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年轻人吃酒自然不像长辈那么严肃,有不少自诩风流才子的,都是携美而来。
宋时不知怎么想起宋大人离任前那声撕心裂肺的“福建盛行南风”,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他们带来的美少女身上,企图鉴鉴哪个是真少女,哪个是女装大佬。
他看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看他。
虽然他刻意垂下眼睫,只用余光打量,并不像预备论文资料时那么认真观察,却当不住许多人就是冲着结好他来的,哪怕他不看,也要把这些美人推给他看。
宋时那双久经苹果光、滤镜考验的慧眼都还没辨清美人们的真容,便有本县县丞的公子主动拉着一位佳人送到他面前,含笑说道:“宋舍人年少俊秀、风采卓然,身边岂能没有佳人相伴?这位是敝县最有名的行头李少笙,舍人若看得上他,何妨教少笙唱支曲子助兴?”
这位也是行头?不是行首?
这是男的?
容县那边还是悄悄会男人,他们武平已经光明正大地把男人带到政府宴会上了?这种时候不是该叫教坊司的女伎上吗?
宋时被福建的开放震撼了,不由得看了这位李行头一眼,觉着他打扮出来似乎是比容县那位行头更……更良家妇女一点,含羞薄怒,真像是被人逼良为娼的无辜少女。
连他都是男的,那别人带来的“女”伴里,真的有女人吗?
他忽然想起当年写《古代市民娱乐消费》时,似乎立过誓再也不去男娼家了,可是看着眼前这些视男男关系如平常的人,他忽然有种要被自己打脸的预感。
他以后要是再写百姓生活、士人风尚什么的,还绕得过男娼吗?
穿到古代当名士 第4节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时间,宋时穿来时是新泰二年,开头的时间应该是新泰二十年
男妓的形象和称呼都按宋朝来的,明朝的没查到,本文也不想太考据了,随便写写
第6章
以后的论文真的要写古代东南地区的同x恋风俗研究吗?还是士人与娈童交往情况?不不不,不要太直白,还是先写写古代对男性的审美偏向女性化的问题?
宋时大脑高速运转,不自觉地进入赶稿状态,开始挑选下一篇论文的主题。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李行头身上,神色专注冷静,没有半点爱慕情思,满满都是探究之色——不像在看人,倒像在看一件精致华美的古董,要透过他解读出一段神秘悠远的历史。
别人只见他凝神看着李行头,仿佛已经被佳人倾倒,唯独李少笙就站在他对面,稍一抬眼就能看清他的神色。
他的目光太过清明,不是为美色颠倒的人会有的眼神。他的容貌也太过俊美,肤清如雪、长眉秀目,只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玉色儒衫,却压住了满座风流子弟,叫人打眼看去,只见得着他一个人。
就如云间孤鹤,落在这群尘俗浊物中,叫人不由得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李少笙不禁垂下头,不敢多看。
领他过来的祝县丞的公子却以为宋时已经看上了他,是这位行头犯了清高脾气,不给他面子,忙上来冲着他打了个眼,劝道:“李行头,这场宴是为庆贺宋大人与舍人到来特意设下的,你须得拿出些本事来奉承,免教舍人这大府来的贵人笑话咱们小地方没有人材。”
李少笙强敛心绪,对着宋时福了福身:“奴会些小唱、京词、耍令、诸宫调,也能唱几段南戏,懂得弹琴弄筝,不知舍人想听些什么?”
宋时这几年为了写论文,早把这些弹唱的东西都听了个遍,倒也没什么特别想听的,但为了观察男娼与女妓表演的不同,便点了一段最有名的南戏,《赵贞女蔡二郎》——也就是明代五大传奇之一《琵琶记》的前身。
李少笙手按牙板,唱的是赵贞女与蔡二郎京中重会的一节,幽怨的眼神时不时递到席上诸人面前,看得人如痴如醉。
宋时用心观察他的动作、眼神,比较这个发源地的唱法和保定、梧州两地的异同。看着看着,却觉着另有一道幽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令他如芒在背。
他回头望去,却发现不只一个人在他看过去时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避开他正义的目光。
他估计着是这位李行头人气太高,自己跟他的互动惹得粉丝嫉恨了。不过他是县令公子,武平这地方也没人敢套麻袋打他,所以并不把这点怨恨放在心上,待李少笙唱完就叫他下去了。
其实这场宴会上,他和李少笙的交集也就这么一小段。可事后却有不少人觉着他一定是看上了李少笙,每每请他宴饮玩乐的时候,都要请来这位行头做陪。
宋时能感觉到,跟这位李行头见面次数越多,背后偷窥他,想暗害他的刁民就越多。
他忍不住问了那位介绍李少笙给他的祝县丞公子回:“我总觉着有人背后窥伺,莫不是有人嫉恨我与李行头相识?祝兄知道他有什么旧相好么?”
