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轻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坐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有事情做的话他便没有逗留下去的理由,可他现在又并不想走。
眯着眼在昏暗的房里快速地扫了一圈,周雁轻看到了窗户下晾着的两件T恤和几双袜子,他眸子一亮说道:“宋老师,我帮你把这些收起来吧?”
宋郁无奈地勾起嘴角:“行,收吧。”
他自己也没闲着,坐在了桌子前继续修他的收音机。
这次他住在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妇家里,老大爷不会用什么智能电器,平时就用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听听广播。昨天晚上他看到大爷愁眉苦脸地摆弄收音机,便问了一句,大爷说可能是坏了,他便拿了来想试试能不能修好,要是修不好的话就让高磊回S市后买一台寄过来。
周雁轻慢吞吞地叠着袜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宋郁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老式收音机,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从侧面看起来更加立体更加锋利。
他不舍地收回视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酝酿一下才谨慎开口搭话:“我还以为磊哥不是那么细致的人,没想到行李箱收拾地这么齐整,他以前也这么细心周到吗?”
宋郁用酒精棉片专注地擦拭着一块电子器件,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嗯,还挺细心的。”
周雁轻淡淡应了一声便没再继续说话,把衣物收好放进了行李箱。
宋郁也刚好把拆下来的收音机组装好,他打开开关搜索频道,老旧的收音机传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随后男性主持人的声音从含混不清渐渐变得淳厚嘹亮,他在播报一则新闻。
“好了。”宋郁关掉收音机,擦擦手上的污渍。
周雁轻眸光灿灿看着宋郁手里已经被市场淘汰了的老物件,心里一暖,仿佛看到了高二那年那个阳光笼罩下的宋郁。
“我帮你送去吧。”周雁轻道,“我刚才看见大爷去隔壁家串门去了。”
宋郁抓起周雁轻的手,把收音机放入他的手中:“拿去吧,回去早点睡。”
收音机的金属外壳上还残留着宋郁手掌的温度,周雁轻用力握了握:“嗯,那我回去了。”
走到院子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宋郁背着幽暗的灯光倚着门框,并未回屋。
他抿了抿唇,又突然走回到宋郁的面前,似是商量似是提醒道:“宋老师,还有一周就是韩晋正式签约的日子。”
宋郁当然是知道的,最近几天就像冲向终点线的倒计时,他每天都过得清醒且严谨,生怕有所疏漏。虽然人在外地录制节目,但他每天都和柴日成保持联系,心系对方那边的进度。
先前,他并不知道前世韩晋和孟士屏背着他做了些什么,所以他的计划是让韩晋沿着前世的轨迹进入公司,让一切再重演一遍。
但他看了周雁轻的笔记,一切都无比明朗,自然不会再让公司签下韩晋。否则日后解约是个大问题,不仅会造成经济损失,可能还会造成名誉上的损失。
可是,签约的日期又切实的一天天在逼近。
不过,早在几天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拖延签约的方法,所以并不是很急,他轻轻地拍了拍周雁轻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不会签约的,大不了咱们下周弄个公司团建去外地旅游,拖延一下时间。”
宋郁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确实是有这么想过,但这只是拖延时间的下下策,他想做的是让完全杜绝韩晋签约的可能性,并且让韩晋从此都再也踏不进这个圈子。这些计划他不打算和周雁轻说,于是找了个合理的说法搪塞过去。
周雁轻抿了抿下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迟疑了一秒过后,他没有再追问,道了一声晚安便走了。
第二天傍晚,最新一期的《归园田居》顺利录制结束,所有人出发去机场回S市。
原本天气极好,火球似的夕阳缓缓坠入西边,晚霞美得让摄影组的人中途特意停了下来拍摄了一组镜头。
快到机场时,原本好端端的天气骤然一变,滚滚乌云犹如奔腾的马群浩浩荡荡奔来,刹那间便吞没了原本晴朗的天空,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随即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宋郁平静地盯着车窗外浓烟似的乌云,心想这场突如其来地暴雨似乎预示着什么吧。
第114章 韩晋的真面目(1)
晚上八点,三人落地S市机场,司机开了一辆七座商务车来接人。宋郁想先送周雁轻回住处,但碍于高磊在场,他不好表现得厚此薄彼,只能让司机先送他回家,然后再分别送高磊和周雁轻。
宋郁先上车,坐到最后一排,正欲叫上周雁轻和他一起坐后边时,高磊先吭了声:“小周,你坐副驾驶吧,还有一个行李箱没地方放,要放在第二排。”
