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陈营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抑郁症患者的苦恼在于缺乏生活的动力,本质上其实就是缺乏应有的欲望。当他感受到了欲望,想去满足欲望,他的变化将是惊人的。他开始渴望吃,渴望聆听,渴望表达,渴望爱,渴望被人重视,渴望拥有朋友等等等等。”
陈营顿住,指指宋郁放在餐桌上的手机:“你在渴望某一个人的电话。”
宋郁下意识摸向手机的手一僵,又收了回来。
“我们坐下来的半个小时你看了三次手机。”陈营哈哈一笑,“别欲盖弥彰了啊。”
…
回家的途中,宋郁不断回想着陈营所说的话。
遇上了什么好事还是遇上了什么好人?
好事的话大概就是被命运眷顾,不管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重生了一次。
好人的话……重生后他还是在走前世走过的路,见前世见过的人,唯一的意外,就是周雁轻了吧。
宋郁一怔,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扔在副驾驶位上的手机。一个下午周雁轻都了无音讯,是玩得忘乎所以还是已经回家了?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扔回了座椅上,时间还早,到家再说吧。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推开门,家里黑黢黢一片,只有云梯观光塔炫目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照亮客厅的一角。
周雁轻没有回家?
宋郁把客厅所有的灯都打了开,早晨他看过的那本书依然盖上沙发上,喝过的水杯放在原位,如果周雁轻在家的话早就收了起来。
心里骤生出强烈的不安,宋郁马上给周雁轻拨了个电话,但自动挂断了。
他焦躁不安地又拨了一个过去,几十秒后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道:“您好。”
宋郁一怔,沉默了两秒,冷声道:“你是谁?”
对方也沉默了一下才反问道:“你又是谁?”他的声音听起来带有青年人的张扬,应该年纪不大,可能是周雁轻的同学。
宋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改方才的冷淡尽量温和道:“我找周雁轻,我是他的……老板。”
电话那头的安北顿了顿,不确定道:“你……是宋郁?”
宋郁松了口气,他“嗯”了一声,问道:“周雁轻呢?”
“他喝醉了,在我这呢?”
“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他。”宋郁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站在玄关,鞋都没换,闻言他直接转身出了门。
“不是,宋先生。”安北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失笑道,“你为什么要来接他?是怕他有危险吗?”
宋郁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他淡道:“是的。他是我公司的实习生,今天他跟我请了假出去和同学聚会,我有责任和义务为他的人身安全负责。你说你是他的同学,现在你不能证明我也不能证实,所以我要见你们一面确认你们是否真的同学关系,也确认他是安全的。”
宋郁的语气不好,安北自然也不客气:“我凭什么告诉你,我还怀疑你的身份呢。”
“你可以试试。”宋郁已经出了电梯,他不欲再多说,“五分钟之内我没有收到地址,我会马上报警。”
第58章 “以后别带他喝酒”
被挂了电话的安北气急败坏,他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老板会大晚上地给员工打电话,还煞有介事地说担心员工的安全。
他烦躁地原地踱步,又想起周雁轻在吃饭的时候说他的工作没有固定时间,宋郁去哪儿他就得去哪儿,该不会是因为工作所以宋郁急着找周雁轻?
方才电话中宋郁语气冷硬坚决,不像是随口说说。安北不希望真的招来警察,因为他爸的职务原因平时他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能给他爸抹一丁点黑点。
床上的周雁轻酒劲上来有些难受,哼唧了两声。安北看他一眼,无奈地把酒店地址发给了宋郁。
半个小时的车程,宋郁二十分钟就赶到了。平时彬彬有礼的他无意识地忽略了门口迎宾的问候,步履匆匆进了酒店。
出了电梯找到房间,宋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压制住了一腔的火药味他才敲响了房门。
房门被用力从里面打开,宋郁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门内。清爽的短寸头,面目清朗、棱角分明,年纪和周雁轻相仿,只是对方瞋目竖眉,看起来心情欠佳。
宋郁客气地伸出手,沉声道:“你好,我是宋郁。”
安北原本是做好了对峙的心理准备,但是宋郁突然这么客气的态度打得他措手不及,怔了一瞬,他有些不情愿地松松握住对方的手,“你好,我是雁轻的同学安北。”
宋郁朝房间内快速看了一眼,问道:“小周呢?”
