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沅走后,他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其实挺好笑的,那个人在的时候,他为了不显得过分热络,精打细算自己回去的次数,可现在那个人走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却丢失了所有热情。
再也没有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没有进门后小心翼翼探头的身影,更没有充满整个房间的洋槐香了。
窗外万家灯火,独独少了他那盏。
乔聿起身把灯关掉,在一室黑暗中走到窗边,唯一的光源是手中夹着的烟。他只吸了两口就再没动过,只安静站着看向远处某个方向。
许沅已经走了那么久了,他早就回许临山那了吧。离开,回家,忘掉和乔聿有关的一切,然后和另外一个Alpha开始新的生活。
乔聿自嘲地笑笑,在烟雾缭绕中轻轻闭上眼,心中那份难以言明的情绪更加明显。
那天他的的确确是想通了的。
他曾经以为,许沅带给他那么多痛苦,只有让许沅痛了,他才会痛快才会开心,可当齿轮开始转动后他才发现,许沅的痛让他更痛,让他更加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他和许沅认识这么多年,从年少形影不离的相伴到最后幼稚荒谬的报复。这些日子无论好坏都太过浓墨重彩,像烙印一样刻在他骨血里,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剥离,那是要拆骨剔肉,是要见血的。
他忘不掉。
他心里有他,他还是想他。
乔聿啊乔聿,你可真没出息。
他轻笑一声,伸手在玻璃窗上一笔一划写着什么,可还未成形就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乔聿掏出手机看向来电人的名字,眉头轻轻皱起。
白新宁?他打电话干什么?
“喂。”
乔聿接通电话,那边立刻传来白新宁慌慌张张的声音:“乔聿,阿沅呢!”
“什么?”乔聿感到莫名其妙,许沅走后他就没和他联系过,更是刻意屏蔽了所有与他有关的消息,白新宁找人怎么也问不到他头上。
“我用了所有的方式都联系不到他。”白新宁提高音量,几乎是吼出来,“你把他怎么了!”
这口锅扣得毫无预兆,乔聿都愣了片刻。这话问的,他能把许沅怎么样,还能把他一个大活人锁起来不成?
“他回家了。”乔聿都惊讶自己竟然能这么有耐心的解释,放慢语速一句一句道,“两个月前就已经走了,你应该去许临山那找他,而不是来质问我。”
“回家了?”白新宁属实震惊,随即又疑惑道,“不可能啊,他回家了也不能联系不上吧……”
后面白新宁还说了什么,乔聿一句都没听清,他捏着手机,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白新宁说的联系不到许沅这件事。
怎么会联系不到呢。他离开这里除了回许临山那,还能去哪。
许临山……许临山。
脑海中无法抑制地浮现出一个可能,让乔聿整个人都焦躁起来,手机被紧紧握在手里,力气大到有一种要被捏碎的错觉。
许临山那个人,能卖许沅一次,就能卖他第二次。
是不是许沅不愿意,所以许临山强迫他,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和别人联系?
那个Alpha又是谁,是郑其还是其他肖想许沅的什么人。会很凶吗,会不会对他不好,会把他锁起来然后……
然后什么,乔聿发现自己不敢想了。
第42章
手里的烟已经燃尽,在窗边留下一抹灰,乔聿对这种东西没什么瘾头,也就更谈不上对这种气味的喜欢。于是此时仍未散去的微呛烟味儿就更加重了他心里的烦闷。
说好了彼此放过,说好了再无瓜葛,明明都放人走了,那人是好是坏是喜是忧他就都没必要干涉。可心里那只翻来覆去的手怎么也不肯停止,抓着他最薄弱的地方尽情揉搓,心脏皱成一团,既疼又慌。
算了。
最后一次。
乔聿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所有挣扎犹豫都消失不见。他拿起车钥匙,大步朝门口走去。
从公司到许临山那的距离不算远,这条路线他也十分熟悉,怎么都算不上陌生,但即便开出了最快的速度,这一路依旧觉得缓慢又磕磕绊绊。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这无限长的时间终于到达终点时,乔聿近乎暴躁地拍开了许临山家的门。
许临山倚靠在沙发上,手里端着精致茶盏,看到乔聿显然有些惊讶,但没显露得太明显,只保持了一瞬,随即十分自然地冲乔聿招招手,让他坐下喝茶。
乔聿仍站着,眉眼间戾气逼人,只关心一个问题:“许沅呢?”
