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赛因很清楚,这些家伙不容他人质疑,也脑子古板。若是有其他人在场,说不准还能想到是不是有人用魔法之外的方法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但翼族嘛……向来认为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别人又哪里做的成。而且就算能成,也一定是运气、是侥幸,不用管。所以视线一直在魔法攻击的范围打转,丝毫没有往艾尔赛因所在的楼扫一眼。
然而艾尔赛因根本不需要在普通的攻击范围内攻击。他手上的冰刃甩得随意,但却并不是完全的魔法攻击。
这其实倒和射箭类似,但因为有风系魔法辅助,所以效果加倍。
那冰刃借着风魔法的势保持速度,因着惯性,在魔法的范围之外也仍旧能够保持速度攻击。两相叠加之下,划过的距离便远远超过了普通的魔法攻击范围。
但翼族却并不会这样推断,他们甚至因长久的诡异遭遇而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为什么那暗中之人就是寻不到?
难道对方并不是隐藏得好,而是根本就不在普通的魔法攻击范围内?
难道对方是魔导师?
这一想法不需说出口,只用一个眼神,便在同族人之间迅速传递,带来了一种寒到心底的凉意。瞬息间士气全消。
高傲的翼族们是万万想不到会碰到这样的滑铁卢的。
他们本因为无端被扣了顶帽子,又被皇城的人发现给追得四处躲藏,而十分烦躁。
因而躲着躲着就火冒三丈——他们翼族这样高等的种族,怎么可以在渺小的普通人族面前被追得和老鼠一样?!
于是他们策划了此次行动,势必要在热闹非凡的鲜花节闹出一个大乱子,给那些冒犯的人族脸上打上重重的一巴掌。
结果乱子闹得不够大不说,巴掌没打出去,反倒像自己被打了一巴掌。
并且有着一种再不跑,说不定命都得丢在这里的感觉。
一位魔导师很有可能饶有兴趣地逗弄他们——这一猜想让翼族们慌张地左顾右盼,生怕一不小心惹了那暗中人的不悦,直接从逗弄升级成大开杀戒就麻烦了。
于是翼族们拍拍染血的翅膀,准备撤退。
艾尔赛因放在栏杆上的手微微一顿,在想是否要去干涉。毕竟能活到如今的翼族都有着后手,若真把他们在这里逼得狗急跳墙,说不定这座城都得再打斗中毁个大半。
但不等艾尔赛因多想,室内一声巨大的响声就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碰!”
艾尔赛因立马旋身回到房间中,在看清面前的场景之后愣住了。
柔软而深沉的黑色发丝乱糟糟地顶在少年的头上,却丝毫不显狼狈难看,反倒显得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有了几分呆呆的气质。
而最让艾尔赛因不由自主停驻目光的就是那样一对异色瞳孔。
那天短暂一眼,他其实并没有看清那双非常特殊的瞳孔。但现在,在明亮的光线下,艾尔赛因轻轻楚楚地看见了这双漂亮的眼睛。
一只眼睛是璀璨的金色,就好像经过岁月沉淀才得出的琥珀结晶。也会让人联想到龙的眼睛,冰冷又耀眼。在看到艾尔赛因因为被惊动而出现的时候,不受控制地缩紧瞳孔,凝成了细细的一条线,受到了强烈刺激一般。
而另外一只眼睛则是沉静的灰色,浅淡而温柔,但当其颜色变深的时候,就有一种莫测的神秘和威慑感涌出。
艾尔赛因看着厄尼斯特一幅受惊的样子,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脑子一团糟的少年恢复理智。
恢复理智?
