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殿下,需要我帮你叫辆马车离开吗?”
陆玉安拄着床沿下来,小麦色的皮肤在光下有种诱人的味道。他挺直身子,不躲不避,反唇相讥。
“在大晋的疆域,无需梁国六皇子的照应。
倒是你,无旨无邀出现在公主府内,还是要自求多福,若是被人以窃密的由头抓到,晋梁两国的安宁,怕是毁了。”
“燕王殿下先稍等片刻,别走。”
鸾玉没听清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只以为陆玉安想离开,便回头摆摆手,继而走向黑炭,对着他弓下腰去。
李旦心中不是滋味,却也知道此时还并非较真的良机,遂硬生生压住了那股酸酸的醋意。
“秦先生?”
她声音柔和,面带笑意,解绳索的时候,那人双眼紧闭,蓬头垢面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若再不醒来,我就掐你人中,若还不醒,我便削你足后,听说足后的穴道更易让人神志清明,我。。。。。。”
“啐!你这阴毒的女人!”
黑炭双目澄明,如黑夜繁星,恶狠狠的瞪着对面的鸾玉。忽然翻了个身,一骨碌坐在地上。
第28章
鸾玉双颊粉红,鼻梁上沁出几颗细密的汗珠,若有若无的香气清甜醉人。
她也不恼怒,反而笑的更浓,身体里的血液此刻仿佛疯了一样的叫嚣,掌心被暗暗掐了几道红印,这才勉强撑住理智。
“解药。”
鸾玉将手伸到他面前,挑了挑眉毛,依旧笑着看他。
那人双臂一横,扬着下巴不明所以。
“什么解药?”
“秦先生心知肚明,我这人没多少耐心。夜已深,若你继续装疯卖傻,我便命人剥光你的衣服,将你身上能找到的药丸全都给你吃下,然后倒挂在外面那颗海棠树上,一夜过去,秦先生,能不能活,活的体不体面我可保证不了。”
鸾玉支起身子,绕着秦望走了一圈,然后背对着他,目光落到同样双颊飞红的陆玉安身上。
那人克制力极强,若非身上有伤,这些药量大约能用内力逼出体外。
秦望从地上窜起来,方要伺机往外跑,却见顾衡眼神一冷,不由得瞬间认怂。
他被顾衡踹怕了,那一脚足以让他半天回不过神,疼的五内俱焚。
“咱们素昧平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
硬的不行,他便开始放低姿态,蹙着眉头赔了笑脸。
“秦先生,我救你回来,自然有我的用意。只是现下,我只问你要解药,旁的事情,日后再说。
嗯?解药。”
体内的药劲开始发挥作用,鸾玉两腮殷红似天边朝霞,呵气如兰,盈盈似水妩媚灼灼。旁边一直看着的人忽然猛地一掌劈在廊柱上,陆玉安手背通红,理智方寻回一些。
“最毒妇人心。”
秦望开始摸索衣袋,然后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倒出两颗药丸,“吃了解药,放我走。”
鸾玉捏着那两颗药丸,又看看低头哼哼的秦望。忽然趁其不备,一把捏住他的下颌,强行将药丸推入嘴中,然后用力一抬下巴。
秦望面目扭曲,呛得面红耳赤,跳起来连续蹦了几下,药丸顺着喉咙滑了下去,他的手塞到嗓子眼,不停地抠唆,一边呕着,一边气急败坏的发出怪异的呜咽声。
“看来秦先生需要冷静一下,顾衡,你便剥了他的衣服,将他挂到树上吧。”
闻言,秦望忽然后退两步,惊恐的瞪着顾衡,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瓶,直接扔到鸾玉手里。
“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今晚竟然折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说出去真是丢人。”
紧接着,他胡乱摸索出绿色瓶子,气急败坏的吞下一颗滚圆的药丸,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知我姓秦。”
秦望也不见外,从桌上拿了点心便往嘴里胡吃海塞,一副三天没见过饭的狼狈样子。
鸾玉将剩下那颗药丸递给陆玉安,见顾衡冲她点头,便低声说道。
“殿下,胡茂在后门等着你了。”
陆玉安抬眼看李旦,声音仅他们二人能听的清楚,“那我问你的事情,你可有了定夺?”
