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年华正坐在小木墩上洗着据说很好吃的扫帚菜,本也没去瞧王安祈,但一听他家三郎这坑人的语调,瞬间便探出头来。
她将脑袋搁在长桌上,瞧着刚洗漱完还白白净净的少年郎,心下一晒,暗道:“好好在客房休息不好嘛,非得自己上厨房找死。”
说起桃花居这厨房啊,不知“葬送”过多少翩翩公子,但凡进来过的,就没一个能端庄着出去的——具体可参考谢大郎,孙大郎,赫连大郎,唐大郎……
“得,又要埋进来一个王二郎。”
谢年华感慨嘀咕一番,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又缩回脑袋继续折腾她的扫帚菜。
而此刻,谢云曦周身恰好环绕水气,脸上亦是标准的八齿微笑,朦胧中,柔光加成,更添几分神圣、高洁。
他薄唇轻起,带着真诚,“饺子秘法,这剁肉便是后续之一,你不来,那本君也只能独自美丽了呢。”
王安祈瞧着,一时迷了眼,晃了神,失了智。
待他清醒过来时,手上已拿着菜刀,身前亦是案板,板上是他正在剁的肉沫——等等,他为啥要剁肉?
“安祈兄啊,你这手速可不行,要不还是换本君独自……”
独自美丽!
不,谢云曦已经这般俊美了,若再美上几分,他堂堂王家二郎的脸还能排第几!
王安祈一个激灵,手上剁肉的速度开始加快,“云曦兄,你自去忙别的吧,这剁……”
剁肉这般庸俗不堪的事怎么能从他口中说出,但——为了美丽,为了天下第一,“这剁肉的事我来便好!”
瞧瞧,这好好的傲娇少年啊!
那一瞬间,谢年华决定原谅王安祈之前的失礼之罪,毕竟——
“磨麦粉已经够扯的了,竟然还会相信剁肉能变美,就这智商,本姑娘都不好意思计较啊。”
傲慢,娇弱,但还真是莫名的……单纯!
谢云曦瞧着剁肉剁的一脸视死如归的王二郎,感官倒是好了许多。
不过——
肉都剁了,也不差再剁些别的什么了吧!
这大热天吃饺子,剁馅料实在太折腾。
谢云曦慢悠悠的剥着蒜,心情自是非常愉悦,瞧着他二姐菜洗的差不多了,他亦笑着,唤道:“安祈兄啊~”
又是这熟悉的语调……
王安祈手上一顿,刀入案板,“什……什么!”这音颤的,哪还有刚来时的盛气凌人。
谢云曦眨了眨眼,眉角弯弯,一脸和蔼,“我就瞧这肉剁的也差不多了,这不提醒你一声嘛。”
似乎不用再剁肉了呢,王安祈暗自松了口气,正想放下菜刀去洗手,然而——
“正好,我二姐把菜洗完了,你换个案板,继续剁菜馅吧。”
哈?
王安祈一脸懵的呆在原地。
半响,他只呆滞的看着谢云曦为他换了案板,连一向瞧他不爽的谢二姑娘都格外贴心,不止帮他把菜放好,还亲手给他换了把菜刀。
只是……
她看他的眼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赞赏中带着怜悯,怜悯中带着慈悲,慈悲中又似乎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
幸灾乐祸什么呢?
王安祈歪了歪脑袋,终于记得摇动脑思考。
“安祈兄啊~”
“恩?”
谢云曦对上他那双迷糊的凤眼,酒窝渐深,“你要好好坚持哦,一定能变得更美的。”
王安祈迷迷糊糊地跟着呢喃,“为了更美?”
“当然!”谢云曦状似鼓励的重复,“为了更美。”
美是一种执念,王安祈执念亦深,“为了更美!”说完,他便抛去杂念,握刀剁菜间,只见刀锋残影,满室菜香——至于谢二姑娘那颇有深意的眼神……
什么眼神,谁是谢二姑娘?
这世上唯有美色迷人心,其他皆为俗世尘——目下无尘王安祈,此刻自是“目下无尘”,一心只有剁肉变美之念也。
不过,谢云曦这般忽悠人也不怕王安祈缓过神,到时来个秋后算账那可相当不妙。
谢年华抹干手上的水渍,拍了拍他家三郎的肩,“三郎啊,三郎,当下夜路走多,被人套麻袋。”
说起套麻袋——谢云曦一阵心虚,他刚还想着给他二姐套麻袋送下山呢,这会听她说起麻袋,“咳咳,二姐你说什么呢!”