许临山慢悠悠放下杯子,露出一个挺好笑的表情,两手一摊:“你问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沅应该还在你那。”
“他早就走了!”乔聿本就不多的耐心所剩无几,若不是为了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许临山,“他不回来还能去哪?”
“兴许出去散心了,他都这么大了,去哪还用跟我汇报?”
说完这些,许临山仿佛想到些什么,打量乔聿几眼,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你该不会以为我强迫他去跟别人了吧?”
乔聿没说话。
许临山读懂了他的意思,方才平静无波的表面散开,猛地站起来,匪夷所思道:“阿沅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强迫他做这种事?”
“你儿子?”乔聿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险些笑出声,“你要真把他当儿子那我们当初白纸黑字签订的是什么?婚帖吗?”
许临山冷笑一声:“我是在成全阿沅。要不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你,我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还有,这件事本身不过是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你又不是没尝到甜头,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冠冕堂皇。”
许临山:“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阿沅竟然这么长情。”
长情……
什么意思?
许沅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利用……
乔聿心脏突然开始狂跳,脑海中那个微弱念头越来越清晰,叫嚣着穿破血肉,他咬咬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只是语调仍有些不稳:“放不下是什么意思?”
许临山看他一眼:“现在装糊涂不太好吧。当年为了那件事他跟我闹了好几年,怎么,阿沅没跟你说过?”
说什么?许沅应该跟他说什么?闹又是怎么回事?
“阿沅这孩子真是的。”许临山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
后来的对话乔聿记不清了,大概只是两句表面和谐的道别,他从许临山家里出来,有些恍惚地坐进车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白新宁接的很快,“有阿沅消息了?”
“白新宁。”乔聿仰头闭上眼,忽然觉得有些冷,“十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
“许沅告诉过你吧,你一定知道。”乔聿声音很低,隐约带着些挫败感,“不是许沅做的,是许临山对不对?”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沉默,乔聿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动作,直到白新宁重新开口:“是。我知道。许临山放了窃听器,阿沅事先毫不知情。”
果然,果然是这样。
乔聿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无声苦笑起来。
这算什么?这么多年他白天夜里辗转反侧在恨什么?一场空吗?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怎么告诉你?”白新宁一下子被点燃,噼里啪啦炸起来,“你想让阿沅说都是我爸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怪我,把自己摘出来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和你在一起?乔聿你是不是傻,阿沅这样的人怎么说得出口?”
说不出口,所以选择自己一个人认下一切。说不出口,所以接受那份满是折辱意味的合约。说不出口,所以每天近乎卑微地讨好他。
也因为说不出口,在乔聿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后也只是一声不吭闷闷离开。
他去哪了?
他能去哪呢?
乔聿就这样呆坐着,直到天边一丝丝亮起来。阳光透过玻璃照进车里,却照不到他身上。
守得云开见月明。
云散了,他的月亮却丢了。
第43章
乔聿想不出许沅会去哪。
当这个事实摆在他面前时,他才惊觉,这不长不短两年多的日子里,名为报复的情绪充斥在他眼里心里,以至于他都没有好好了解如今的许沅是什么样的,和从前相比变了多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装出来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以及……
还愿不愿意再见他一面。
乔聿什么都不敢细想,把这些犹疑通通压下去,拼命地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去找许沅的去向。
找到之后呢,许沅会原谅他吗?毕竟他那么坏,那么过分,让他的宝贝难过这么久。
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无人能解答。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乔聿始终没找到关于许沅的半点消息。他走的这样干脆,没用过之前的号码,也没和任何人联系,仿佛真的将前半生的恩怨纠葛抛诸脑后,孑然一身地重新开始。
乔聿甚至再一次去找了许临山。
他没进去,只站在门口与许临山相对而立,两个人的态度都算不上友善,乔聿极力压抑自己对这个人的厌恶,试图获取关于许沅的蛛丝马迹,可还是被许临山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激发出了怒意。
乔聿觉得荒谬,更为许沅不值,或许他没资格,但还是这样说了:“他真真正正把你当父亲,一直维护你,你呢,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他是不是?你有关心过他会过得怎么样吗?”
