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验科跟机床车间一样,小单位,人少事少,平时最忙的时候就是厂里的生产旺季,除此之外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
程郁跟李倩打了招呼,旁边又探出一个脑袋,也同程郁打了招呼,是先前纠缠过吴蔚然的宋皎月。宋皎月亲昵地问程郁:“嗨,这么巧,是不是我们小部门的都坐这边啊?”
程郁客气地回答道:“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我是跟着安排坐的。”
宋皎月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我看最前面的位置是留给宣传部的,咱们这一片大概都是小部门填缝儿的,咱们这算是难兄难弟了。”
程郁点头作为回应,道:“坐得整齐,位置填得满,站在上边讲话看着舒服,拍照也好看。”
此言一出程郁就后悔了,方才宋皎月不提别的部门,只提宣传部,就已经很刻意,现在程郁提起拍照,宋皎月一定会趁机把话题引到吴蔚然身上来。
果然宋皎月便道:“小程师傅跟吴科长住得久了,是不是被吴科长传染了,也很懂宣传工作的事情。”
程郁迫切地想要结束话题,道:“我不太懂,但是听起来好像你更懂。”
他的语气不怎么和善,宋皎月非常敏感,当然也咂摸出这一丝滋味,于是识趣地没再继续找程郁聊吴蔚然的事情,转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等待开会。
会议冗长而乏味,来来回回都是一些官话套话,领导在台上拿着文件念得口干舌燥,下边的人也听得昏昏欲睡,偏偏这个会议还要求记笔记,程郁便歪着脑袋懒懒散散地写字。
李倩撇过头来看了两眼程郁的笔记,似乎有些赞叹外加崇拜地开口:“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程郁不自然地把笔记本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笑了一下算作回应。
程郁的字也是翟雁声教的,他原本在孤儿院,读书上学也都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后来被翟雁声带在身边了,他才教了他许多东西。但是程郁那时毕竟也大了,很多东西都定了型很难再改,翟雁声花了大力气教他写字,程郁还是只能学个皮毛,最终只是比以前写得好看了些,要说达到翟雁声心里的距离,那倒也还早。
程郁其实也不明白翟雁声为什么会教他这么多,进了翟雁声的房间,他们只做/爱,但是离开翟雁声的房间,他就成了翟雁声在缓慢雕琢的作品。
李倩显然是想通过夸程郁的字来打开程郁的话匣子,让两人聊聊天说说话,可说了那话之后,程郁反而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之中,程郁不说话,李倩就无从再开口。她颇有些遗憾地小心翼翼地偷看程郁的侧脸,看到程郁怅惘的目光,心口很配合地猛烈跳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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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姐给吴蔚然约的见面时间在周末,见面前孙姐把对方的信息给吴蔚然做了大致的介绍,孙姐的远方亲戚名叫戚晓寒,云城市电视台的记者、主持人,二十七岁,中级职称,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都是云城市公务员,云城市有两套房,一辆车,戚晓寒目前自己在按揭一套房。
这是吴蔚然第一次经历如此正经的相亲,听着孙姐竹筒倒豆子一般介绍素未谋面的戚晓寒的身高血型星座、家世资产经历,他突然觉得压力颇大,想着若是早知道相亲是这样的流程,不如过年时硬着头皮扛住姑姑的攻势好了。
孙姐说完了,又问吴蔚然:“小吴,你把你大致的情况也跟我说一说。毕竟是相亲,我也不能光是口头说说你是个青年才俊不是?”
吴蔚然问:“那我也说我家几套房几辆车,这种吗?”
孙姐分明是想问这些信息,听吴蔚然这样说,又眨眨眼睛,看起来客气大方地说:“也不是非得说这些,你还是得说说你的条件,还有你的需求。”
吴蔚然心想,自己还能有什么需求,孙姐和家里的长辈半是催促半是逼迫地架着他去相这一次亲,他的需求已经不要紧,总之这背后是他跟孙姐的同事关系,孙姐一家和姑姑一家的同事关系,来来回回都是关系人情,吴蔚然的想法显然并不重要。
吴蔚然便按照孙姐的想法说了自己的条件:“我二十五岁,正科级干部,江城户口,父母是江城公职人员,现在在外挂职。家里两套房,因为没有人在江城常住,所以没有车。”他说完,又问孙姐:“我在云城的情况您都知道,我就不用说了吧。”
孙姐眉开眼笑,连连感叹,道:“小吴,我说的真没错,你瞧瞧,你跟梦寒无论是家世、学历、还是相貌都太般配了。你俩要是能成,那真是我退休前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吴蔚然被相亲这事搞得心神不定,既有烦躁,也有紧张,回到宿舍看到程郁正在做晚饭,心思才安定下来。
程郁探着脑袋看到吴蔚然回来了,道:“洗手吧,马上就好了。”
吴蔚然洗过手,两人坐下吃饭,他问程郁:“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这几件吗,今天是最后一天,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学完了,所以我们就提前散了。”他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反问吴蔚然:“你们宣传科不用学吗?”
