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将她拉近身侧,冲她吼道:“你当真对池景州再无半分心思?”
这话再说还有什么意思,她向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沾着手腕上的肌肤,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刘羡!你不要欺人太甚!”徐苼一把扫过桌上的茶盏,哐当一声碎了:“你觉得这还不够,左不过我就是一条命,大家不如一了百了!”
刘羡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爹一生刚强,怎么会生出你这等柔弱的小娘子!”
徐苼说:“我宁愿是徐家女儿,也不愿意做你妹妹。”
刘羡冷笑:“你以?为让你离开东京城是我祸害了你?小娘子可别天真了,党好着呢嫁了人就见不得池景州了?总有你哭的时候。”
是刘羡的乌鸦嘴灵验了。
宣王与盛雪玉的婚事僵持了好几个月,熬过冬天,进了初春。
不知道,是不是熬不下去了。宣王破天荒的要办春日宴,宴请东京城的达官显贵到他府上去。草帖也送到状元府,徐苼的手里。
李女使:“那我们可得好好打扮一番,徐娘子好久都没买新衣裳了!”
徐苼拿着手里的话本子:“宣王办这春日宴,是给官家找乐子的。”
消息走的快。
这回?春日宴上,官家也会到场,那满东京城各色的小娘子门摩拳擦掌,还不是想?去池景州跟前露个脸。
“那?徐娘子,该不会是不想去吧?”李女使担忧的问。
官明面上都在给兰照明使绊子。
连过年,那?几?日,兰昭明都被拘在禁中撰写古书。徐苼很难和他见上面,倒是托人送了些御寒的衣物进宫。
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到兰昭明的手里。
再这么下去,人真的要被熬死了。徐苼垂下眼睫:“还是要去的。”
…
春日宴那天很快到了。还是很冷的初春,小娘子们的薄纱在寒风中飞起来,哆嗦着肩膀等新帝的舆车。
徐苼今早起来小腹就有些不舒服,脖颈边上一圈白滚滚的兔毛,窝在里头不想?动弹。
棚子里,燃的是沉水香,官家的喜好。
浓郁的香,也引得她浑身不适,捂紧鼻,好像只有这样就可以不在意似的。
赵晏今日是主人家,也不没去外头迎客,反而坐到她边上:“徐娘子,你的脸色看着不是很好啊!”
她没说话,瞥了他一眼。
赵晏说:“你也知道我那?些事,算是帮帮本王好不好?”
他不愿去盛雪玉,为了使新帝开心,就办了这一场春日宴。徐苼:“王爷高看我了,臣妇也不过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得!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折腾我!”
赵晏气呼呼的从她身边离开,外头三呼万岁的,是官家到了。
男人身上的味,比鎏金香炉里的香更浓郁三分,她憋住了气,池景州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她的真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民妇给官家请安。”
声音虽然小的和蚊子一般,但池景州还是身子一顿。
他的手藏在广袖之下,攥住了,人也是亢奋的,压制着嗓音:“起罢。”
这话,自然是只对着她一个人说的,但众人却误会了,以?为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难得见官家有这么亲民的时候。
“素来听闻官家严厉,今日看来是假的?”
有人却说:“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若问问徐娘子?”
不顾两位小娘子的热情,徐苼跟着众人起身问安,其?余的话什么都没说。
她的座位被排在不显眼的位置,池景州却打眼就见到了。像是在冬日里大雪纷飞下怎么也化不开的冰,时光在这小娘子的眼里都凝结了。
赵晏说:“官家请上座,门口的风吹得人怪冷的。”
池景州并不会觉得冷,反而心里像是拨了炭,热烘烘的:“宣王甚是体贴。”
赵晏没话也得接上两句:“要是把官家冻到了,那?皇太后可不是要扒了臣的皮?”
却也就是两人说话的功夫,所有人还都蹲着,维持先前请安的姿势。徐苼小腹的那一股难受劲头,又穿上来了。
她轻咬了嘴唇,硬着头皮,在心里从一数到十。
他的视线落在徐苼的身上,棚子里莺莺燕燕,她的容貌却压人一头。
刚巧。徐苼抬起了头,往他身上看了一眼,很?快的又挪开。
短短的一瞬,就把他心里头的那份火气给全部勾了起来。往日里,徐苼不是最?爱出风头,如今打扮的这么素净,是触他的霉头么?
