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西娅看着他的左肩，上面那只三头身、圆滚滚的迷你蜘蛛侠大大的白色眼睛下挂着两泡泪水，害怕地炸了毛，整只都藏到了大个蜘蛛侠的脖子后面，看上去可怜又弱小。
她沉默半晌，艰难地说：“……我目前的确算是……鬼魂。”
蜘蛛侠发出了一声不堪忍受的抽气声。
他手脚僵硬地倒退了几步，磕巴道：“我我我我我要回家了，你知道的，我婶婶还在家里等我，而且我还没买鸡蛋……就是、就是……求你了……”
小蜘蛛侠艰难地躲在他脖子后面，抖得像只窝在巢里的雏鸟。
辛西娅看不下去了：“等一下。停。我对你没有恶意，好吗？事实上，我是被你召唤过来的。”
“什么？召唤？”蜘蛛侠平贴在身后的墙壁上，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迅速爬走，“我没有召唤任何人……”
辛西娅不得不让自己听上去像个拿着水晶球的吉普赛巫婆：“是你的心灵在召唤我，男孩。”
“……我的心灵？”
蜘蛛侠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脑袋，像某种谨小慎微的毛绒生物，待到看清辛西娅的长相时，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嘿！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像辛西娅女士？我是说……等一下，你……”
“我就是‘辛西娅女士’，没错。不过一般我都更喜欢别人直接叫我辛西娅。”辛西娅好整以暇。
蜘蛛侠惊恐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什么？！！”他尖叫道，“你是辛西娅？‘那个’辛西娅？‘月光女神’辛西娅？？可你不是已经死了……哦、哦我的天哪。”
他艰涩地咽了一口口水。
“所以……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是吗？人死了就会变成鬼？”
辛西娅耸了耸肩膀。
“嗯……有可能吧，不太清楚。”她说，“毕竟我也没见过其他鬼魂。”
“可、可你……你存在着，对吗？你就是一只鬼。”
“我是不同的。”辛西娅诱哄地说，“我死后，就变成了月亮神的使者。我能够听到人们内心的声音，并且能够帮助他们。这就是我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
“……噢……”
蜘蛛侠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干涩的拟声词。
“呃、我只是随便胡思乱想了一下……其实没什么要紧的问题……我是说，”他的双手在空中不安地划动着，“我没事的！不用麻烦月亮神来关心我！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在这坐一会儿，明天就会好了，我保证！”
很显然，蜘蛛侠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充满干劲，然而毫无意外地失败了。他看上去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大大的白色眼睛歉疚又挫败地垂了下来。
“该死……噢不，我的意思是，我很抱歉我的心脏吵到你了，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呃、敬仰你？是你的粉丝？……总之，对不起打扰到你了，你其实不需要特地跑过来看我的，我、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辛西娅被他淳朴又青涩的模样逗笑了。
“你的内心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孩子。”她温和地说，“为什么不和我说说呢？我并不真实，也不会将话语传递给别人，过了今天，你告诉我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让我成为你的树洞吧——与其憋在心中，还不如倾吐出来，不是吗？”
蜘蛛侠呆呆地望着她圣洁的脸庞，与月色同辉的身躯，以及脸上悲悯的笑意。明明有风从空旷的屋顶吹来，月亮与星星就在头顶，脚下车水马龙缓缓流动，可他却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舒心，仿佛置身教堂，听着唱诗班悠远又洁净的歌声，咫尺之外便是神明。
“我……”他沙哑地开口，又犹豫地停下了。
“你怎么了？”辛西娅用鼓励的目光注视着他，轻声问。