吴蔚然笑起来,道:“这次学习是我们组织牵头的,我们的学习就免了。”
吴蔚然说这话时还冲程郁眨眨眼睛,程郁有些遗憾地说:“早知道你不用学习,我的笔记就该分你一半帮我抄抄。学了三天,今天下午才说要收笔记,我奋笔疾书了一下午,手指都要抄断了。”
吴蔚然顺势捏着他的手指放在自己手边,说:“那我给你吹吹。”
这动作说亲密也不亲密,说正常却也有些不正常,在程郁和吴蔚然之间暧昧而含蓄的关系之中,显得尤为突兀。程郁率先将手指收回来,手指蜷在手心里,湿漉漉的全都是汗。
“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开玩笑的。”程郁说。
吴蔚然顺势换了个话题,问程郁:“你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程郁以为吴蔚然有什么计划,想到翟雁声对他的要求,十分紧张地同吴蔚然撒谎:“要去我叔叔那里,你也知道,他年纪大了,现在只有我算是他的亲人,所以我想多花时间去陪陪他。”
吴蔚然听到程郁有安排,也放下心,他原本担心自己去相亲,留下程郁独自待在宿舍,心里颇为过意不去。现在程郁说了他才想起来,其实程郁早就跟他说过要去他那个远房叔叔家里的事情,只是他心里一直为了相亲的事情烦躁,一时忘记了罢了。
吴蔚然连忙对程郁说:“那挺好的,多陪长辈是好事,有空了也可以让你叔叔来咱们宿舍作客。”他轻巧地将话题引回自己的事情上,道:“本来应该尽早让叔叔来做客的,可惜这周不行,我姑姑家里也有事,要让我过去。”
程郁瞬间明白了吴蔚然问这么多是为什么,他是怕自己像之前元旦过节时一样,只剩他独自一人待在宿舍,所以才问了这么多。想到这里,程郁心里对吴蔚然的歉疚感就更甚了。
这好像是个颇为滑稽的画面,程郁和吴蔚然互相都在对彼此说谎。但是因为谎言让他们心虚且紧张,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对方是在说谎话。
两人吃完饭,程郁的手机亮了一下,程郁连忙拿起来看了一眼,而后他吞咽一口口水,对吴蔚然说:“我叔叔发消息让我现在就过去呢。”
吴蔚然并未起疑,道:“那你去吧,我来收拾。说不定这会儿去了,还能赶上另一顿晚饭。”
程郁回到自己房间拿起外套,很快就出门了,吴蔚然站在锅台边刷碗,发觉他出门时好像都急匆匆的。
程郁一口气走到距离后门两个路口的街口,翟雁声的车正停在那里,赵铭译见程郁过来,下车为程郁打开车门。
“上车吧,先生派我来接你。”这句话赵铭译曾经说过许多遍,现在程郁又听到了这句话,他闭了闭眼睛,坐进了车里。
第51章
一周过去,翟雁声的房子也重新装修好了,赵铭译直接开着车带程郁去了新房,并且一路护送程郁到门口。
赵铭译是个极为专业的秘书,善于察言观色,口风却十分紧,除了翟雁声,他不效忠任何人,他的角色更像一个秘书、司机、管家、助手的综合,但无论在哪个角色中,赵铭译都表现出绝对的专业。
比如作为司机的赵铭译,司机的首要职责就是绝不多听、多问、多打听主人家的事情,也绝不说不该说的话,传不该传的消息。所以程郁进门前,并不知道翟雁声正在家里做饭,赵铭译半个字也没同程郁说过。
翟雁声不仅会做饭,而且手艺还十分精湛,是陆瑾瑜亲手教的。但是能尝到翟雁声这一手的人却不多,即便是翟家人一年也难得有那么一两回,用的是翟廉佑自己种的蔬果,再搭上翟雁声亲自下厨,算是翟家另一种形式的家宴。
翟雁声来了云城没有请人,云城地方小,临时找人只怕训练不到位,口风也不严。程郁还在这里,翟雁声顾及他的心情。今天程郁要来,翟雁声从早晨就开始准备食材,预备着好好招待程郁,也为新家暖房。
程郁输了密码进门,翟雁声探头望见他,道:“过来帮我打下手。”