鸾玉一愣,片刻淡然且又坚定回道,“等科考报名那一日,我必然头一个过去签上名字。殿下,若我考得状元,便做你的入幕之宾,效犬马之劳。”
陆玉安摇摇头,知道鸾玉故意与他转移话题,但是抬眼看到李旦极其不爽快的样子,便也觉得心情大好。
他将脑袋往前凑了凑,恰好靠在鸾玉的耳边,“我等你。”
说罢,长袍一甩,沿着敞开的后窗翻身跳出,隐入浓浓夜色之中。
脸烫的厉害,鸾玉强行定了定心神,待无异样之后,这才转过身子,与顾衡说道。
“带秦先生下去吧,安置在东偏院,好吃好喝伺候,千万不要慢待。
对了,秦先生通晓各类旁门左道之术,看管的重任便交由你来处理,切不可让他做出不告而别的糗事。”
“别,你什么意思?我还有事,就不留下了。你们也别麻烦,把玉佩还给我,我连夜就走,保证不记恨报复。”秦望才不想被□□,尤其面对一个随时起脚飞踹的高手,简直要命。
“你不能走,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得你来帮忙,不过不是现在。秦先生,你要找的东西,我有眉目。”
“你怎知我要找什么东西?!”秦望声音不自觉拔高尖细,听起来有些情绪激动。
“你都被雷劈成这幅样子了,就暂且安生一段时间,最迟三月,助你拿到《先秦百毒录》。”
秦望彻底呆住,他向来行事缜密,独断独行,怎的这人对自己的行踪和目的了如指掌,他有些困惑,不,是极度恐慌。
《先秦百毒录》里面记载了上百种诡异毒药,颇有研究价值,只是这东西据传在某位大官的陪葬墓里,秦望找了几年,挖了好些坟墓,翻遍金山银山,却总也没看见这本奇闻杂记。
“你到底是谁?”
“梁国公主鸾玉。”
“啐!”
。。。。。。
北偏院里灯火已熄,锦竹浑身冰冷,进屋的时候,嘴唇都感觉不到存在,她探出手摸了摸,忽然一个激灵,好像哪里失禁了,热流涌出,沿着裤腿滴到地上,她想哭。
姚燕云看见门开,便起身披了外衣下床。
其他婢女睡得香甜,这些日子府里忙碌,每回夜里都能听到她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姚燕云早就受够了这种低入尘埃的生活。
毫无尊严,毫无品质可言。
“如何?”姚燕云声细如丝,刚一触到锦竹的胳膊,忽然缩了回去。
“你掉进池子了?怎的浑身都是水。”
“但凭你日后给的东西再好,我也不想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了。”锦竹带着哭腔,一进门便朝着唯一的火炉奔去,沿途全是水渍。
姚燕云心中虽然着急,可面上却并不表露出来。她从柜子里拖出一条被子,体贴的给锦竹脱下来外衣,又仔仔细细帮她擦净头发,裹好全身。
这才坐在旁边,屋里的其他人睡得死沉,姚燕云拨了拨炭火,关切的问道。
“他们欺负你了?”炭火冒出一缕青烟,呛得她微微蹙眉,自从到了定远侯府,她一直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小姐日子,如何受得了这下等的炭火。
锦竹只是闷不做声,她嘴唇暗紫,脸白的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珠钗散乱,很是吓人。
“哎,你脖子怎么了?”姚燕云瞥见那红肿的水泡,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锦竹没看见她面上的紧张,兀自抱着膝盖不停地打哆嗦。
姚燕云找出烫伤膏,用手指抹了涂在上面,一边安慰,一边替她整理了发丝。
“都怪我,若是我现下已经入了东宫,必然不会叫人如此羞辱你。锦竹,你放心,只要我在,她们日后决不能欺负你。”
“你倒是说得好听,打来到晋国,我都看清楚了,公主根本不把你当姐妹。从前在梁国,你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吃穿用度样样不比公主差。
可现如今呢,我都要被你连累着倒霉。
你也别拿什么前途来哄我,往后你的事情我都不管了,安心伺候好主子,等年纪大了,银子攒足了,我自己寻出路。”
锦竹声音粗哑,脖颈处涂了药膏之后,泛起凉意,稍稍缓解了疼痛。
“且不说你攒足银子是什么时候,就算你将来嫁人,难道只想嫁给那些卑贱的下等人?