输人不输阵,心慌面要静,“我怎么就忽悠人了,所谓生命在于运动,你瞧安祈兄那脸,那皮肤,是不是清透红润了许多。”
谢年华挑眉,仔细瞧了瞧王安祈,“恩……”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不对,不能被他瞎忽悠。
见她面露狐疑,谢云曦继续忽……不,继续正经道,“对吧,虽说这推磨,剁肉什么的瞧着奇怪,但这汗是出了,出汗排毒,有益身心,身心舒畅,身体健康,这皮肤不就好了嘛。
这皮肤好,人自然就更美了,而且你瞧,这边干活边做吃食,待食物烹制完,又能进行食疗一举多得,再好不过的秘法啊!”
说着,谢云曦自己都信了,“啧啧啧,瞧我,多大方,这么好的驻颜护肤秘法都分享给你们了。”
谢年华歪了歪脑袋,“恩,好像是这么回事。”但那里怪怪的?
到底哪里奇怪来着?
“二姐啊~”这熟悉的尾音。
谢年华迷迷糊糊,“恩?”
谢云曦递上虾盆,“来来来,这虾给你,把壳剥了,回头我好做虾肉饺子给你吃。”
谢年华接过,“好——”到底哪里怪怪的呢?
“算了,先剥虾,虾肉饺子啊,味道挺鲜美的,再配上高汤,那滋味啊……”光想想都已垂涎欲滴,口内生津了呢。
第41章
酉时; 日头渐落。
桃花居的饺子宴众人吃的满足。
谢云曦和谢年华吃撑了,两人正瘫坐在榻上; 自无半点形象。
桃花居众人自是习以为常; 唯一的外人——王安祈自历经厨房一役后,内心似强大了几分。
面对形象全无,同初见时有着天壤之别的谢云曦; 他甚至还学会了——“云曦兄; 本君知你心善,故意这般损毁仪容; 好叫本君心有所慰; 哎!”
一声长叹; 依旧傲气不减; “本君虽此刻还不如你; 但以后本君必会坚持用这饺子秘法; 待有朝一日,定能超越你,成为这天下第一的美男。”
这自说自话的本事——真够厉害的。
谢云曦心下佩服; 不过他这会也是吃饱了撑的; 懒得动; 更懒得解释——估计他就算解释了; 以王安祈这人的性子也只会相信他自己脑补的那些。
“哎——”谢云曦揉着肚子; 无谓叹道:“你开心便好。”
话音刚落; 却听“咚——”一声脆响。
谢云曦和谢年华闻声望去; “!”
王安祈:“ZZZ……”
刚还说着话呢,怎么一转头,人就倒案上睡着了?
谢云曦和谢年华面面相觑。
半响; 谢云曦唤来郎中给他小心瞧了瞧; 确认王安祈只是难得这般劳累,外加吃饱喝足过于放松,这才如此酣睡。
见人无碍,谢云曦又瘫坐了下去,招呼仆人小心将王安祈扛去客房安置后,忍不住吐槽,“哎,这下还真得叫他留了宿。”
人都睡着了,总不能把人扔山下去,这王安祈虽然性子不讨喜,但处久也能找出那么些可爱之处,也不算太惹人生厌。
“留宿就留宿吧,也就多用了张床。”
不过……
谢云曦瞧着哈气连天的谢年华,心下亦是无奈——得,那个走不了,这个也得留。
套麻袋无望,还得再赔上明天一早餐,“哎,老麻烦带个小麻烦,都是甩不掉的麻烦哦!”
翌日清晨。
谢云曦起了个大早,瞧着厨房还有不少麦粉便折腾着做了些热汤面,待王安祈和谢年华吃了面,他便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当然他算看明白了——他二姐那是自来的厚颜无耻,说啥不管用,直接上手赶人才是正道。
至于王安祈,千万别同他拐弯抹角,这人有着极强的自说自话的天赋,但凡说的稍微委婉些,他便能自行曲解,回头还能把人气个半死。
对付这俩“天赋型”吃白饭的,谢云曦实在懒得客气。
半送半架着将两人送到桃花居门口,王家的管事自客气接过他们家二郎,且对着谢云曦恭敬、歉意道:“我家二郎君多有叨扰,实感歉意,待忙完祭祖,我家大郎必亲自登门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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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往来拜访自有一套规章礼节,像王安祈这般做客的,说失礼也算失礼,说不失礼——那也要交情是否深厚。
王安祈自我感觉良好,并不觉失礼,但王家其他人性子可都正常的很。
谢王两家的交情暂且不提,就他们家小辈同谢家这位三郎——哎,都没怎么来往过,那来什么交情。
至于说什么一见如故,换一个王家子弟他们倒还能信,可就他们家这二郎——自家事自家知,就他们家二郎的性子,不得罪人就不错了,还指望有交情。
痴人说梦也要有看人的!