蜘蛛侠颓丧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他说，低垂着头颅，“我得到了这份能力，我想要用它去帮助别人——本叔叔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我好像没法承担这个责任……我总是会搞砸一切。”
大厦楼顶寂静无人，蜘蛛侠的声音小而细弱，仿佛随时都会随着晚风夭折。
“面对那些事故，我会犯错，我会来不及，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并非什么拉风又厉害的‘蜘蛛侠’。”
“我不能像钢铁侠那样游刃有余，不能像蝙蝠侠那样树立威信，不能像美国队长那样信念坚定……我甚至都不够勇敢。”
他沮丧地佝偻着身躯，代表内心的小人在左肩蜷缩成一团，委屈又无助。
“当危险来临，我总是会感到胆怯，我的蜘蛛感应总是第一时间告诉我：‘快逃！’，而可悲的是，我也的确非常想要逃走……为什么上天要把这个能力给我呢？给我这样一个胆小又懦弱的软蛋？天，我之前甚至连架都不会打！”
他痛苦地捂住了头，喃喃道：“也许我选错了，也许我不该去当蜘蛛侠，因为我知道自己无法变成一个像斯塔克先生那样的超级英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去树上救救小猫，扶老奶奶过马路之类的小事。”
“我感觉……我感觉我不是做英雄的料子，永远也不会是了。”
他黯然地说，肩上的小人难过地啜泣起来。
辛西娅静静地望着他，纽约的夜晚总是五光十色，霓虹灯的光芒映照在这个年轻英雄的制服上，他看起来即将融入其中了，又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你有没有想过，”她轻轻地开口，“像美国队长、钢铁侠……还有蝙蝠侠，他们那样的人，平常的内心活动是怎样的？”
“……什么？”蜘蛛侠有些疑惑地抬起脸来。
“你真的认为他们不会恐惧吗？当面对那些极端的危险时，他们真的不会想要退缩吗？”辛西娅说，“斯塔克每次出场都那么高调，既是亿万富翁又是钢铁侠，你真的觉得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做到这些？”
“我……”
“他们都是人类，没有人类是不会感到害怕的。“她笃定地说。
“当我们刚出生时，恐惧便已经存在了。我们惧怕黑暗，惧怕外人，惧怕床底的怪兽……恐惧是根植于人类内心的特质，它并不可耻，也无需摒弃。”
她温柔地望着这位年轻的英雄，低声道：“我浏览过你作战的视频——要知道，你在网上可非常受欢迎。我能看出来，当面对那些怪物与恶人的时候，你的确是害怕的。但你没有选择退缩，反而迎难而上，去保护站在你背后的人群，即使你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
蜘蛛侠迷茫地抬起头，望向她泛着月色的眸子，听到她说：“你知道吗？在那一刻，没有人会觉得你不是超级英雄。”
“勇气总是人类最美的赞歌，大家都称赞勇者，艳羡勇者，希望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但有多少人想过，真正的勇气是什么？”
“它不是不畏惧，也不是一时冲动带来的无限后悔，更不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难抱有侥幸心理。它是明知道自己会失败，甚至有会生命危险，却仍因为自己心头的那丝信念而勇往直前。”
“勇气是反抗自我，是知难而上，是敢为人所不为，孩子。”
辛西娅伸出胳膊，轻柔地摸了摸年轻英雄的脑袋。
“人类需要拯救他们的英雄，更需要帮助他们的英雄。当一只猫咪重获自由，一个小孩握住飞走的气球，一位老妇人顺利走过十字路口，没有人会觉得你不是超级英雄。”
第15章
偶遇蜘蛛侠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由于不打算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地址暴露出去，辛西娅在回家后的好几天内，都没有收到关于佐德将军事件的任何内部消息。
新闻报道说，那个叫做卡尔·艾尔的外星人为了保护人类不受攻击，最终决定自己站了出来，但佐德将军却没有信守不伤害地球的承诺，反而试图消灭人类，改造地球，延续氪星的血脉。
双方于是展开了一场横跨多城的剧烈战斗，从空中打到地下，从旷野砸到大厦。最终，卡尔·艾尔战胜了邪恶的外星侵略者，保护了地球的和平与安全。