池景州被众人迎着坐上了主位,他们隔得好远,只?隐隐见得徐苼今日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戴。兰昭明寒酸,难道徐府不给嫁妆么!
“官家,茶来了。”赵晏有求于人,想?当的狗腿。
“行了行了。”池景州挡了手,对他道:“今日是出来玩儿的,你也不用围着吾身边打转。就算不喜欢盛娘子,那?场子里还有这么多?,总有一个能合眼缘的。”
赵晏:“官家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亲兄长似的。”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有人低声说:“换做以?前,官家可只是认徐府这一位表妹呢!”
议论声传到徐苼耳朵里,她语气淡,神情也淡:“这都什么年份了,你们还在说些老黄历?是不是我留在这处影响了大家的雅兴,倒不如,我先走了好。”
“哎!我也没说你不是!”赵晏看一眼池景州,这人倒是装模作样上了。
他俩,都挺混账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感情里的蠢货,三天两头的就来找他喝酒。哎,怎么说呢,都好大?的人了!学什么不好,池景州偏要学不开口的痴情种,还只?会在暗地里撕心裂肺的。
以池景州虐人的这股狠劲儿,兰昭明怕是个短命鬼。
池景州微眯着眼,盯着茶盏里的香茶,茶汤氤氲了他一脸,很?不在意的样子,没有往她的那?个方向再看一眼:“赵晏,坐下。”
赵晏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但到底是坐下了。
“娘子天冷,看您的小手都冻成冰了,去外头不是遭罪么?”
李女使眼力见的给她披上了斗篷。小娘子的身子单薄,在斗篷底下也显得像是柳条。她起身向上头一拜。
徐苼却摇了摇头:“别说这些。”
等到了外头,她才有些缓过劲来。不远处的小黄门手里正拿着块蜜饯,“马祖宗,奴才求求您了!往前头挪两步吧!”
那?马油毛发亮,鼻息里还呵出粗气。目光灼灼,盯着徐笙一个劲儿的瞧着。
踏雪,这是池景州的马驹,本身力气暴躁的不行。这些个宫人根本不敢对这马动强,只?能好言相劝。
徐笙记忆里,自己就被这马吓哭过好几次。但池景州偏要骗她说,“踏雪可聪明了,它只和自己喜欢的人亲近。旁人若是摸它一下,它都会发怒的。”
她也会躲在他身后,“可我不想要它喜欢我。”
池景州都会轻声嘲笑她,“胆小鬼。”
小黄门抓不住马绳,那?踏雪就直冲着徐笙跑了过来。
她赶紧低下头捂住脸,“景州哥哥……”
傻子。
现在只?有官家,哪里还有什么景州哥哥。
一切都不一样了。
风安静地吹,徐笙的斗篷落在泥土里,脏了,不干净了。徐笙脑袋里想?,这衣裳还是从徐府带出来的,她与兰昭明成婚后还是头一回?穿,可惜了。
她准备起身。
眼神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周遭是如此的安静。
“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徐笙深呼吸一口气,赭红色的衣袍,落在她的侧脸。池景州关心的眼神刺痛了她,鼻尖那?沉水香的气味像是要顷刻间将他溺毙。
“该死的。”池景州拧着眉头,骂道,“都是一群没长眼的么!连匹马都拉不住!”
“官家息怒!”
徐笙的衣裳被卷起来,他摸着她的手腕,“怎么这么凉?”
就是接触的那么一会儿功夫,徐笙慌慌张张的退后半步,跌坐在地里,“官家,这不合适,”
女人害怕的眼神,和下意识避开的动作,都让池景州想睡烂她。
第049章
他这眼神; 怎么回?事?
池景州不该是恨极了她,当听到她的声音都觉得烦么。可他为什么还?要过来。
踏雪踩着马蹄子,有趣的看着两人?; 哼哼唧唧。
徐笙害怕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过来。”
池景州皱眉; “踏雪,不要吓她!”
