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江照年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把它们清理干净了的时候,就会在地面上、桌角边,甚至鞋子里,发现不知从何而来的几颗细沙。
虽然这一星半点的沙粒不去管它也可以照常生活,可每当江照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藏着多少这样的“尘土”……他就坐立难安,感觉自己仿佛浑身上下都裹满了这些沙子,非得立刻起身去把它们找出来扫干净,才能舒一口气,放松地坐下来。
这天江照年在楼梯角又发觉一小撮细沙,沿着缝隙断断续续,连成了一条线。
他一脸烦躁地转过身,拿起小刷子和硬纸板,顺着阶梯一级一级,又开始寻找起蛛丝马迹。
路过的法师颇为无语:“你就不能放过那一颗两颗的?”
江照年崩溃道:“我也想啊!但是没看到还好,一看到沙又不去处理,我浑身上下都难受,干啥都难受,越想越难受!”
“……”法师整理着袖口走出门,关门的一瞬抬起头鼓励他,“那你随意,加油。”
江照年便低头继续他的“侦探”工作,一级一级地爬上了楼梯。
就在他认真清扫的时候,阁楼上忽然传来“笃笃”的两声敲击。
?
江照年愣了一下,抬头看去。
“咯咯咯咯咯咯……”紧闭的门后传来一连串诡异的笑声。
果然有什么东西在那。
江照年先是浑身有些发毛,很快,他想起了前天法师的警告。
江照年紧皱起眉头,是被遗漏的幽灵?
恐惧感略微消退,他一连踏上几级台阶,想上前去弄清楚究竟。
却在这时,“砰”一声巨响,那扇一向紧锁着的小门带着新鲜的木茬,整个地从门框里飞了出来。
江照年连忙侧身闪过。门板“咚”一声砸在楼梯上,顺着台阶一路滑到底。
江照年抬起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而那个让他的好奇心痒痒了许久的、阁楼上的秘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见~
第12章
出乎意料,阁楼中的景象十分普通。
作为一个被严防死守的重大秘密,江照年早就对阁楼里的模样做出过无数种想象。但眼前这样寻常的场景反而比那些震掉眼球的奇幻想象更让他感到意外。
墙壁、地板、天窗边,角落里堆得满满的,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画。
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画。
这里除了画就是画具,仿佛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画室,谁也不会想到这里竟然属于一位“邪恶的大魔法师”。
陡然揭开这个秘密后,虚空幽灵早在第一时间,便咯咯笑着又一次隐去形体,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
将眼前的场景完全丢给江照年去面对。
阁楼中的画笼罩在不太明亮的光线里,隔着一段距离,叫人看不太清晰。只隐约瞧见绝大部分是风景,出现的少数人物也多为背影与远景。
只有靠着墙角的地方,一叠随意堆在一起画框旁边,立着三两幅正面肖像。
只是那几张肖像画的五官部分不是被空出来,就是被凌乱的颜料所覆盖。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新手因为始终画不好五官而心态崩溃,但其余部分娴熟的技艺又否定着这一可能性。
这些……是法师画的吗?江照年想。
他回忆起每次法师打开这扇门时的谨慎,觉得多半就是这样。
法师为什么要藏起来这个?江照年思索着,也许他是那种完全不肯透露私人爱好的家伙?
被人知道私底下在做什么事,会羞耻到面红耳赤,恨不得原地爆炸的那类人。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江照年就在心里哈哈哈地否决了它。
怎么可能!法师那个人……哈哈哈哈绝对不可能嘛。
说不定是觉得画画不符合他“邪恶法师”的人设才藏起来的呢!
江照年胡乱猜想着,脑子里活跃到不行。
好奇良久的秘密被揭开,看上去好像只是普普通通的场景。按照常理,江照年应该感到一阵失望,耸耸肩从此收起好奇心才对。
可他没有,精力旺盛的好奇心仅仅偃旗息鼓极为短暂的一瞬,立刻又发出更多疑问。
法师喜欢画画?他平时一个人上楼的时候就是在偷偷画画吗?
他为什么要藏起来画,难道这些画里藏着他更深的秘密?
他一个人跑上来画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和他在工作室里一样吗?
……好想看看他都画了些什么内容。
江照年想着,不禁又登上两级楼梯。
但他很快刹住脚,毕竟他自己也画画,虽然不清楚法师隐瞒这件事的原因,但多少能够理解那种心理。
是悄悄瞥一眼,还是尊重他,就此离开……?
江照年举足不定。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开门声。
法师的脚步响了三次,停下来。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他听见法师干涩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江照年僵住了身形,早在法师开口的一瞬间便举起双手,转过身,背后抵着楼梯栏杆。
他的声音比法师更加干涩:“听我解释!我、我是无辜的……刚才、有个虚空幽灵在里面……”
法师走上楼梯,面无表情,目光冷淡地在阁楼里睃巡一圈:“幽灵呢?”
江照年勉强回应一个笑容:“不见了……”
他听见法师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叹息。
法师抿唇不语,几步踏上阁楼。
江照年思考一瞬便跟了上去,他的半只脚掌踩入门中,又在这时,忽然地缓下脚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区域……江照年不禁睁圆眼睛,放缓呼吸。
他抬起头,试探地问道:“我们……现在把幽灵抓出来?”