祝清吃了一惊,连连摇头:“绝不会!那李少笙虽跟当初梳弄他的孤老赵书生情意相投,可那赵悦书只是个文弱书生,又早叫家里管束着不许出门,他哪里敢对宋三弟无礼?至于别人,就更不会——”
他轻笑了几声:“李少笙虽有几分姿色,又哪里及得上宋三弟才高八斗、貌若潘安。那些人不敢恨你独占花魁,倒要恨自己没生出一副龙阳君的容貌、董圣卿的风情,不能叫你看上他哩。”
嗯……对不起,我实在不该揣度基佬的想法。
宋时牢牢闭上嘴,再也不想问这种问题了。
要搁当初他还在容县时,他真能高冷地一个转身,再也不跟男性服务业人员见面。可偏偏宋大人新转迁到武平来,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逼得他不得不为了几块钱折腰。
广西的山是土地肥沃、山溪盘绕的丘陵,能开辟出梯田来;可武平县处在武夷山脉南端,县城外的山体是丹霞地貌,沉积岩、花岗岩、红色砂页岩构成,凿成平地都开不出农田来。县里没多少良田,又不靠海,就得从贸易、工业、服务业下手拉动经济……
工业还不大用他操心——之前宋时领着人在容县已经建过水泥厂、杀虫剂厂、化肥厂、玻璃厂,如今就从水泥厂开始,把容城的工业模式复制到武平来就行。服务产业他也有腹稿,毕竟有刚穿来时背的那些论文打底。真正难搞的整体的城市经济规划,这方面他是真不懂,想都没想过,必须得买资料学学。
宋时在晋江文献上挑挑拣拣,买了两篇区域经济学、提升地方经济发展方面的博士论文,整整花了五十块钱出去,买回来的论文却看不懂。
……他连水泥都烧出来了,却看不懂经济学论文,这是何等丧尸!不容他不拼命写文赚钱,买更多相关论文参考啊!
他为了过稿挣钱,连直男的操守都不要了,硬着头皮参加了好几场分不清与会人员男女的酒宴和文会。宋大人却不知他的辛苦,只觉得他出去应酬是浪费时间,逼着他温习经义,成亲时好应付岳家长辈、亲友的考校。
宋时仔细思量了一下,从了。
他是桓先生的亲传弟子,县里的事再忙,也不能耽误了这场婚事,让人以为桓先生教出来的学生不成器,桓师妹嫁的不如别人。
可他这两年写论文写得太多,文法、思路都跟古诗文有冲突,古文能力虽然在尽力保持,却也很难比离京时有所提升。哪怕他从现在起再也不看论文、不管外务,闭门苦读圣贤书,也不能一下子从类秀才的水平提到类举人的水平。最简当妥当的、给岳家挣面子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捐个监生身份。
如果宋大人今年没有转任武平县,他本来是要回一趟家,考下院试,顺便去和桓家议亲的。可既然出了这意外,他不能亲自考来有含金量的功名,也就只能靠买了。
正好今年二月沿海有府县发了洪水,他就地在武平收了五百石粮食让家人送去。当地县令手里就握着捐监的名额,看着他父亲知任武平县,两县同僚的份上,从速给他办下了监生身份。
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是学业鄙视链最底层的儒童了!
