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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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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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枕词一剑向前,人分云海剑分敌!
  一剑如光至。
  界渊将手一探,握光于掌。
  无形的光在他掌中浑若有形,光晕在握,碎如片羽。
  一剑碎,他旋步,拂袖。
  那高飞而来的仙鹤被掌劲重重击飞,哀鸣落下。
  眨眼掌回。
  亦是眨眼之间,言枕词没入云海,四下不见!
  当其四面一望寥廓的时候,突然一道光芒夹杂在万丈金芒之中,越往下落越为耀眼,及至面前,如大日坠天,言枕词掷剑上天,贯阳而下!
  招招是杀敌,式式可致命。
  界渊与其交手之际,唇角含三分笑意。
  一幕幕一声声一场场。
  属于两人的过去在脑中闪现,对方的话音犹在耳畔,而爱人的容颜正在眼前。
  这真是一场叫人十分享受万分满意的战斗。
  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
  他大袖再卷,卷日入怀,旋火而出!
  烈焰欲将一切焚毁!
  云天之上战端激烈,云天之下,燧宫与四方来敌一拉战端,战局便入白热化!
  大营之外,战声遍野,参与战斗的燧宫宫众与三家人马全都舍生忘死,向前杀敌,一步一血印,一步一新尸,举目四顾,死人怒视敌众,活人再挥刀剑!
  一道由尸体堆出的道路贯穿了大庆中军。
  一笑之人身旁十三近卫损失泰半,如今只余一二人,随他直冲圣后座驾!
  一轮刀阵,左方近卫兵刃碎裂,不惧不退,在利刃之下化为肉泥。
  一轮箭阵,右方近卫以身当盾,尽接利箭,死后兀自站立!
  有此二人相助,一笑之人终于冲到圣后面前了!
  疯狂的笑声在大庆中心响起,他手持兵刃,直取圣后,可就是这个时候,一柄枪如毒蛇一般自旁刺出。
  一笑之人若杀圣后,此枪杀他。
  一笑之人若挡此枪,圣后安稳。
  电光石火,一笑之人不闪不避,任长枪贯体,兵刃直袭圣后脖颈。
  为主舍身之辈,岂独存正道之中!
  沉重脚步,引得地颤人抖。
  血腥巨斧,收割无数性命。
  剑宫之中,他未得度惊弦头颅,已引得众人轻蔑,如今他必得佛国首座头颅,方可一雪前耻。
  佛国大阵之中,战狂宛如杀神降世,巨斧横扫,左右全无一合之敌,直到人群之中,两条大锁一左一右抛到他的身上!
  手脚被缠,巨斧被困。
  无数兵刃伺机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剜去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耳朵,失明失聪,世界霎时黑暗,可玄功还在,四肢还在,他奋起手臂,巨斧一点一点的抬起,他最终狂吼一声——
  黑佛明亮的双目凛凛看向前方。
  无智闭合的眼皮微微颤抖:“故人既来,何不现身?”
  来人现了身。
  他自黑佛背后现身。
  现身的一刹那,正是将灯光打入佛中的那一瞬间!
  这一瞬之间,黑佛吞噬光点,身形扭曲,无声嘶吼。
  无智低语:“点夜繁灯似携怒而来——”
  明如昼自光影中出现,他道:“释尊背信弃义,反站在正道那边,我不该愤怒吗?”
  无智低笑:“魔也在乎信义吗?”
  明如昼回答:“并不在意。他们只会,以血回应——”
  杀杀杀!杀不尽的尸山与血海!
  战战战!战不完的意气和野心!
  血海尸山之中,野心意气环绕,刀十三手按金刀,伏在战场之中,耐心等待。
  人们总是忘记,孤狼虽然狂傲,也善蛰伏。
  云端太高,他暂且飞不上去,便将目光定在云端之下最能攀天梯的那一人!
  点夜繁灯明如昼!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
  两人一战数日,日阳灼灼,夜月森森,天风寒苦,掌剑夺命!
  不可有一丝停顿,不可有一丝迟疑,不可有一丝破绽!
  奋起余力,余力也至强弩之末;聚精会神,精神也达紧绷之极!
  乌云忽而将月隐。
  隐月之际,天地浑黑。
  一霎天象变化,使两人算好招式出现一丝破绽。
  变化之中,破绽之下,强者至强,不思闪躲回护,全欲取敌性命!
  一掌至强,因其本为至强之人!
  一剑无回,因其决心杀敌剑下!
  掌剑交错。
  言枕词手中剑贯穿界渊胸膛,界渊的手也夺言枕词脖颈。
  这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一局曾是言枕词想过的最好结局。
  但那只手没有取言枕词的性命。
  从极快至骤停,也不过一瞬间事。
  那只手停下,自言枕词脖颈上轻轻拂过,又点了点他的眉眼。
  像爱人般温柔,就是爱人的温柔!
  而后,一声戏谑之笑响了起来:
  “镜留君,胜负已分,而今你可再三百年威名不坠了。”
  这只手移开了。
  言枕词对上界渊的眼。
  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孔之中,泰半平静,少许爱意,一丝缱绻。
  渐渐的,这眼又与他最初所见的原音流的眼睛重合了。
  带着一点点狡黠,一点点微笑,一点点狐狸似地得意。
  这刹那间,于战斗之中摒弃的情感与记忆再如潮水回归,言枕词的手与唇一同颤抖。
  界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握住言枕词的手,压下对方手上的颤抖,继而收回,握住贯穿胸口的宝剑,两步后退,使这剑再从伤口拔出。
  大片大片的血涌出他的指缝,染红他的衣襟,落在他的脚下。
  这位仿佛永不会败的魔主最后笑了笑,张开双手,气劲松懈,自云端坠落。
  “阿渊——”
  言枕词终于清醒,他嘶声喊道,同扑而下!
