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了个身,肚子传来咕咕咕的声响。
在地底下关了不知多久,一直没吃没喝,她靠打坐纳气续命,一战罢后又躺了大半个月,可不得饿得前胸贴后背吗?
小泫上哪儿盛粥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呀?
乐小义等姬玉泫等得望眼欲穿,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闻见了一缕门外传来的粥香。
她撑着胳膊坐起身,姬玉泫便推开房门走进来。
乐小义刚要开口,另一道人影跟在姬玉泫身后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到嘴边的一句小泫没了声,乐小义脸色蓦地变了,笑意凝在嘴角,而后渐渐消失。
祁剑心站在门边,犹豫了片刻,没立即进屋。
姬玉泫先将粥碗放在床头的矮柜上,扶着乐小义坐稳,又给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做好这一切,她起身来,恰见乐小义收回视线,垂首绞着手指,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高兴了?姬玉泫捏了捏乐小义的鼻子,小声问她。
乐小义咬了咬唇,神态纠结:祁伯父他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与魔龙子大战那天,她忘不了禁阵坍塌之后看见的那一幕,听到魔龙子说的那句话,只是想起来,她仍觉得心口发紧。
理智上她明白,如果不是祁剑心,她和姬玉泫战后不可能走出那片乱石地,可她就是难以原谅祁剑心曾出卖姬玉泫,将姬玉泫作为筹谋换取与魔龙子的合作。
所以,她实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怎样的表情见祁剑心。
祁剑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只是站在门外等她开口。
姬玉泫叹了一口气,又揉了揉乐小义的脑袋,小声宽慰她:前辈是为了救你呀,何况,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可是乐小义心里难受,可她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只能闷闷地闭了嘴。
前辈这阵子一直在照看你,而且他已将那天的一切都告诉我了,连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呀?姬玉泫微微笑着,安抚乐小义的情绪,当时事出紧急,若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前辈也不会这样做。
再说了,前辈其实没做错什么,他本就没有义务救我,魔龙子给他的条件仅仅只是让他不要插手,如此他就能救你,这个选择,如果你是他,你觉得他该怎么选?姬玉泫一点都不怨祁剑心,甚至感激他当机立断。
若不是如此,乐小义也许还难以脱身。
至少,有祁剑心守着,魔龙子再放肆也不至于伤到乐小义。
乐小义被姬玉泫说得哑口无言。
祁剑心算是她的长辈,却不是姬玉泫的,立场不同又彼此不熟悉的前提下,祁剑心待她与姬玉泫有所偏颇实在再正常不过,她也没理由要求祁剑心像爱护她一样护着姬玉泫。
就像姬玉泫说的,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若换了别的人,指不定还要帮着魔龙子捅姬玉泫一刀,免得姬玉泫事后醒了报复。
乐小义心里的郁结纾解了些,脸色也好看许多,姬玉泫便朝房门外使了个眼色。
第110章
乐小义脸上有点挂不住,可她和祁剑心也不能就这么耗着,总要有个人先下台来。
祁剑心是长辈,在门外等了那么久,已经给足了她颜面。
乐小义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朝门外道:祁伯父,你先进来吧。
祁剑心这才推门进屋。
乐小义朝祁剑心微微颔首:小义暂时下不了床,没法行礼,望伯父海涵。
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伤还没好就该好好待在床上休养,行什么礼?不搞这些虚的。祁剑心自己挪了张凳子坐下。
见乐小义好些了,那一张凶狠的黑脸神态也柔和下来。
他戴了半张暗银色的金属面具,遮挡了右侧脸颊狰狞的伤疤,左眼血色褪去,黑白分明,倒是干净利落了不少,恢复了几分年轻时的英俊。
他看向姬玉泫:方才不是有碗粥么?说完转向乐小义,先把粥喝了吧。
谁也没提先前的矛盾,这一页就轻轻揭过了。