厄尼斯特做不到。
本来面对别人都能利落动手,遇见危险也屡次能理智思考,死里逃生。可是一旦问题和艾尔赛因有关,并且有可能让艾尔赛因产生厌恶而离开他。厄尼斯特那颗聪明的脑袋就变成了浆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僵在原地,抵住乱动的祈言者的刀都因为木头般的思维而微微松开。
厄尼斯特此刻的大脑完全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充斥了,听不见外界哪怕一星半点的动静。就和灵魂出窍的一般。
若是他此刻听一听艾尔赛因的心声,那颗悬着的心就得立马落地,重新恢复冷静。
因为艾尔赛因在看见少年仿佛呆呆猫炸毛的样子时,心声不可克制地发出了一声笑声。那是最真切的愉悦。
等到下一瞬,艾尔赛因就已经贴住了少年的脊背,暖阳般的发丝柔柔地溜进了厄尼斯特的衣领,让他走丢的意识被惊得瞬间回神。
艾尔赛因握住厄尼斯特拿着餐刀的手,往下抵了抵,血液从细小的伤口中涌了出来。本来不安分的凭本能行动的祈言者的身体才又安静了下来。
厄尼斯特的手有些凉,但艾尔赛因的手却是温热的,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厄尼斯特低下头,不敢去看艾尔赛因,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无论是气息,还是温度,又或者是那带着一丝痒意的触感,都好像在做梦。
“很漂亮。”厄尼斯特听见头顶传来艾尔赛因温温的声音,带着一点午后的慵懒,就好像一只猎豹懒懒的在阳光下做了一个舒展动作。
他把头放在少年毛茸茸的黑色头顶,感受到少年紧绷的状态,故作不知。
而是将手握得更紧,让厄尼斯特的手紧紧贴住刀柄压在祈言者意识混沌,灵魂残缺的身体的脖颈上。
艾尔赛因的声音低低地:“在捕猎的时候,如果猎食者不磨尖他的利爪,绷紧他的精神,那么就算是猎物也可以反过来撕碎他的脖子。”
他的声音沉静而磁性,让厄尼斯特狂跳的心脏渐渐恢复平静。
厄尼斯特紧了紧手中的餐刀,感觉艾尔赛因重新站直身体,那些调皮的发丝也跟着一起离开,突然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一样,变得空落落的。
他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在意许久的问题:“我的眼睛……”
“很漂亮。”艾尔赛因自然道。他眉眼柔和,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厄尼斯特的眼角,认真地重复道——
“很漂亮。”
“我从里面看到了初升的朝日和如水的月华。”
“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勃勃生机的小世界。”
刹那间,世界变得安静。
厄尼斯特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所有感官的控制了一般。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闻不到,只能感觉激荡的情感在胸腔翻涌。
酸涩?甜蜜?感动?
太过复杂多样的情绪把他的理智搞得一团糟。
厄尼斯特在学会伪装自己的异常之前,也曾听过许多人的评价。
母亲害怕他被视作异类,会忧心忡忡地抚摸他的眼睛;玩闹的孩子带着最纯粹的恶意,说他的眼睛是恶魔的诅咒;而那恶心的贵族会用那带着腐朽气息的手掌,想要摘下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因为它足够“特别”。
从没有人单纯地欣赏他的眼睛。
他们或许恶意,或许担忧,或许贪婪。但他们都视他为异类。
可艾尔赛因不。
“为什么……”厄尼斯特的声音干涩,“不讨厌吗?这样奇怪的眼睛,还有从史莱姆变成黑猫,又变成人类……”
“不讨厌吗?”我明明没有符合你的期待,我是个异类。
厄尼斯特没有得到回答。
空气中是长久的安静。
厄尼斯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觉得鼻腔有一种克制不住的难受。他想要抬头来遏制住自己眼睛的冲动,可是那样会被艾尔赛因看见。
厄尼斯特把头埋得更深,几乎要将自己环抱起来,好将所有的委屈和难过藏起来,不要被人笑话。
他不该说出来的。
明明可以得到甜蜜的谎言,他又为什么要面临残酷的真相。
是他的错。
一股力量猝不及防地从下巴处传来,是艾尔赛因用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以温柔而坚决的力度让他抬起了头。
厄尼斯特对上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像纯蓝色的天空,像无边无际的海洋,带着一种广阔的温柔。
那颗紧缩成一团的心脏好像被人妥帖地捧住了一般。
厄尼斯特呆呆地看了艾尔赛因半天,才看他渐渐露出微笑:“不讨厌。”
他像是深思熟虑一般回答道:“不讨厌。”
“总觉得你特别在意这件事情。”艾尔赛因松开手指,从口袋取出一块纯白色的手帕,放到厄尼斯特手上,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所以我很认真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回答你。”
“一点也不讨厌。”
艾尔赛因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不会和你说一些其他的话,或者让你非要带着这个样子去见别人,然后认定这是一件小事。”
“我的想法终究是我自己的,你的想法才是你自己的。对你来说是大事就是大事,对你来说是小事那就是小事。我不想去改变你的想法。但如果你来问我……”
“那我只能告诉你,我觉得非常漂亮。”
“这是我见过的,最喜欢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挨个抱抱评论区的小天使,谢谢大家的祝福,嘿嘿w;
今天总算恢复一点状态了,可以多写一点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纵容
晋江首发
厄尼斯特毫无焦距的目光投向外面; 浅淡的阳光柔和得从那些裂缝和阳台窜了进来,让他感觉目眩神迷。
他听到了什么?