“喝醉了,在睡觉呢。”安北侧身让出路。
宋郁径自穿过套房客厅,走进了亮着灯的主卧。周雁轻半张脸埋进了枕头,睡得挺安稳,脸颊和脖子一片绯红,看起来喝了不少。
“为什么带他来这里?”宋郁问道。
安北感到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也不该由宋郁来问,他语气不善地回答:“我不知道他的住处,不把他带到酒店难道让他躺在街上?”
宋郁被堵了一下,他意识到周雁轻应该是没有和安北说住在他那里的事。
“他住在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我送他回去。”宋郁顺嘴编了个借口,掀开了被子。
安北夺步到他跟前,挡住了他的手,怒道:“他睡得正香,干嘛还要折腾他。”
宋郁冷眼盯着安北,回答道:“他的身份还是个没毕业的实习生,今天他是向我请假才外出的,并且承诺会准点回去,作为老板兼学长,我想我有责任保障他的安全。”
安北觉得宋郁简直不可理喻,和电视上温和谦逊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他闭了闭眼,用力克制着怒意,说道:“我是他的同学、室友,我和他同一个宿舍住了三年多,我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宋老师?”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床上的周雁轻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半睁着眼睛茫然地叫了宋郁一句。
宋郁看了他一眼对安北道:“那让当事人来决定。”说着,他低头问周雁轻,“要不要回家?”
“回家……”周雁轻自言自语了一句,迷茫地打量着酒店的房间,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灯光,陌生的气味,不是宋郁家的客卧。他一边掀被子下床,一边说道:“对,要回去了……”
因为醉酒,他说话带了些鼻音。
安北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压低了嗓音安抚他:“雁轻,已经很晚了。你在这里睡一晚,明早我送你去公司。”
周雁轻没有回答,越过安北去看宋郁,不明就里地问道:“宋……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他还打了个酒嗝。
宋郁故意板起脸道:“来接你,我同意你请假聚餐,可没同意你喝醉。”
周雁轻撅了撅嘴,狡辩道:“我可没有喝醉。”他推开安北的手站了起来,还没站稳一秒就直直向床上倒去。
安北被周雁轻难得憨傻的模样逗乐,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郁的绷直的嘴角也悄悄扬起,他微微倾身朝周雁轻伸出手道:“走,回家了。”
周雁轻茫然无措地看向宋郁瘦长清秀的五指,缓缓把手搭了上去,宋郁使了一把力,将他拽起。
“听到了吗?他本人不想留在这里。”宋郁搀扶着周雁轻,客气又带着一点炫耀的意味对安北道。
从宋郁在电话里开口那刻起,安北就明显的感觉到了宋郁对他克制的敌意,可他摸不清楚这种敌意因何而起,真的是因为担心周雁轻的安全?这个理由无法说服他内心的疑惑。
一个荒唐的念头像种子一样发芽破土,但安北马上又马上暗自否定了。
他看了看垂着头精力不济地周雁轻,抱臂反问道:“他在这里你觉得不放心,那你凭什么认为你带着他走我就会放心?”
宋郁收紧环着周雁轻腰肢的手臂,淡道:“因为我站在这里就可以证明我是宋郁,是他老板,而你无法证明你确实是他同学。”
“你!”安北又气又沮丧。宋郁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很镇定,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堵得他哑口无言,更重要的是醉酒的周雁轻眼里只盛得下宋郁,醒过来以后都没看过他一眼。
宋郁本意只是来接人,并不想得罪安北让周雁轻为难,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准备好的名片递给安北,“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及公司的地址,如果明天你联系不上小周,一样可以报警抓我。”
听到“报警”两个字,周雁轻警觉地抬起了头,紧张道:“报警……为什么要报警?”
宋郁好笑地回答他:“抓你呢。”
周雁轻瑟缩了一下,悄悄揽住了宋郁的腰,往他背后躲了躲。
这一幕被安北尽收眼底,脑中那破土而出的的念头又开始肆意疯长,他绷紧着腮帮子接过名片。
宋郁半扶半抱把人弄上了车,周雁轻酒品很好,不吵不闹,任人摆布。
安北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沉默不语。
宋郁上了车发动车子,犹豫了一下他又降下车窗。
安北以为他要说什么,便上前了一步,结果宋郁胳膊肘搭在车窗上来了一句:“他不会喝酒,以后别带他喝酒。”
安北:“……”
等他想说关你屁事的时候,留给他的只剩一片汽车尾气了。
第59章 “你吓死我了”
上了车周雁轻便歪着头倚着头枕睡着了,一路上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车子停稳,宋郁有些不忍心叫醒他,倒是周雁轻自己像装了雷达似的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张望了一圈,最后看着宋郁:“宋老师……你怎么在这?”