“磊哥,要不你坐副驾驶吧,宽敞点。”周雁轻应了一句。
宋郁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开口,高磊已经替周雁轻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宋郁:“……”
他用力地捏了捏高磊递给他的颈枕。
一路上周雁轻时不时回头和高磊交谈两句,好像是在讨论什么,还特别贴心地将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吵醒坐在后排的人。
宋郁只是闭着眼睛,并没有真的睡觉,一路上他都想找个机会跟周雁轻说两句话,每每要开口时都那么凑巧地被高磊抢了先,他只得闷闷地动了动脖子开始假寐。
今天路上很通畅,半个小时以后车子停在了宋郁家地下停车场。
高磊和司机先下了车,自觉地去后备箱取行李。周雁轻在半路上睡着了,听到两人关门的动静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缓了两秒醒过神来也准备下车。
车门刚打开,腿还没迈出去,左手手腕就被人抓了住。
周雁轻下意识地回头,对上了宋郁漆黑深邃的眸子,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宋老师,怎么了?”
宋郁松了手:“别下车了,没几件行李。”
周雁轻往后面扫了一眼,高磊和司机师傅已经把几个行李箱全部拿下车了,他尴尬地一哂:“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这笑容就像是一片羽毛,扫去了宋郁连日来奔波的疲惫,以及心中隐约的不安。他不禁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周雁轻的头顶:“回家早点睡。”
周雁轻还是无法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可他毫无抵抗的意志,甚至每次宋郁接近的时候他会像只猫一样,不自觉地伸出脖子,等待着不期然落下的触碰。
“知、知道了。”周雁轻咽了咽跳到嗓子眼的小心脏,“你也早点休息。”
宋郁笑着“嗯”一声便准备下车,修长的右腿迈出了车门又迅速收了回来,他从口袋里摸到了某样东西,攥在手里递给周雁轻:“忘了把这个给你。”
“什么?”周雁轻自然地伸手去接,只见一颗小小的巧克力落入他的掌心。
宋郁压低了声音:“这几天辛苦了,给你的奖励。”说罢,潇洒地下了车。
周雁轻赧然地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他觉得自己像一瓶丢了曼妥思的可乐,滋滋冒泡,随时都要炸开。
…
一个人回到家中,宋郁刚放下手中的行李,兜里手机响了。他以为是孟士屏打来问他有没有到家,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心,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才发现是柴日成打来的。
平常柴日成几乎不会主动联络,更加不会打电话,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神色一凛,宋郁接起了电话:“怎么了?”
电话那头没人应声,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和行李箱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过了十几秒柴日成才应道:“不好意思,刚才在放行李,我刚上车。”
“你去外地了?”宋郁问道。
“对,我早上去的,刚下飞机。”柴日成的嗓音有些颤抖,听起来不像是被低气温给冻的,倒像是激动的颤音。
“所以是查到了什么?”
“如果当初你找的不是我,恐怕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柴日成难掩亢奋。
宋郁也被吊起了好奇心,他扫了一眼腕表表盘,问道:“要不来我家细聊?累的话……”
“不累。”柴日成截断宋郁的话,“我想你应该也想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和韩晋有关。”
和韩晋有关?
宋郁深深地皱起眉:“好,见面聊。”
半个小时后,门铃声遽然响起。
接到柴日成电话后就呆坐在沙发上的宋郁惊了一跳,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连灯都没开,“云梯观光塔”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客厅。这副画面何曾熟悉,自缢那晚他就是这样沉默地坐在同一个位置,恍惚间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处在哪个时空当中。
直到门铃声再次响起,他才从茫然若失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前去开门。
门外,柴日成一脸风尘仆仆,下巴长出了一层胡茬,头发散乱,但难掩眼底的兴奋和喜悦。他甚至来不及打招呼,直接道:“我今天去了韩晋的老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进来说。”宋郁连忙欠身让柴日成进门,甚至还帮对方提了一下行李。
柴日成走到玄关,问道:“拖鞋在哪里?”