姬玉泫端起粥碗,舀起一勺来,要喂给乐小义。
祁剑心在旁边坐着,乐小义哪里敢让姬玉泫给她喂。
尽管她心里很享受这个过程,可她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这个,何况她本来就脸皮薄,真让姬玉泫给她喂饭,她怕是得臊得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她伸手要去拿姬玉泫手里的粥碗,明明很不舍得,却要狠心,于是扭扭捏捏地小声哼哼: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她还羞涩窘迫地瞥了一眼祁剑心,小心翼翼地朝姬玉泫挤眉弄眼,像做贼似的,希望姬玉泫能懂她的意思。
岂知她瞥那一眼恰好跟祁剑心对上了,后者看她,不苟言笑的脸上奇迹般露出一抹生涩的笑容来,摆手道:你们继续,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不用管我。
第149章
乐小义脸上表情僵住。
姬玉泫心里乐得前仰后合; 表面上却八风不动,直接将粥喂到乐小义嘴边:张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乐小义挣不过; 姬玉泫又当看不见她的眼色; 她只能认命; 乖乖饮下那一口温热的清粥。
唔; 有点儿糊。
乐小义偷偷瞅了姬玉泫一眼。
姬玉泫平静淡然的脸孔在乐小义咽下那一口清粥之后变得微妙起来; 神态略有两分窘迫,但看向乐小义的眼神却闪烁着星光。
乐小义咧开一口小白牙:好喝啊,谁请的厨子小清粥都做得那么好?说完她竖起大拇指; 神态夸张地赞了一句; 惊为天人!
姬玉泫差点把粥碗叩到乐小义脑门上,被乐小义这么做作的夸奖臊得不行。
纵使她脸皮厚过城墙; 亲手给心上人下厨也是头一遭,学了好几天了; 成品才勉强能入口,被乐小义夸了高兴归高兴; 但更多的还是害羞。
好在她比乐小义稳得住,脸上一点儿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哼哼唧唧地嗔乐小义一句:惊为天人是这么用的吗?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话音未落; 又是一口小清粥塞进乐小义嘴里。
祁剑心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乐小义的伤势看样子真没什么事儿了,他也放宽心。
年轻真好啊,打情骂俏; 有滋有味,真是好呀!
等等,打情骂俏?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祁剑心扶住脸上的面具,心道自己果然是老了,两个小女娃,叫姊妹情深!
乐小义就在祁剑心的注视下,如芒在背地接受了姬玉泫的投喂,期间一点多余的动作和表情都不敢有。
一整碗清粥下了肚,乐小义的脸色也红润起来。
姬玉泫搁了碗勺,于乐小义身边坐下,又替乐小义探过腕脉,问她:要不要躺一会儿?
不躺不躺。乐小义连连摆手,都躺大半个月了,骨头都快长在床上了,让我坐坐。
她刚喝了一碗粥,气息顺了,肚子也不饿了,还打算向姬玉泫了解一下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那天大战之后又怎么样了?地底下的女魂和姬玉泫是什么关系?后来姬玉泫又为什么会落到魔龙子手中?
乐小义一肚子疑问,一开口就跟连珠炮似的。
姬玉泫一脸无奈,祁剑心却对乐小义如此活跃感到欣慰。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你别着急。姬玉泫打断乐小义,我先说吧,那天你受伤之后,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就是十一年前,你跟徐管家出去处理商铺变故那天发生的事。
这些过往没什么可避讳的,她也没有刻意回避祁剑心。
你走之后没多久,逾岚山印玄一脉的老术士和一个灰衣老者出现在姬府,他们说要找姬千城,可一进门就对我动手,将我制住,姬府内的护卫发现变故,冲出来要救我,结果整个姬府被那老家伙一掌夷为平地。
姬玉泫平静地述说着。
乐小义听得认真,跟随姬玉泫的话回想起那一天的事,以及后来她在街坊四邻口中打听到的消息,心绪起伏,双手不知不觉攥成拳头。
姬玉泫将她的小拳头捉过去,轻轻捧在手心里。
祁剑心的注意力全在姬玉泫讲述的故事上,没注意到她们手上的小动作。
后来呢?乐小义问。
姬玉泫现在说的这些,大致都是她所知道的,真正要紧的内容却还在姬玉泫未开口的话语里。
后来啊姬玉泫的眸子暗下去,后来我发现我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种了一只鬼,他们要利用君澜剑形成的剑阵助那只鬼夺舍我的身体。
