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夕早就知道他有多聪慧,有多细心,也自以为自己把那些变化掩饰得很好可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眼前人对她的在意程度,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枝夕甚至不知道,轰焦冻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用怎样的心情去记下了与她有关的一点一滴。只有这样,他才能注意到别人都注意不到的细节,然后在其他人都没发觉的情况下,一针见血,直截了当地指明她一直想要掩饰的事情枝夕甚至不知道轰焦冻到底把这句话在心底里酝酿了多久。
我多自以为是呢,她想。
再三坚持之下,轰焦冻没有强行把枝夕送去医院,他扶着她下了山,随后两人乘车去了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饭店。
自上车之后,轰便没有再说话,他低头摆弄着手机,像是不停地在与人发送信息,眉心微微蹙着,神色依旧不太好看。
枝夕坐在旁边,与他隔着一个人距离,偶尔佯作无意地投去一眼,又极快地移开。
他在做什么是处理工作上的事吗
是因为要带她出来,把很多重要的事情都耽误了吧。
枝夕越想越愧疚,但又知道自己如果开口道歉,必定会把情况弄得更糟轰一定不想听到这种话,估计那样只会让他心情更差。
又过了一会儿,她安定下来,心中有了个主意。
等待上菜的时候,轰焦冻的心神不宁表现得更明显了。
实际上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学会了如何将情绪掩饰得不显山不露水,成年以后一张扑克脸的本领修炼得已至炉火纯青境界,可这些都抵不过坐在他面前的人是枝夕。
枝夕仅从轰望向窗外的频率稍稍增加,以及低头看手表的次数多了一点就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又是哪一位潜在合伙人吗
联想起上一次她无意间发现他与一名女性合伙人吃饭的场景,枝夕莫名地,
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这是因为什么
她不敢细想原因。
但枝夕觉得自己应该善解人意一点,再者,作为下属,不给上司添麻烦也是职责所在。于是抿了一小口清茶,状似无意地道:“焦冻,等会儿吃完饭我想一个人去附近逛逛。”
然后赶在对方出声前小声补充:“我要咳,买内衣。”
枝夕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挺满的,自己是女性,提出想一个人去买内衣,又是在附近怎么想都从各方各面堵死了轰拒绝的路。
谁料对面的男人只是顿了顿,面上飞快地划过一丝为难,“你着急吗”
“呃,也不是很着急”
枝夕摸了一下鼻子,有点心虚,更多地还是疑惑,“怎么了吗”
“啊,”轰低低地喊了一声,站起来看向门口,“人来了。”
来的人是一名青年,年纪应该比他们要大几岁,笑容爽朗,他这次来是为了替父亲送轰焦冻要的东西。
“这个是什么”
待人离开后,枝夕问。
轰:“是中药。”
枝夕:“”
如果说彼时的枝夕还在惊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包药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则是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既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事情,那么按照之前在车上的构思,接下来就应该是她行动的时候了。可晚饭过后轰却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回了先前下榻的酒店,看起来还有些着急。
“你先休息,洗澡也可以当心别滑倒,”在酒店房间外的走廊上,他叮嘱,“我过一会儿来找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知道了知道了,爸爸。”
“”
轰焦冻转身下了电梯,手中还提着那包中药,枝夕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发憷:别是熬给自己喝的吧
治什么的月经不调吗
她回房洗了个澡,又打开电视看了会儿,才知道原来明天便是夏日祭了。