法师的身形停了一瞬,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又迈开步子,向阁楼深处走去。仿佛没有听见那个问句。
江照年的视力却忽然敏锐起来,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见了法师逐渐变红的一小片耳根。
“……”
他也说不上自己心中奔涌而过的是什么样的想法了,江照年摸摸鼻子,觉得此时发出什么声音都不合适,便格外放轻了脚步,追上去跟在法师身后,保持着一小步的距离。
很快,法师在墙角的画架后面,从一张空白画纸上找到了躲藏进去的幽灵。
他不发一语地提着那张画纸,将它揉吧揉吧团成一团,心情好像糟透了。
法师走到院子里引出魔法火焰,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它燃烧,直到亲眼看着那团纸变成一片灰烬,被风一吹,彻底散去。
这才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嘴角。
而江照年的作死之心又活跃起来了,他大着胆子,问道:“我有空的时候……可以画画吗?”
法师瞬间转过头,微微皱眉,盯着他半晌,才开口道:“你会画画?”
江照年点下头,谦虚道:“算是半个专业的。”
法师微微垂下眼睛,安静了一会,飞快地眨了下眼撇开眼神,丢下一个短促的“可以”,仿佛有什么要紧的工作赶着处理似的,急急向工作室走去,闪身把自己关进门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有……有加更
时间不定,晚上六点或九点吧_(:з」∠)_
;_;我觉得我永远攒不下来存稿了……
第13章
江照年本能察觉到了法师此刻不希望被打扰的心情,这一天便没有主动去工作室找他。
结果法师一待就待到了深夜。
自从上次不明原因的冷战后,这还是江照年第一次有机会重新监督法师的日常生活。
说来也巧,上次的事与阁楼有关,今天的事又与阁楼有关。
绘画有着沟通心灵的力量。从阁楼对他的影响来看,法师一定是将自己的心事都藏进了画里,才叫人那样看不穿、猜不透。
他的画在说着什么?
江照年思索着,轻轻敲了敲工作室的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浓郁的精神力量便扑面而来。
法师这次不止用了“温暖”一种力量,江照年感觉到在那柔和的放松之中,还掺杂着清神醒脑的凉意,和一点点敦实醇厚的支撑感。
虽然不知道名字,还都挺舒服的。江照年想着,推开了门。
意外的是法师并没有在工作。他靠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似在沉思。
见到江照年进来了,也没说什么,保持着那种有点放松,又隐约有点惆怅的神色,以一种估量什么的目光打量着江照年。
江照年:?
他有些不明所以,提醒道:“该休息了。”
“嗯,我知道了。”
法师说着,拿出材料回收起满屋的精神力量,跟着江照年一起出了门。
……
第二天,雪越飘越小,只剩一些稀稀落落、碰到皮肤立刻就化成水珠的雪籽。
江照年蹲在关住虚空幽灵的笼子前,数着它们的数量——早就超过了二十只。
见到法师出门,江照年一手扶着笼子,仰头问道:“今天能出门去找冰霜花了吗?”
法师看着天色,说:“今天不行,明天可以。这场雪要晴了。”
江照年想了想,又问:“那趁着雪还没停,我可以画一张画吗?”
“……”法师昨天就答应过他,但他还是没有料到江照年会这么快就提起阁楼上的话题。他有一点“突然被击中”的感觉,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点头说可以。
江照年就试探着上了楼,见他真的不反对,大方踏入仍没修好的阁楼门中,一边用余光瞥着左右的画作,一边向楼下院子里搬运工具。
江照年将架子在院落中支好,调着颜料思索了一小会,很快便有了主意。
他画了一张雪景图,视角是从森林中看向法师的这座小院。
大朵大朵的雪花飘在空中,衬得氛围寂寥又萧索。
江照年看着画面,始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法师的画风给带偏了——法师的画面看上去总像是一个忧郁的旁观者,与他所描绘的对象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笼罩在某种冷色调的滤镜之中。
而江照年的画总是充满了人的生机与烟火气。他的画中总是将那些事物以一种最美好、最令人向往的姿态呈现出来,就像是最美的梦境中才能抵达的圆满。
所以江照年与法师几乎是另一个极端,他最喜欢画人。
江照年皱眉盯着画面半晌,忽然想到什么,嘴边带出点笑意。
他抬头看向工作室,透过玻璃窗望了一眼里面的人影,对着画纸涂涂抹抹,在画面中加了一个法师上去。
画完犹不满意,想了想,又加入了一个自己。
画中“江照年”蹲坐在地,被关在一个冰雪铸就的笼中,正迷茫地抬起头;而他视线所指的方向,法师正抱着新收获的材料,皱眉瞪着这个挡住自己家门的不速之客。
因为仅仅是一幅速写,细节并不清晰,但神韵抓得活灵活现。
但江照年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他仔细观察了好一阵,灵光一闪,改了改“法师”的表情,让他压下嘴角皱起眉,一看就知道他心情糟透了。
而画面外的江照年则松开了眉头,弯起嘴角。
他这才算是满意了,兴奋地扯下画纸,都等不及晾干,拿着就往工作室跑。
然后一把塞到正伏案书写的法师面前,弄得他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法师直起身,略带不满地问道,表情和画里的“法师”如出一辙。
“哈哈,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送给你留作纪念!”
法师嫌弃地说:“那会可没下雪。”
“哎呀,艺术加工嘛。拿着,我去收拾东西了。”江照年把纸往桌上一放,便跑进院里,收拾起那一堆画具。
法师看着他离开,重新提起笔,先前的内容却写不下去了。
他拿过那张画,放在眼前端详着,思绪却不知跑向了何方。
半晌,法师有点困扰地按了按额头,他起身拿了些材料,处理了一下这张还未干透的画,将它保护好,准备晚上的时候装裱起来挂进阁楼。
那个地方还是头一回迎来第二个人的作品。
法师想着,也认真考虑起另一件事,他是否要允许江照年进入他真正的秘密里。
……
还是算了。
法师靠向椅背,叹了口气。
毕竟从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也并非没有期望过,只是每一次的期望之后,失望都来得太早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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