“利用?”许临山轻哼一声,“阿沅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关心他关心谁?只是他生在许家,从小锦衣玉食养着,被娇着惯着,总应该承担些相应的责任不是吗?天底下的东西哪有白得的道理,况且再过几年,许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也不过是提早在为自己筹谋罢了。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质疑我对自己儿子的爱?”
“爱?你觉得这是爱?你觉得这是阿沅想要的?”乔聿摇头,眉眼间情绪复杂,话语却坚定,“我会去找他,我会带他走,然后和他好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伤害他。”
说完,乔聿转身离开。
傍晚的光昏昏黄黄,明明是暖色调,照在他身上却像披上一阵落寞的斗篷,和周围人形成天然壁垒,烈火烧不穿,热水浇不透。
乔聿弯腰坐在街边长椅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面孔,却每个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方才他和许临山话说的笃定,却也不过是撑撑场面,实际上他毫无信心,如果阿沅不肯回来,如果他不肯……
手机突兀响起来,乔聿心脏猛地一跳,慌里慌张去拿手机,险些没掏出来。
“喂,乔总,晚上约个饭局?”
心脏收回原处,脸上那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一寸寸冷却,乔聿本想拒绝,那个黑漆漆毫无温度的家却一瞬间涌入脑海,他轻轻闭上眼,点了头:“好。”
席间都是些相熟的面孔,客套话说的热络,真心却怎么扒拉也扒拉不出半两。乔聿没什么胃口,只闷头喝酒。乱七八糟的交谈声劝酒声嗡嗡嗡响在耳畔,更添烦躁,他懒得搭腔,每个来敬酒的都来者不拒,有人夸他海量,他也没应,只举着杯面无表情地再次一饮而尽。
等终于结束回家的时候,乔聿脚步已经不稳,开个门都开了三次才成功。胃里翻腾不已,脑子也像是被揉来搓去,他甩甩头,跌跌撞撞向屋里走去。
许沅走时发信息让他把剩下的东西扔了,他没听,每件都保留着,的确是舍不得,他决定了放手,奈何心没跟上趟,黏黏糊糊不肯放掉。他曾经还嫌弃自己优柔寡断,如今却成了唯一的慰藉。
乔聿跌倒在床上,手伸到床头捞起一边的枕头抱在怀里,埋头拼命嗅着上面的气味,其实过去这么久,再浓郁的气味都早就散尽了,但他总觉得那上面仍残留着某些气息,是他念念不忘的洋槐花,是漫漫长夜里唯一能陪伴他的东西。
“阿沅……”他轻声念着,“我头好痛,胃也难受,你在哪啊,抱抱我好不好……”
没人回应。只有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响着。
乔聿抱着枕头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半夜,酒醒了一半,他渴得要命,想起身到厨房倒杯水喝。
站起来时头晕得厉害,他一个踉跄,胳膊撞上旁边书架,随即“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乔聿揉揉额头,蹲下去捡,那是个挺厚的本子,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东西,有些疑惑地翻开。
熟悉的字迹一下子撞进眼睛,乔聿捧着本子愣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有些颤抖地一页页翻开。
是许沅的日记。
竟然……是许沅的日记。
“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落笔,乔聿,我竟然再次见到你了,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好久不见。”
“我们今天,嗯,第一次……乔聿好凶啊,我有点害怕。”
“乔聿这么多年你吃什么长大的啊,怎么这么讨人嫌,哼。”
“大坏蛋乔聿,今天不想理你。”
……
“……给六月十七日的乔聿,今天也是爱你的一天。”
……
乔聿不知道自己看到最后一页用了多长时间,他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一个细胞都被许沅这个名字占据,他甚至无法思考,因为只要一思考他就止不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