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乔越听到响声后下意识地往墙角一躲。见门里走出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大桶，桶似乎很重，男人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而乔越站在墙角，都能闻到从桶里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
待男人走远，乔越才从墙角走出来。看着那半掩的门扉，轻轻走过去，他有预感，他需要进去看一看，纺织厂怎么会产生如此刺鼻气味的东西。
进门后，是一条小走廊，两边分别一个房间，尽头再有一个房间。唯有左手边的门开出一条缝，其余两个房间皆是房门紧闭。
率先朝开着的门走去，轻轻推开门，里面黑漆漆一片。摸索着走进去，将门关上，将墙上的开关摸到打开。
发现满屋子整整齐齐码着一个个玻璃瓶，正是乔越在屋外墙脚捡到的那个三角型玻璃瓶。而屋里的瓶身上，则被贴上了标签，正是东瀛香肤露专有的粉红色标签。有的还没来得及贴，就跟乔越手里的一模一样。
此刻，就算乔越再迟钝，也想明白了，这里哪里是什么纺织厂，根本就是一个造假点，专门制造假货的窝点，也是秦启手里那批货的来源吧。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乔越反应及时，将灯‘啪嗒’关掉，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因为没有窗户，长年不通风，导致房内空气闭塞，浑浊不堪。
有人将门拧开，乔越贴墙而站。
来人显然不是刚才出门的男人，而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阿刚？”
除了门口透出的丝丝光亮，房间内还是黑暗地看不清楚。
“倒个水还没有回来？那我刚才怎么看到有光透出来？”女人似自言自语道。
“秦婶，是不是你眼花啊。秦启让阿刚把脏水必需倒到几里远的地方去哩，哪有那么快能回来的？”身后有人朝女人喊。
“哦。”女人答应下来，关上门。“咱们的动作可得快点，阿启说这批货得尽快出手，否则，就得烂在自己手里了。”
“啊？是出了什么事吗？”
“具体的他也没说清楚，今天等阿启过来，再问问他吧。”女人的声音慢慢走远。
乔越靠在墙角思索了半天，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既然已经掌握了秦启的秘密，剩下的便是人赃并获。
确定门外没有声音之后，乔越才走了出去，快步离开，手里紧紧捏着那个带出来的玻璃瓶。
周渊吃好午饭，开始下午的工作，都没见乔越回来。
他告诉琳达自己有事找乔越，让他回来了立刻通知他来见他。结果等到半下午，都没有乔越的消息，心里一股子邪火憋着。
“乔经理。”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知为何如此差劲，反正周渊就是听到琳达叫乔越的声音，不动声色地往下翻了一页纸。
接下来的声音便细细碎碎听不清楚，但很快，周渊的办公室门就被敲响。
“请进。”
乔越走进去，见周渊坐在办公桌后，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刚才回来时一路上惶恐不安，原本只是打算去摸摸秦启母亲的底细，没想到撞见了那样的真相，整颗心都吊在嗓子眼上。
周渊抬起头，见乔越神色不对，才放下手里的文件开口问：“怎么了？”
乔越什么都没说，喘着粗气把手里的瓶子往周渊办公桌上放，周渊看着桌上的东西，脸上微微变了色。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只一眼，周渊就知道，这个瓶子是仿冒的，原厂出来的东瀛香肤露瓶子更加剔透些，不似这瓶身上有几不可见的杂痕。
“城西郊外一个……纺织厂。”乔越顿了顿，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为什么说是纺织厂，却弄来这样一个瓶子：“那里名头上是一个纺织厂，实际上是……”
“一个黑作坊。”周渊接下乔越的话。
乔越点点头：“没错。”
“你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周渊冷着脸问。
“我看了秦启的资料，觉得他的经历有些可疑，便想去查证一下……”
“哪里可疑？”