难道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吗枝夕心情微妙。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有人按响了门铃,隔着一层厚重的木门,外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是轰焦冻,他端着一个盆,里面是冒着腾腾热气的浅褐色液体。
“我要喝这么大一盆吗”
枝夕震撼了。
轰也怔住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不是给你喝的。”
他端着盆进了屋,放在床边,回头喊仍然呆在门口的女人:“枝夕,过来。”
“我问了医生,他说这个药方对缓解扭伤的疼痛比较有效。”
“”
枝夕再一次失语了。
空气中开始飘荡草药的味道,其实一点也不香,要知道药香这东西,基本上没什么好闻的。
她缓缓走了过去,依言在床边坐下,像一个提线木偶,乖巧地把双脚放进药水里。轰焦冻把温度控制得很好,水温有些烫,但却是最舒服的。
他甚至很细心地把药水过滤了不知几遍,里面几乎看不到一点渣滓,在暖黄的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颜色。
轰俯下身,用手捧起一点水,慢慢浇在她的脚腕上。
枝夕突然回过神来。
“焦冻,”
她喊他的名字,有些无措,双脚下意识地想往回缩,“你这样不太合适。”
并不是指暧昧的方面,而是枝夕多少明白,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中,让一个男性服侍女性泡脚多少不合规矩。她虽对这样的想法有些嗤之以鼻,但当这件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感到了不安。
轰焦冻是谁英雄安德瓦之子
倘若在几年前,人们提起他也许还会加一句这样的介绍,但现如今,却极少会再提了。
因为他早已长成了一个比父亲更加耀眼出众、乃至于更受大众信赖的英雄,也许用不了几年,人们再提起安德瓦时,所用的描述就是英雄焦冻的父亲了。
抛开这一层光环不谈,枝夕也绝对相信,即使轰焦冻不是英雄,以他的能力和为人,也定会在其他方面大放异彩。
让这样的一个男人来做这种事,实在有些纡尊降贵。
“可是你疼,”
他理所当然地说完,突然顿下了身子,手慢慢放进水里去轻揉她的脚腕,“而且,也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轰无需抬头,便知道枝夕在意的是什么。
但世俗的目光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又或者说,在工作外的地方,他几乎事事都以她为先。
男人手上的力道温柔极了,按理说,这样的事情理应有些暧昧,甚至是旖旎但他的神色太过认真,不掺丝毫其他情绪,就是这样专注地揉捏着她微微肿胀的脚腕,连动作都很专业。
枝夕难以自抑地又把脚往后缩了一下,他却捏紧了些:“别动,我给你按按,这样好得快。”
“明天就是夏日祭了,你应该不会想一瘸一拐地去逛夜市吧。”
像是怕枝夕还有什么负担,轰抬起头来,他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这会儿眼底却浮出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很久很久之后,当枝夕见到了轰焦冻所有亲人之后,那个在众人面前一直绷着脸不苟言笑的老人,他的爷爷,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把她拉到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关于轰小时候的事情。
“我其实一直不赞同他爸爸那一套,也挺担心焦冻这小子以后会干脆不结婚,”老人家在人后意外地健谈,枝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轰焦冻的反差萌来自祖传,“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会结婚这么早。”
爷爷笑起来,脸上沟壑丛生,眼睛却还是极明亮,“阿凛啊,焦冻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我看着他长大,三岁之前几乎没离过眼,那句话怎么说三岁看到老也许有时候他是话少了些,估计你们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会不太习惯,但是他这人是绝对可以托付的。”