得,又断片了。
宋郁有些哭笑不得,他率先下车走到副驾驶位那边,替周雁轻打开了车门,“走吧,回家了。”
进了家门,宋郁帮周雁轻换了鞋子,又扶着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周雁轻浑身软绵绵的,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歪着身子直接躺了下去。
宋郁拿他没办法,又觉得喝醉了的小助理挺有趣的。
他蹲下身,含笑盯着眸光涣散的周雁轻,问他道:“想喝水不?”
周雁轻失焦的瞳孔缓缓聚焦,反射弧长到宋郁腿都蹲麻了他才舔舔干巴巴的嘴唇,说道:“想。”
宋郁逗他:“那你叫我一句。”
“叫……你?”周雁轻拧紧眉心,不确定地叫了一句,“宋郁?”
“你还挺会趁着醉酒占我便宜。”宋郁佯装不满,手指轻弹了他的鼻尖,盯着周雁轻看了两秒,他低声道,“叫句好哥哥来听听?”
周雁轻真是喝大了,眸光涣散,他微眯着眼认真地看着宋郁,不太确定道:“好……哥哥?”
宋郁索性坐在了地上,今天下午Monica说周雁轻像小狗狗,这会儿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像了,还是一只乳臭未干的小金毛。湿漉漉的眼睛一晶莹闪烁,嘴巴微微撅着,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宋郁用逗小狗的语气跟他说:“语气不对,好、哥、哥,得这么叫。”
周雁轻眼珠子骨碌一转,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伸手捂住了脸。
宋郁承认自己心软了,不忍心再戏弄,正当他起身欲走,脸埋在掌心里的人突然闷闷地叫了一句“好哥哥”。
周雁轻的声音不比蚊子叫响多少,但宋郁听了个清明,闷声一笑,下午见到韩晋后一直在郁结在心头的烦闷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他心情大好,弯腰摸了一把周雁轻细软的头发:“乖。”
蜂蜜水是最适合解酒的,可是宋郁在厨房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蜂蜜,最后他只得热了一杯牛奶。
当他端着杯子回到客厅,沙发上空空荡荡,周雁轻已经仰躺在了地上,幸好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暖和的很。把牛奶放在茶几上,宋郁也坐在了地上,他顺着周雁轻的视线望去,发现周雁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斜上方的那一排射灯。
“看什么呢?”宋郁问道。
周雁轻的身体震颤了一下,似是被吓了一跳,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宋郁,难以置信地呢喃着:“宋老师?”
宋郁蹙眉,敏锐地感觉到此刻的周雁轻有些不太对劲,他张了张嘴话还来不及说,周雁轻忽然一扫之前软绵绵的醉态坐了起来。
“怎么了?”宋郁小心地问道。
周雁轻蓦然红了眼眶,他往前爬了一步,慢慢伸出手,犹豫了几番以后才下定决心抓住了宋郁的手。
他细心感受了一下宋郁掌心的潮湿和温热,施了些力道紧紧握住,哽咽问道:“真的是你吗?”
宋郁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对方眼中闪烁的泪光。
这个场景十分熟悉,前两天在海岛上周雁轻发烧做噩梦,他惊醒后也是这样眼里噙着泪失神地问:“宋老师,是你吗?”
那种眼神与表情,就像某种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后的难以置信与患得患失。
“是我。”宋郁蹙眉,沉声回答。
周雁轻眼里的泪水凝结成了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他慌忙擦了一把,抬头指着射灯的方向,语气有些开心道:“宋老师,你看到了吗,那里少了一盏灯。”
宋郁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少了什么灯?
射灯的灯光映在光洁的大理石茶几上,一盏都不少,唯一少了的是韩晋找人安装的那盏光华夺目的吊灯。
他的脑子里骤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令他四肢僵硬、遍体生寒。
他紧紧地盯着周雁轻的眼睛,颤声问道:“少了什么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