“直接进来吧,不用换鞋。”宋郁一边往客厅走,一边回答。鞋柜里的一次性拖鞋已经用完了,只剩一双灰蓝色拖鞋,是周雁轻的。
柴日成看了一眼自己灰扑扑的运动鞋,又看看光洁的地面,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了进去。
“随便坐吧。”宋郁回过头来,“喝点什么?咖啡行吗?”
“不用麻烦了,水就行。”柴日成应了一句,不禁抬头打量着这套地处市中心的顶层复式豪宅,忍不住暗自咋舌。
“在看什么?”宋郁拿着一杯水从厨房走了出来。
柴日成也不感到难为情,耸耸肩接过水杯:“羡慕你家房子大、地段好。”
宋郁也笑了,他挺欣赏柴日成这种坦诚的样子,解释道:“买的时候不是很贵。”
这房子是他几年前一时冲动买下的,与这两年疯涨的房价相比,确实不算太贵。
几年前有段时间他很恐惧、厌恶黑暗,他所处的空间必须24小时开着灯,那段时间他像只具有正趋光性的昆虫,没有光源就会让他变得暴躁、极具攻击性。某一天他经过小区,发现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云梯观光塔”,一时情绪作祟便买了这套房子。
从回忆里抽身,宋郁透过落地窗静静地看了一眼远处绚丽的灯光秀,现在他已经不需要这些人造的光明了。
当然,这些无需向他人说明。
宋郁坐了下来:“说正事吧。”
“哦,对。”柴日成一口气喝掉一整杯水,润了润干燥的咽喉才出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有个私生粉躲在你酒店房间衣柜里的事?”
第115章 韩晋的真面目(2)
私生粉?酒店衣柜?
宋郁眉心一跳,感到有些不适,但柴日成显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他揉揉额角认真地在脑海里摸索,果然想起了某件类似的事,他拧眉不太确定道:“似乎有。”
柴日成提醒他:“在你拍《将行》的时候,冬天,特别冷。”
宋郁蓦然睁大眼睛:“有!”
按这一世时间来算的话,《将行》是他四年多前拍摄的一部古装权谋剧,在这部剧即将杀青之际发生了一件比较轰动的事。
当时拍摄的时间是在寒冬腊月,但是古装戏服很单薄,根本不能御寒。为了更加完美的呈现角色,贴身保暖的衣服宋郁能少穿就少穿,但有一天实在是太冷了,导演生怕冻出事来,让他必须加件保暖内衣,否则就不继续拍了。
当天助理办事去了,宋郁只得让孟士屏开车送他回酒店拿衣服。
他在影视基地已经待了两个多月,酒店就跟他第二个家无异,衣柜自然也是填得满满的。四开门的衣柜,上层悬挂大衣、羽绒服之类的长款衣物,下层则放置贴身衣物。
如今再度慢慢回忆起来,朦朦胧胧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
宋郁记得,那天他拨开悬挂着的大衣,低头在衣柜寻找合适的内衣,散漫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角落,猛然和藏在阴影中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他吓得倒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心脏几乎跳停,他以为自己在叫孟士屏的名字,事实上他只是在剧烈的喘息。
在窗口打电话的孟士屏敏锐的听到了动静,奔过来扶着他问道:“怎么了?”
他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指了指衣柜,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有人。”
孟士屏一脸难以置信,但还是依言打开柜门,拨开了衣物,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皮肤惨白的小姑娘蜷缩在角落里,一双黑漆漆地眸子像夜里的猫眼。
饶是有心理准备,孟士屏也吓得连退两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随后,酒店安保部门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几分钟后民警接到报案到达酒店,带走了躲在衣柜里的女孩。
经过警方调查得知,这个女孩儿是利用《将行》群演的身份混进片场,从宋郁助理那里偷走了备用房卡,正大光明进入宋郁房间的。
而通过酒店的监控录像发现,她已经连续三天闯入宋郁的房间。她对宋郁的通告表非常熟悉,每天在宋郁出门的半小时后进入他的房间,又在宋郁收工前的半个小时离开房间,最长的时间一待就是一整天。
而这期间,不仅宋郁没有发现房间被侵入过,连保洁员在清扫房间时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