术法展开之后,惊动了姬千城在我魂魄中下的护身禁咒,姬千城匆匆赶回,杀了那个灰袍老头,因那女鬼的魂魄过于强大,他无法将之摧毁,便反将其囚禁在禁阵之下。
此战之后,姬玉泫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再醒来,便身已在玄天宫。
于这段经历中发生的一切,仿佛从她的记忆中被抹去了似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姬千城摇身一变成了玄天宫的宫主,其妻苏言卿不知所踪。
姬玉泫来到玄天宫后,所有的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姬千城不再处处袒护她,对她的态度严厉且苛刻,有些时候,她感觉姬千城看向她的目光甚至充满了矛盾与仇恨。
那时候的她,年仅十四岁,从光鲜亮丽的姬府小姐一夜之间成为玄天宫冷冰冰的少宫主。
所有人都居心叵测,从那一天起,她便四面楚歌。
再没有哪一个人真心待她,他们畏惧她的身份,垂涎她的权势,贪图她的荣华,还觊觎她容貌,妒忌她的天资。
她的日子,每天都水深火热。
入玄天宫的第一年,她遭到大大小小的刺杀共计两百余次。
平均一天半,就会有人对她动手,最多的一回,一天十二个时辰,她遭遇了十余不同身份的人刺杀,一个人吊着最后一口气,躲在破庙的佛像中避难。
气息奄奄即将昏厥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乐小义。
连哭都不能哭出声,若被外边巡查的杀手发现,她必死无疑。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再见到乐小义。
她其实不知道乐小义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乐小义是不是也会像姬千城一样,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从她的生命中淡去,消失,只留下茫然无措与刻进心魂中的仇恨逼迫她前行。
直到,她们重逢。
那一眼看见乐小义,她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干净清透的双眼。
仿佛能透过那双眼睛,看见她心底的喜怒哀乐,看见她的牵挂,她的忧思,她那一颗热忱纯粹的真心。
她想过乐小义或许还记得她,却不曾想,那一柄被遗落在姬府废墟中的寒铁剑,竟被乐小义视若珍宝,十年岁月也没有磨平它的锋芒。
纵使伤痕累累,亦不改初心。
她抵挡不住那样的温柔,十年堆铸的心防土崩瓦解。不管用怎样的手段,也要将乐小义留在她身边。
可小傻子是真的傻。
她都不需要用什么卑劣的手段,乐小义就乖乖跟着她来。
哪怕被她卖了,恐怕乐小义还要帮着她数钱。
何其有幸。姬玉泫心道。
玄天宫的内明争暗斗她没有细说,只一语带过,主要说了被她遗忘的,后来在剑阵之外又想起来的那一些。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乐小义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为什么是你?就因为你是玄天宫的少宫主么?夺舍了你的身体,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姬玉泫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曾听姬千城说起过命格之类的东西,可能我的命格有什么奇异之处,不止是瀚海西龙宫的人,就连姬千城,他也在利用我。
利用她的天赋,压榨她的价值,操纵她的人生。
而她想从层层叠叠的枷锁中搏得自由,就必须成为人上人,要将权势都拿捏于自己手中,才有可能挣脱桎梏,不再受人摆布。
总有人说,人的命运生来就注定,可她不信命,她只信自己。
祁剑心叹了一口气,附和姬玉泫的话:我也听过命格之说。他按照姬玉泫的年龄大致推算了一下,忽然眉头一皱,问姬玉泫,你的生辰,是不是二十五年前的十一月十九,午夜子时一刻?
姬玉泫一愣,乐小义大惊,不等乐小义开口,姬玉泫忽然伸手拦住乐小义,询问祁剑心:前辈为什么这么问?
祁剑心观乐小义二人的表现,心里差不多有数了,便道:那时候我还没落入尉迟氏之手,一边辗转逃亡,一边觅地疗伤,对于那一夜,印象颇为深刻。
彼时夜空中忽现异像,月大如斗,其内现腾云驾雾的火凰图,九声嘹亮凤鸣传遍四海,言道是神凰转世,降临大禹,各方势力闻风而动。
异像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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