踏雪听了主人说的话; 就往旁边走了走。
池景州凑近她; 小声地?说; “踏雪不是故意的,它太久没见你了; 只是想和你亲近。”
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是动物的本能。亦是他现在的心?思。
徐笙有些心?虚; 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这大庭广众的; 旁人?只会以为是自己?矫情,往池景州怀里?躲; 后退些; 小声怯怯的说; “官家,妾能自己起来。”
都快要离开他的怀抱里?; 池景州的手往前?一拖; 她又回?到了他跟前?; “你在害怕什么?”
四目相对。
这简直比踏雪奔过来; 还?让徐笙觉得?难捱。
池景州问; “告诉吾;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她不肯接近他,甚至毫不犹豫要逃离。
“没有。”
池景州狐疑的皱起了眉; “满口?谎话的小骗子,你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你。”
她在他面?前?,就算什么事都不说,也都能?被他一眼看穿。但还是要尽力的隐藏起自己?的怯弱,徐笙犹豫了下,缓缓地?开?了口?,“官家如?今是天子,天子的一举一动都为人所表率。”
“今日吾才明白,原来你是喜欢吾做官家。”
当然了,她真的很高兴,他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可以公平公正的看待一件事,
“可吾不是你想的那般大公无私。”池景州扶着她的后脑勺,低声问,“你是否觉得?吾如?今站的太高,就配不上吾了?”
就有些挺荒谬的。
徐笙更是露出慌张的表情,她的手,推在他的肩膀上,“妾,已经是兰相公的妻子。”
这身份,还?用得着她提醒?池景州只会比她更在意,掌心?收拢,穿入她的乌发里?,感受到久违的香气,“吾听到你叫吾了。”
他指的是那一句景州哥哥罢。
方才那个场景,下意识的就叫出口了。
真是该死。徐笙请咬住嘴唇,不肯承认,“官家,您听错了。”
这人依旧不舍的放手,紧紧的盯着她,“那你再叫一声试试,看是不是吾听错了。”
“喊什么?”
“喊吾景洲哥哥,”
他是不是疯了!早就没有什么景州哥哥了。她低下头,是明显的拒绝,“妾不能?,管家与妾身份有别。”
池景州是个极其念旧的人?。
原先控制自己?不见徐笙,他本是可以慢慢等她跳下笼来。兰昭明的名字,她不会不顾,可如?今倒是他先心?急了。
她不想先走过来,那他就迎难而上。
“不敢么?”池景州来了兴致,不依不饶的问她,“那你方才怎么就喊出口?了,还?喊的这般情真意切?”
嫁做人?妇的小娘子能?这样么?倒显得她真的像故意演出了这出,好引起他的注意似的。
徐笙当真是冤枉,“是踏雪直接冲过来,吓得?我慌了分寸。”
“你这是在自辩?”他伸出手指,抹点?她眼角的水痕,“是呢,连个畜生都有感情,还?记着往日情意。可是,怎么有些人?却是可以做到如此的凉薄。”
她侧过脸去,飞快的将脸颊边的泪痕擦去,“往事已矣,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更何况。
如?今,他们的身份悬殊。
这小娘子会如?此说,全在池景州的意料之中,“兰相公可知道,吾曾经睡过你?”
她惊讶的直接叫出了声,“官家!您怎能说如此的话!”
他说的这句话里?头负着气,确实有些吓唬到她了,也有些后悔了。池景州想先扶她起身,去碰她,却被躲开?了。
他沉了声,“起来。”
“妾自己?来。”
池景州见着她的肩膀绷的更紧,他似笑非笑的问,“你就这么怕吾么?怕吾对你用强?”
“……”
天啊!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么。
徐笙彻底的失了神,换作以前?,他早该生气的走开了。可是如今,为何还这般嬉皮笑脸的?这种感觉,好生奇怪。
她有些气鼓鼓的,还?好认栽,“是妾嘴瓢了,妾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回?答,池景州可是不太满意,但逗趣着她炸毛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他慢慢吐出口气,“以后?用不着以后,不如现在吧。”
徐笙眼里的火都可以烧房子了,眉头拧在一起,“官家!”
这才是有人气的样子,池景州嘴间带了丝笑容,不像是在开?玩笑,反而是很认认真真的和她说,“再不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