枝夕听得囧囧有神,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乖巧地笑,老爷子的夫人去得早,想来这几年很寂寞,难得能找到一个听他说话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焦冻小时候可倔啦,那个脾气,啧啧。阿凛啊,你知道他最怕什么吗”
枝夕很配合,“是什么”
“是药味,哈哈”老爷子双手一拍,笑得很得意,“看不出来吧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怕这个他四五岁那年有次生病了,我不想给他搞打针那一套,就说喝点中药,结果这小屁孩死活不肯,我和他爸爸两个人抓着摁都没能把药给他灌进去,我当时就想着这不行啊,一个男子汉,怎么能怕苦呢”
枝夕的笑容顿住,老人家没注意到,继续说了下去:“他不肯吃药,我就不给他打针你知道焦冻这孩子最后病怎么好的吗那个时候是冬天,那年冬天可冷了,他一个人跑到雪地里,就穿了件单衣,一边发着烧一边跑步,出了一身汗最后竟然自己好了。”
“后来我就问他,既然能吃苦,为什么不肯喝药,他说他就是不喜欢那股味道阿凛,你说这孩子倔不倔他要是肯跟我说清楚,我就喊医生给他打一针,病就早好了,何苦还要受这个罪,你说是吧”
“是啊,”
枝夕张了张嘴,心口发酸发胀,声音里笑意勉力维持着,“焦冻他,确实很倔强啊。”
第140章 和你看过的烟火
也许是那包草药起了作用, 第二天枝夕下床时,脚腕已经完全没了不适, 她打开手机, 发现一个半小时前轰给她发了条消息。
他在消息中说自己有事先出门了, 中午之前会回来。
枝夕抱着手机发了半分钟的呆,有点茫然。
两人说是一同出来旅游, 但整个旅行路线以及食宿交通, 全都是轰一个人做的规划,简而言之就是枝夕这趟旅游只需要带个人就行, 连脑子都不用带。
不得了, 罪恶感更强了啊。
说起来这趟旅行大概花费是多少呢aa是肯定要aa的,但轰一直在有意模糊每一项的花费,枝夕只能自己去猜或者偷偷摸摸地看,然后默默记下来。
她在楼下附近用完早餐,因着人生地不熟, 也不敢乱跑,乖乖回了房间打开电视看。京都的地方频道与其他城市没有太多不同, 无非报导的是当地的每日新闻, 偶尔插播一下全国性的时事。
不过今天又不太一样, 因为今天是夏日祭,电视屏幕上, 穿着浴衣的女记者正站在一条古街前做现场的情况播报。
夏日祭啊枝夕呼出一口气, 倒在床上, 看向窗外的蓝天。
应该会很好玩吧。
不多时, 轰敲响了她的房门,他看起来有些急,白皙的皮肤上呈现出在烈日下运动过后的潮红,鼻尖浮了一层薄汗。
枝夕有点错愕,赶忙侧身让他进屋,一面倒水一面问:“焦冻,你是出去办公了吗是事务所的事”
他递来一个小小的御守,“你把这个收好。”
“嗯”枝夕不解,她看了看手中的御守,那上面的花纹很精致,“这是干什么的”
“是我刚刚从护王神社那求的,据说那里供奉的神明可以保佑祈愿者的腰足健康。”轰垂下眸,“脚还疼吗”
“不痛了,真的一点也不痛了,谢谢焦冻。”
枝夕实在是很惊讶,毕竟轰焦冻不是一个信这些的人,他向来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想要的东西,今天竟然会为了一个御守而在大清早匆匆出门,得是担心她的伤势到什么程度。
她一边想,一边偷偷观察他的神情,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担忧,很快便被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所取代。
这个人,连自己有多担心都不愿让她知道,像是生怕她有什么心理负担一般。
枝夕默默叹了一口气。
午饭过后,今天的第一站是其出售与展示的工艺品有国宝之称的西阵织会馆。
在听到轰和司机报出地名时枝夕就开始紧张,她在作为闲院枝夕时学习过关于日本的一些传统方面的知识,其中就包括友禅染与西阵织,而闲院枝夕的更衣间里也架着几件十分华丽的西阵织打卦。
因为这段经历,枝夕大概清楚这些衣物有多昂贵。
会馆里面积很大,分了好几个区域,由于最近没有展览会,所以工作人员先带着两人去了织物陈列区。
这里的工作人员多为中年女性,姿态娴静举止高雅,穿着深色的振袖走在前面轻声细语地做着介绍时,枝夕简直有点愧疚她好歹也是赶鸭子上架般学过一些礼仪的,如今却被秒得渣都不剩。
“和服制作工艺复杂,耗时耗工,旨在勾勒出穿上它的人最美的一面。这里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由有多年经验的工人精心制作,从布匹的材质到友禅花色,从针脚剪裁到西阵织法都力求完美。”女人停下来,声音温柔到了骨子里,“这一边的展品可以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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