而复仇者们也为此集体出动，却不知为何没有插手他们二人的战斗，只是负责疏散群众，保护公共财产，力求将这场战争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据美国队长接受采访时所说，卡尔·艾尔主动拒绝了复仇者联盟的帮助，因为他担心佐德巨大无比的力量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人们因此而看到了这位外星人内心所具备的善良与真诚，给予了他极大的爱戴和尊敬，因为他制服胸口上有一个大大的S型标识，以及其无与伦比的强大超能力，人们亲切地称他为“超人”。
半个月后，超人现身大都会，并且用救猫救狗、救火救水的手段，连续一月霸占了星球日报的头条。
他们说，超人是人间的神明。
这一天，辛西娅百无聊赖地出了门，坐在咖啡店的沙发上啜着饮料，沙发对面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关于超人救灾的新闻。
灾情的的地点仍然在大都会，甚至离辛西娅所在的地区只有几公里远。
电视里，面对记者怼脸的话筒，超人露出了一个宽厚的微笑。
“我很乐意帮助别人，这让我感觉充实。”他说，“如果有麻烦，就大喊‘救命’吧，我会赶到的。”
辛西娅决定再也不使用“救命”这个单词。
杯中的饮料见了底，青柠干瘪地落在最深处，吸管发出“嗤嗤”的声音。辛西娅转头望向窗外，路灯已亮，太阳也渐渐西斜了。
她又转回头，正准备起身结账，却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那是一道极为隐蔽的视线，如果不是辛西娅回头时余光扫过，甚至永远都不会察觉。
她顿了一下。
这代表视线的主人受过专业的训练。
但系统没有出声，她自己也没感到这道视线中带有任何恶意的成分。
于是她理了理衣摆，戴好墨镜，无事发生一般走到收银台前——就是那道目光来源的地方。
傍晚的咖啡店门可罗雀，收银台后，站着一个无所事事的收银员。
那是一个棕发男人。偏英式的、英俊的面容，棕色的瞳孔，高挺、细长的鼻梁，薄但柔软的双唇，匀称且带有光泽的小麦色肌肤，以及近乎完美的身材。
很奇怪，他看上去有种“很昂贵”的感觉，保养得很好，并不像是一个咖啡馆的收银员。
但，若与布鲁斯或者托尼相比，这种“昂贵”却又显得做作、刻意起来。
辛西娅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边对他微笑：“6号桌。”
那位收银员也笑了，漫不经心地敲了几下键盘，抬起那双迷人而轻浮的眼睛：“帕特里克·贝特曼，小姐。”
他并没有让她付钱的意思，只动作缓慢、优雅且拿腔拿调地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辛西娅。
“我一见到您，就被您那头纯正的金发迷倒了。所以，这次务必让我请您，小姐。”他说。
辛西娅挑挑眉，接过名片。
系统在她身上套了一个磁场，能让看到她的人觉得她一点都不像那个死了的月光女神，但原本的特征仍然全部保留。
就算这样，因为注意到她的金发而“被迷倒”，也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她垂眸看了一眼名片。
帕特里克·贝特曼。皮尔斯和皮尔斯事务所。副总裁。
骨质的纸面，“希连轨”式的字体，平整，被人视若珍宝地藏在胸口，以至于都带上了一丝体温。
很考究，考究到神经质的地步。
“所以……”辛西娅抬眸，开玩笑似地晃了晃夹在指缝间的名片，“你在这儿工作？”
有一瞬间，帕特里克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夹杂着对无知者的轻蔑、厌恶，以及被看低后的愤怒、鄙夷。
但他掩饰得非常好，下一瞬间就继续微笑起来。如果对面的人不是辛西娅，便绝对发现不了他情绪的变化。
“不，不不不。”他似乎感到好笑一般地摇摇头，“我在华尔街工作，你知道华尔街吗？最聪明人的聚集地，世界经济的命脉所在，捞钱如同水中捞沙？”
“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贝特曼先生。”辛西娅从善如流地夸赞他，“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你会屈尊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收银员？”
帕特里克瞬间得意起来。
他摆出一副深情的架势，对辛西娅说：“当然是因为你，小姐。我特意为你而来。”
辛西娅感到稍许诧异。
“为什么呢？”她问，“……仅仅因为我的头发？”
“噢，你应该说，‘因为我那样的头发’。”
帕特里克陶醉地说，甚至都有些癫狂了：“你的金发——上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