很漂亮……
那是在说什么……
是他的……眼睛?
厄尼斯特摸了摸左眼。那只金色的眼睛如同兽类一般,在黑暗中慢慢放大,带着一点木楞楞的可爱。
是他的耳朵坏掉了; 还是他在做梦?
厄尼斯特眨了眨眼; 悄悄地看了艾尔赛因一眼。对方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并没有直视他,这让厄尼斯特的身体放松了许多。
他用手掌悄悄地贴着摩擦的衣料向上; 轻轻地同艾尔赛因放在一遍的手腕接触了片刻; 又立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迅速收了回来。
是热的。
明明是很正常,甚至是比普通人还要偏低一些的体温; 可厄尼斯特却觉得仿佛被狠狠烫了一下一般,心都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
那种要直烧到灵魂深处般的炽热……
他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瞳孔在灰暗的空间里面格外明亮,折射出漂亮的光彩,就像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又或者是阳光花房的墙壁; 里面盛满了绚烂的色彩。
而那斑斓之中盛满的却都是同一个人的身影,那金色的夺目的身影。
厄尼斯特的呼吸声更轻了,他几乎确定这是一场梦境。
只有梦才会这样美。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张开,一点带着潮湿的汗意在掌心蔓延。喉咙似乎在不自觉地发干,带着一丝涩意。
厄尼斯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如果是梦的话……
他抓住了艾尔赛因的手指。就在肌肤互相接触的那一瞬间; 厄尼斯特听到了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响; 身体一瞬间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但他并没有放手。
厄尼斯特轻柔又坚定地握住了; 几乎觉得自己不能呼吸; 但他就是不松开。
反而觉得在枯涸黑暗的心底似乎有什么种子彻底地度过了沉眠期,慢慢地开始生根发芽。
艾尔赛因的手指很白,但并不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而是一种凝脂一般的白色,带着一点透明般的质感,像玉石一样。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每一根都修长有力。既不像孩子那样带有明显的肉感,也不如女孩的手那样娇小,是很好看的男性的手,充满了力量,却不显粗暴。
厄尼斯特握着这样的线条感分明的手,就好像抓住了整个世界。
厄尼斯特环顾四周,似乎想要转移注意力,好叫自己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安分下来。
而在没有明灯的黑暗之中——
他突然发现,原来这件面包店的二楼角落还长着绿色的爬山虎,生机勃勃地从阳台另一面的窗户探出一根小小的嫩芽。
满地狼藉之中还有一只小小的板凳,上面被笨拙地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鸭子,像是幼小的孩童尝试着用自己的手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如晚归的旅人见到了一点昏黄的光线,他才同浓稠的黑暗之中巡回了自己的视力,看见了这颜色鲜明的世界。
彷徨的心有了归处,似没有翅膀的鸟儿终于得以落脚,干枯的灵魂得到了甘霖。
厄尼斯特陷入了久久的失语。
“怎么了?”艾尔赛因对着将头埋在自己肩窝的少年道,语气揶揄:“不好意思了?”
他话语轻松,是在同厄尼斯特开玩笑,但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嗯……”
艾尔赛因微微一怔,旋即恢复笑容,撇开头,若无其事道:“那就借你靠靠吧。”他放纵了厄尼斯特的举动。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