要不是过两天要祭祖,这会儿实在抽不出身来,王家家主和王家大郎都恨不得从东林连夜赶来,好亲自逮着王安祈这坑爹坑哥的憨货。
——说起王二郎这么多年来坑爹坑哥的诸多罪状,简直是罄竹难书,不忍侧目。
王家管事便是深知如此,才格外惶恐,做足了姿态,不过他瞧着谢云曦脸上并无不悦,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他的忧愁,王安祈却是半点感觉都没有。
他回味着舌尖还未散去的美妙滋味,心中十二万分的不舍,“云曦兄啊,本君觉得有关驻颜护肤,你我还可再深入交流一番,本君瞧着饺子秘法效果不错,今早的热面——”味道也极美。
等等!
他堂堂王家二郎,天启第二美怎么能只惦记着吃,“云曦兄,竟然有饺子秘法,想来也有热面秘法,不如本君再待些时日,再同你讨教讨教。”
——恩,他绝对不是贪图口腹之欲,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美,对,就是这样的,必须是这样的!
王安祈心中的那点心思谢云曦自然读不出来,但对于他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却还挺佩服——只是这本事用错了地方。
谢云曦颇为无语,“饺子也好,面条也罢,其实大同小异,相信以安祈兄这般聪慧,一定能自行领悟。”面上挂着假笑,语气却格外坚定,“安祈兄,好走,不送。”
王安祈控诉,“云曦兄,本君就知道,你一定在忌惮我的美貌。”
哈?
——这都什么跟什么?哎,算了,这小子肯定又开始自说自话了。
谢云曦早提防着王安祈“不走寻常路”,淡定地拿出早已备好的信,故作神秘,且戏精上身,“安祈兄啊,你怎可如此误解我,为了让你能更美,我昨夜一宿未眠,特为你写了这驻颜护肤的三大秘法,没曾想,你竟然……”
未语已凝噎,状似捧心自伤感。
王安祈心下一慌,自以为冤枉了人,伤了好友的一片真心。
“本君,我……”
语无伦次,道行太浅,
谢云曦见好就收,“安祈兄,这信所述三则,乃我绝密,你我一见如故,今日我便将此绝密赠你,望你珍而重之,一如你我交情啊。”
——忽悠的交情那也是交情。
闻言,王安祈感动非常,紧握谢云曦手……上的密信,“云曦兄,千言万语,不足谢,待我争得天下第一美,必为你做一长生碑,一日三香,子孙相承。”
谢云曦眼皮一跳,“咳咳,好友之间不必如此,那啥,你且好好回去,以信中三则所述,好好调息,万不可半途而废。”
——艾玛,赶紧拿了信圆润滚蛋,神特么长生碑,还一日三柱香。
王安祈接过信,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云曦兄且放心,本君必不负你所望!”
而王安祈的心思也早不在这里,他急于知道密信内容,又求美心切,故而一心想着下山,很是归心似箭。
然而,他瞧着一旁的王管事呆呆愣愣,半响未动,“不是来接本君回去的嘛,那还不赶紧走,别堵在门口碍我云曦兄眼。”
明明刚还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转眼便是这般,堪称是倒打一耙之典范。
王管事应了声,但心中却是极为迷茫——他们家二郎刚说的是“争天下第一美”吧?
那啥,天下第一美的不是谢家三郎嘛?
所以说,他们二郎这是当着第一美的面说要争第一?
这算当面挑衅吗?
但作为第一美的谢三郎竟然还鼓励他们二郎君,而且不仅语言鼓励,连绝密的变美之法都倾囊相授——天啊,莫不这天还未亮,他人还在梦中?
王管事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眼碧蓝的天空。
入目却是浮云缓缓,旭日阳刚,不经意间,几缕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