成了倒数第二层的例监。
不过当上监生总值得庆祝,宋时闭门读了一个多月的书,也闷得骨头缝发酸了,出门去找县丞、主薄、教谕、典史几家子弟,叫他们呼朋唤友,找个好日子去城外爬山。
然而四月初七一出门,他们就在衙后大街上遇见了一群绕街洗佛的和尚。
为首的和尚不仅长得特别有佛子的清圣气质,而且温文有礼,气质如春风般和悦,让人一见就想给他捐钱……不对,该说是一见就心生向佛之心。
总之,这和尚确实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愿意跟他说说话。
这个念头从宋时脑海中浮出悄然,不经他允许便擅自形成了一篇论文题目——论古代文人与僧人的交往情况研究。
他一个多月没碰论文,根本把持不住自己,叫住僧人就考验了一下对方的文化水平,还订下了转天到圣果寺参加洗佛会。
虽然不能写,可收集点素材也能过过干瘾嘛!
他恋恋不舍地目送大师们远去,可因耽搁的时间不短,这一天来不及爬山了,只能商议着再找别的地方消遣。
当然,以他熟识的这群纨绔子弟的眼光,也就只能想到请行头、喝花酒。
宋时忙摆了摆手:“明天要去寺里,不好沾声色犬马,不如咱们拣个空场踢踢球,活动活动身子吧。”
除了喝酒嫖妓,也就这踢球的本事人人都会,不消现学了。
宋时叫小厮回去取了几个当初作论文时买的气毬,叫人打好气,用布袋装了。众人打马骑到城中最大的瓦舍,拣了块空场,分了球,有的自踢小踢,有的两人对踢,有的几个人围作一圈互踢……
倒都彬彬有礼,你恭我让,跟现代足球那种带着强烈竞争性的踢法完全不同。
宋时跟祝清和本县于典史之子于安踢了个转花枝。三人站成等边三角形,你一脚我一脚,踢得有高有下,时用肩、时用足、时用大腿、时用膝、时用小腿,虽然也就是传传球,没有半点身体接触,一场踢下来也是大汗淋漓,神清气爽。
转天宋时到圣果寺参加洗佛会时也格外神清气爽,甚至还想在佛会结束后去拜拜,求佛保佑他婚姻顺遂。虽然这圣果寺比不上均庆寺有名,可是看无尘大师就知道,这里的和尚质量也是很高的,应该也很灵验。
还没等他去拜,一名家人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庙里,蹭到他身边低声说:“京里、京里桓家来人……”
他还没去拜佛就来人了?有这么灵验吗?
宋时震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转过脸看着那家人,低声问道:“人在哪儿?在衙门吗?”
家人摇了摇头,咽了口唾沫,干干地说:“桓家来人说,亲事不成了……圣上,圣上要给周王选妃,桓家在应选之列!”
……那,那幸亏他还没去拜。不然他刚求完佛祖保佑婚姻,婚事就吹了,那圣果寺的名声就要坏了。
第7章
四月初八下午,正赤日高悬,照得行人纷纷避到荫凉下时,却有一道穿着青色儒服的身影顶着烈日策马冲进京城,踏尽长街,冲入城东二条胡同一座高悬着“桓府”牌匾的大宅。
门子只来得及喊一声“凌大爷”,那道身影就已纵入角门。他甚至来不及在门前下马,闯进去几步后才勒住马,翻身跃下,随手扔下缰绳,直奔正堂。
堂上正坐着一名穿着酱色道袍的老人,见他进门,微微抬头,诧异地问道:“凌哥儿,你不是回乡展墓去了么,怎么刚去便回来了?”
“我回乡途中,去了趟宋家。”他脸上仿佛带着一路随行的风霜,匆匆行了一礼,抬眼看向座上的人:“祖父是不是早打定主意要将元娘送入宫了?”
桓家老太爷的目光微微避开,薄唇轻抿,嘴边便勾出勒两道深深的皱纹,平静地说:“元娘今年刚满十七,你祖父又迁了礼部右侍郎,正合选妃的条件,避无可避——”
“怎么避无可避?”桓凌站在堂前,垂眸望向祖父,黢黑的眼瞳中凝着一道逼人的光彩:“元娘已订了夫家,有约书为证,本来不在礼聘嫔妃之列。可我在宋家却听说,我与元娘才出孝时宋家大哥便来议过亲,咱们家却说元娘在待选之列,要他们退还当年父亲写的文书……”
桓老太爷摇摇头,微微皱眉:“周王选妃是天家大事,咱们家既然适逢其会,岂容避开?此事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不过是那时你正当会试的紧要关系,不愿叫你为些须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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