锦竹,你不要只看眼前得失。”
“你说的好听,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能管得了我?”锦竹哼了一声,两只手紧紧抓着被沿,恨不能把脑袋扎进炭火里。
姚燕云从没被锦竹这样顶撞过,锦竹伺候她多年,一直温顺勤快,嘴如蜜饯。却没想到一朝落难,这丑陋的面貌穷形极相。
“自然。”姚燕云坐直身子,锦竹见状,诧异的扭过头,一脸的不相信。
“你明日去趟流芳阁,我保证,明日之后,文南公主会死的极惨。”
如此阴狠毒辣的话从姚燕云嘴里说出,锦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问道。
“公主若是遭难,我们会不会被连累。”
姚燕云神秘兮兮的摇摇头,“非但不会被连累,还会因功受赏。”
她挥挥手,锦竹下意识的低下头,凑上耳朵,方一听完,面色大变。
“姑娘,你可真是高明!”
姚燕云抿起嘴唇,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只是你务必小心谨慎,别露出马脚。咱们把这事做好了,一来出了恶气,二来,也能挣个好前程了。”
“我都听你的,姑娘。”
看着锦竹谄媚的笑脸,姚燕云心里头厌恶到极致,偏偏面上仍旧温和柔弱。
“瞧瞧你这一张俏脸,往后我还指望你呢。”
锦竹松开被子,右手抚上脸颊,面上竟然微微发热。自小她就觉得自己长得俊,同乡的孩子没几个比过她的,要不是家里穷,何必被人使唤。
这般想着,仿佛已经看到出人头地的场景,眉眼愈发得意起来。
姚燕云心道,这个蠢货,还真是自不量力,异想天开。
外头明晃晃的,鹅毛般大雪铺天盖地袭来,院子里亮着的灯被吹得四处摇曳,公主府内寂静安宁。
而这份安宁,很快将万劫不复了。
这夜顾衡是躺在东偏院秦望身边睡得,那人也不洗漱,裹了棉被跟个蚕蛹似的,一夜无声。
晨起的时候,顾衡从房梁上面俯视秦望,那人就着一桶冰水,脱了衣服便没入水面,半天不露头皮。
再出来的时候,是个白面书生的样子,退去那层焦黑的皮,他唇红齿白,捋了一把头发,嚯的地面到处都是水渍。
他搓了搓前怀,又把大腿横到桶沿上,懒散的抬了抬眼皮,看的顾衡喉间一紧,连忙撇开眼睛。
“你最好离我远点,我这该死的魅力说来就来。”
顾衡翻了个白眼,忍下想要呕吐的欲望,双臂抱得紧紧的,淡声回他。
“毛都没长齐,别说大话。”
秦望翻了身,两手扶着桶沿,对着顾衡嬉皮笑脸。
“你看见了?老夫今年七十有余,靠旷世神功保养容颜。这辈子身经百战,你敢说我毛都没长齐?”
砰地一声,冷风乍然卷进屋内,贴着脖子引起一阵鸡皮疙瘩,秦望啐了一口,扭头,却见鸾玉神色未变,大有看热闹的嫌疑。
“秦先生,顾衡不好男风,不管你是身经百战也好,初出茅庐也罢,不必逞强。
还有,据我所知,你是冯先生的嫡传弟子,世代单传。冯先生元德二十三年病逝,不过四十出头,你何来七十有余?”
顾衡从梁上下来,鸾玉穿着一身藕色对襟棉袄外衣,下面是百褶如意长裙。罩了一件软裘披风,青色的海棠花随着皎皎雪色愈显娇翠。
这是要出门的意思。
“格老子的,洗个澡都不安生。”
秦望从水桶里噌的站起来,抱着前胸往床边疾步窜了过去。一条锦被裹住身体,他晃坐在床上,冻得龇牙咧嘴。
“要放我走?还是杀人灭口?”
鸾玉扫了一眼屋内的糟乱,转过头将顾衡拽到旁边。
“务必看紧他,我去交定银,大约傍晚回府。”
“要不然直接把他捆了,我送你过去。”那人仰着脖子,用力竖起耳朵,顾衡瞪他一眼,他不怒反笑,没有半分油腻感。
“一般的绳子绑不住他,再说,你留下我放心,这人将来有大用处。”如意提剑走来,她穿了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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