“秦启有海外留学的经历，可我看他的资料，父母自小离异，他是母亲带大。而母亲只是纺织厂的女工，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供他留学。我便想去他母亲工作的地方看看，见见他母亲是怎么样的人，结果……”结果就让他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个大秘密。
周渊嘴角微微抽搐，秦启有海外留学的经历不假，他查证过秦启的学历，并没有造假。至于他的其他情况，周渊也无权质疑。
没想到乔越居然看了秦启的资料，去找他妈妈的工作地点。想来秦启也是百密一疏，没有想过会有人去实地考察。
“我进到里面，发现他们还在生产一批假的香肤露，这些就是还没来得及灌装的瓶子。”乔越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盘托出。
“叮铃铃——”电话声打断他的话。
周渊拿起电话接听，听了几句后，点点头：“我这就过来。”
乔越一脸懵逼地看着周渊起身，什么事儿这么重要？这还说着秦启造假的事情呢，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穿上西装外套，周渊转过身对乔越道：“你跟我一起去吗？”
“……啊？”
没等乔越确切地回答，周渊已经抬腿走出去：“走吧。”
上了车，乔越才来得及问：“去哪儿？”
“检测报告出来了，我们去检测中心取报告。”
外头太阳有些晒人，而车内温度却挺凉爽。想想自己刚才顶着大太阳坐在敞篷人力车上来回快两个小时，暗暗感叹阶层分明啊。
检测中心离商行不远，开了一会儿便到了。
周渊下车，熟门熟路地带着乔越上二楼，拐角走进一间房间。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应该是某人的办公室，而那个某人就是坐在办公桌后，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陌生男子。
抬头见周渊进来，嘴角挂着不羁的笑：“来了？”将左手边的文件往桌子边沿一甩，周渊走过去，拿起文件，却没有翻看。
“结果。”
“啧啧，真是心急，你倒是可以直接看最后啊。”男人揶揄了周渊几句。
周渊看着他挑眉，手上却没动作。
“好吧好吧，”男人率先投降：“检查结果出来，你送来的样品，是真的。”
“怎么可能？”乔越率先出声，他明明是亲眼看到那纺织厂的真面目，是个生产假货的黑作坊，怎么一转眼，送来的样品是真的？
男人看了乔越一眼，无奈耸肩，再次强调：“的确是真的，各项指标检测出来，都与最初的检测指标吻合。”
周渊沉着脸，没有做声。
“所以，这个真的商品，是不会使人用后产生过敏现象？”
“不，并不是说真的商品就不会让人过敏。还是要看个人体质的不同，但是香肤露是一款比较温和的产品，里面的各种原料也都不含刺激性物质，而我看那病人的情况，应该不仅仅是过敏那么简单，可以说是要‘烂脸’了。”男人大致上也了解了事情的经由。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顾客买回去了香肤露，却过敏长脓包，明明知道秦启供货有问题，私下在生产一大批假的香肤露偷偷送进商店里面去卖，却没想到最后检测出来，顾客手里的那瓶香肤露是真的？
乔越现在脑子里是一团黑线，什么都理不清了。
“我知道了。”就在乔越感到晕头转向的时候，周渊却突然甩下这么一句，对男人说：“辛苦了。”
“只要你别把你店里所有商品送来我一个一个检测，我就不辛苦。”男人未雨绸缪道。
一个一个检测，有这个必要吗？乔越很想问。
“放心，不会。”说完，周渊便转身走了，乔越一头雾水地跟上。
只有他们两人了，乔越才不耻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一开始就错怪了秦启？”
乔越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用了‘我们’这两个字，把自己跟周渊自动归到一起。
周渊自然是发现了，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
见周渊不急不缓，自己却心急如焚，更是上火地催促：“这件事情可是关系到商行的声誉，如果不弄清楚，很可能商行就此完了。”
“我知道。”见乔越如此为商行着急，周渊才好心地没有打算他的脑洞大开：“现在去那几名顾客家里。”
“啊？哦。”既然产品没有问题，那客人怎么会用了之后产生过敏长脓包的情况，这的确需要见过顾客之后才能更清楚：“那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这不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事，过多插手，会惹人闲话，周渊也不会高兴。