程郁连忙进了厨房,看见翟雁声手里拿着半截春笋剥皮。这时节即便是江城也不会有什么春笋,更别提是云城。翟雁声见程郁盯着手里的笋,道:“老头子大棚里的,今年试着种了一些,我就要了几根真空包装带来了。”
翟雁声把手里的笋递给程郁,道:“拿去切片吧,知道你喜欢家里的春笋腊肉,所以春笋和腊肉我都带了一些。”
程郁干涩地回答:“不用这么麻烦。”
翟雁声说:“是我的意思,也是老两口的意思。临走前老爷子跟我说,你要是惦记家里那一口,就常常回去看看,你喜欢吃的,家里一直给你留着。”他将另一根剥好的春笋递到程郁手里,说:“他年纪大,又是老一代人,不会说这些好听话,所以私下里跟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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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雁声拖着全家人一起在程郁面前打感情牌,程郁被翟雁声这几招弄得摸不着方向,翟雁声时而冷酷严厉,时而又同他春风化雨,程郁摸不准他的情绪,什么都无法做,自然只能是翟雁声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翟雁声做饭时让程郁去外边待着,程郁就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翟雁声瞧见了,又嚷嚷着道:“你在家里四处走走,尽快熟悉环境,别总是跟客人似的。”
程郁慢吞吞地在翟雁声的新家巡视。翟雁声的新房倒也没有大兴土木重新装修,只是敲掉了不少冗余的装饰,然后稍作修改,整套房子视野立刻变得开阔,比之先前的土气俗气,现在虽然没有翟家大宅那么细致讲究,倒也勉强算是素净大方。
翟雁声就是这种人,哪怕他只是在云城做项目,这套房子只是他的临时落脚点,他也要处处合乎自己心意,全然不计成本和价值。
吃饭时翟雁声问程郁周末想要做什么,程郁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打算。翟雁声便提议,道:“去看电影吧,你是不是还没有在云城看过电影?”
程郁问:“云城还有电影院吗?”
这问题果然又取悦到翟雁声,这意味着程郁确实一点都不了解云城,他没有去过电影院。翟雁声笑起来,道:“不仅有,而且已经开了很多年了。”
程郁晚上睡在翟雁声这里,临到要睡觉的时候,他又磨磨蹭蹭起来,他有些怕在翟雁声这里过夜。程郁犹豫了好半天,问翟雁声:“我现在去把客房收拾出来。”
翟雁声盯着程郁看了一会儿,问:“程郁,你是不是很怕跟我待在一起。”
程郁连忙摇摇头,对上翟雁声的眼神,他又缓慢地点点头。翟雁声不屑地嗤笑一声,道:“程郁,你别胡思乱想了,只要你把这里当成家,就不会感觉难受。”
程郁在心里想他其实是个没有家的人。翟雁声漂亮的房子也不能让他产生家的感觉。
见程郁呆呆站着不动,翟雁声起身揽着他的腰往主卧走,说:“不要收拾客房了,你是这里的主人,就睡在这里。”
安顿程郁睡下,翟雁声去洗了澡,出来时看到程郁依然睁着眼睛望着门口,他眼睛很亮,痴痴望着门口时,显得格外可怜。翟雁声顺手关了灯,感觉程郁的眼睛好像也随着熄灭了光。
翟雁声将程郁揽在怀里,他问程郁:“这个暖气的温度合适吗?”
程郁点点头,翟雁声也低声嗯了一声,道:“这样就可以了,你们宿舍里暖气烧得太旺,也不好,容易上火。”
翟雁声搜肠刮肚地跟程郁聊了好些日常话题,程郁被他带得开始慢慢回答一些问题,两个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