边。
季元现差点看呆。
一小时后,越狱成功的众人走进网吧,兴奋地恰似打了一梭子鸡血。统共十几号人,一溜儿占了别人一排电脑。
网吧虽实名认证,落实程度来说却颇不走心。十六岁领到身份证的男孩们,随随便便横行于各大“十八禁”场所。
季元现要了靠窗的座位,远离吸烟区。秦羽丢不下他这兄弟,又被烟瘾勾得心痒,此时正抓耳挠腮地登陆游戏,搞得季元现也心神不宁。
除开几人玩基三,玩毒奶粉,剩下五人恰好开黑。秦羽嘴里叼着烟杆子过瘾,手上也没停:“今儿个打排位赛吧,刚好咱们人数够。对了,司令,刚才翻墙你嚎什么呢。踩到屎了?”
季元现差点一口喷出嘴里的可乐,想笑又没笑出来:“……踩到立正川了。”
“操?”秦羽吓得偏过头,咂摸一圈儿有点乐,“那跟屎也差不多了。我说你俩这什么缘分,啊。小说都不带这么写的,红线给你俩票一起了?”
“滚蛋,别瞎鸡巴埋汰人。”
季元现选好英雄,支着下巴等进入游戏。
“哎,羽子。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得了吧,您的预感十有八九跟那天气预报似的,就没准过。”
秦羽实在忍不住,撕了点烟叶子扔进嘴里嘎巴嘎巴嚼起来。
游戏开始时,秦羽作为低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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