“你想这么快推卸责任？”周渊听到乔越的话，停下来横了他一眼。
“谁说我推卸责任？”
“那就跟上。”周渊这句话，霸气侧漏，乔越掂量了一下，便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没更，今天多更些……
第65章 那个喜当爹的世界（十）
第一位发生‘烂脸’的顾客； 住在一个破旧的胡同弄里。
乔越刚下车，就被迎面泼下一盆污水； 幸好他反应快； 往旁边躲了躲，水只溅到他脚边； 湿了裤脚； 总比淋成落汤鸡强。
抬起头，看看是谁那么缺德； 却早已没了人影，只有花白斑驳的墙壁和紧闭的窗户。
周渊从另一边绕过来，提起乔越的裤腿：“没事吧？”
乔越摇摇头。
“先回家换衣服。”那倒下来的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过的，有股难闻的气味。
“不行； 既然来了； 就不要再麻烦来回了； 我没事。”乔越抓着周渊的胳膊，摇摇头坚定地说。
见乔越坚持； 周渊又问了遍：“你确定？”
“对。”
“好吧。”周渊转身走进胡同里，身后跟着乔越； 还有出事店铺的店长； 也就是上次来商行找周渊的男人。
“我们已经跟那位女客人承诺，让她尽管去看医生； 医药费我们会报销。”男人在身后喋喋不休道。
周渊全程都没有说话，男人像是自言自语没人答腔，过了一会儿； 便也识趣地闭嘴。
只在前头带路，一会儿提醒周渊注意脚下的石头，一会儿让周渊小心地表不平的水洼。乔越只觉得有些无语，他是把周渊当成巨婴了吗？
一直快走到胡同尽头，才出现一幢外墙已经剥落不堪的小高楼，走上拐角处的楼梯，张恒介绍道：“这里原来是一个地产商买下的地皮，刚买下不久，那地产商就染了重病死了。他们那些外来户，非常注重风水这一说，认为这里风水不好，便贱价买给了这里一个地头蛇。地头蛇随便造了些房子出租，质量相当差，用的都是别人旧房子拆下来的用料。要在这里住，什么时候来阵风，把房子刮倒也不足为奇啊。”
听着张恒絮絮叨叨着，不知觉走到三楼最里边的一间小房子处。
这里，每一层楼都有许多间房子，用简单的木门隔开。
乔越心里有个疑惑，东瀛香肤露作为进口货，使用功效比国产货好许多倍，但价格也是摆在那里的。平常人都要咬咬牙买一瓶，作为一个住在这里的人，要买一瓶香肤露，未免太勉强了些。
正怀疑间，张恒已经叩响了那道门。
门内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来了。”
没过一会儿，门边轻轻打开一条缝，一双眼从缝里看出来。非常平凡的一双眼，眼泡浮肿，眼皮子下的黑眼圈很重，见到张恒，应是认出他来，将门又打开了些。
“张经理。”女人的脸彻底露出来，平淡无奇的脸上确实有几个可怖的脓包，红红的一片一片，让整张脸变得愈加惨不忍睹。
当女人见到张恒身后跟着的周渊里，眼眸一闪，脸上带着几分羞怯，话也说不利索：“你们先做，我去倒茶。”
乔越自然是注意到女人在周渊身上停留的目光，心下立马不悦地抿了抿嘴。女人房间内的家具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和衣柜，用帘子隔开里面还有一个小间，应当是厨房。
张恒见女人的桌子有些脏旧，不知道该不该招呼周渊坐下，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忍心坐下。
女人掀开帘子，从厨房间里端出三杯水，脸上还戴了一个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请……请用。”女人将水杯放在桌子上，便局促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王小姐。”
“是……是。”女人似被吓了一跳，连忙答应。
“请问你现在的病情有好转吗？”周渊礼貌地问道。
“……好，好些了。”
乔越有预感，现在这女人就是痛得死去活来也绝对会在周渊面前逞强。
“那就好，你放心，既然你是用了我们的产品产生过敏现象，我们一定不会推卸责任，负责到底。”周渊淡漠地看着娇羞低头的女人。
女人没有正面回答周渊的话，反而是顿了几秒后，轻弱地开口：“请问……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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