  无尽高空,白云抚上他的眉眼,疾风掠过他的耳畔,飞鸟擦过他的掌心。
  界渊放松身体,露出一抹懒洋洋惬意。
  在他身下,大地混乱却一如之前。
  “大人——”
  一声撕心大吼。
  大地之上,与无智对战的明如昼猝然失色,自光影中脱出,向此方急掠。
  可另一道更快更狠的刀光亮起。
  十三神杀刀,刀刀向神杀!
  神刀战神光,神光璀璨中,明如昼被整个吞没!
  视野的转动牵动破碎的心脏。
  心脏破碎,为彻底消灭神念而吸纳入体内的混乱之力失去了根植土壤,开始紊乱,想要脱离。
  他按着胸口。
  一丝黑雾出现,搅碎一丝黑雾。
  一片黑雾出现,搅碎一片黑雾。
  直至此时此刻,直至最后一刻。
  燧族王者的悍然之力,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越来越弱。
  佛国地界一片焦黑,战狂与佛国首座同归于尽;大庆中军悲哭失色,一笑之人的尸首弃置地面。密宗教徒渐渐停下,茫然四顾,不见释尊身影。
  更远方向,游不乐聂经纶被高澹使计坑死,高澹方才狂笑欲登宝座,已有身畔人枭下他的脑袋!
  更远方向,万世侯开平侯饮恨西京,奉天候承运侯跌倒血潭,四下环顾,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试看苍莽大陆,群雄争霸,烽火焚天。
  而今群雄也死,天火也尽。
  界渊深深吸气。
  自幽陆混乱中吸收力量的混乱种子开始萎靡,开始枯萎。迫近的死亡带来了最后的疯狂,它们奋起余力,欲自界渊体内冲出!
  但这最后的最后,他身如囚笼,更如狱卒,将它们死死关在自己身体之内!
  也正是这一时刻!
  言枕词抓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落下千重云海无尽高空,重重砸在山底水中,浪花千丈!
  自千丈高空坠落,再柔软的水也如刀刃!
  言枕词一入水中,紧紧抱住怀中之人,用身体阻拦四面涌来的大水!
  他心中杂乱,却不及细思,只奋起余力,抱紧界渊,自水中挣出!
  大水褪去,天空重现,言枕词迫不及待向怀中人看去。
  怀中人挑挑眉梢,给了他一个浑若无事的懒洋洋笑容。
  言枕词没有笑。
  他的神色从未有如此恐怖。
  他紧紧盯着界渊的手,那里,他的与界渊的,两只手本应妥当地握住彼此。
  可如今,一只穿透了另外一只,仿佛另外一只只是哪个顽童画在此地的虚影。
  言枕词不敢相信。
  指尖如穿透无形之物,穿透界渊手掌。
  他看着自己的手。
  他再一次地,抬起手,尝试碰触界渊的手掌。
  直至手掌再一次地穿透界渊的手掌。
  “这是……为什么?”
  言枕词问。
  一字一句,用尽力气,方才挤出喉腔。
  他总想要得到答案,可如今,几乎不敢得到答案。
  一声叹息,四野幽幽。
  言枕词散乱的视线仓促地回到界渊身上,然后凝定。
  界渊悠然道:“此事我其实告诉过你……我化身度惊弦之际,曾和你说‘命线’一事。你问我命线是否因果线,如今我回答你,大差不差,是如此吧。”
  命线存,因果存,事物存。
  命线不存,因果不存,事物不存。
  一丝晕眩袭上了言枕词的脑海。
  但言枕词极力冷静。此时此刻,他不再敢错过界渊所说的一个字。
  言枕词道:“你是说,你体内命线不存?”
  界渊:“不错。”
  言枕词:“那它去了哪里?”
  界渊只是轻笑。
  言枕词在问出这一句话时,脑海忽然掠过一道闪电。
  他失声道:“织方界线!当年我问你朱弦是不是幽陆至宝,你屡屡顾左右而言他——朱弦并不是第八至宝,你——”
  幽陆八样至宝。
  镇国玉玺、离禹尘剑、雪海佛心、生灭空镜、祭天古符、虚实光璧、九烛阴瓶、织方界线。
  界渊纠正道:“朱弦是,也不是。”
  无数年过去,无数尘封时间的往事,他将其一一说来。
  “阿词,神念如此神秘,又以混乱为生,你是否曾于某一夜中不经意想过,在你杀天闻明炎之际,为何没有发现一丝半点神念的踪迹?因为……”
  他低低笑说:“神念在养伤,确实并未出现。当年我化身大庆谋主,诱出神念,与其战斗之际,于不经意间用织方界线给其重创。那一场大战,我与它两败俱伤,他蛰伏北疆,我则暂时封印记忆,以原府传人身份游荡天下。”
  “织方界线就是在此战之中一分为二。一份在我手中为朱弦,一份在神念手中,并在我与神念的最后一战中被它摧毁。
  “于是……”
  “你把你的命线——”
  言枕词只将话说了一半,他的喉咙被堵住了,再也不能吐出半点声息来。
  一切一切,一切被掩盖在表象之下的真相被翻出。
  而真相如此残酷。
  他心中又有一念,他在这时刻遍体生寒。
  度惊弦一定死了!
  度惊弦是怎么死的?
  生亦等闲,死亦等闲。
  魔主等闲取人性命,也等闲轻掷自己性命。
  界渊道:““八样至宝缺其一,不能真正将神念摧毁,我以体内命线,续上半截朱弦,杀死神念,并将神念仅余部分,最后的混乱种子纳入体内。”
  “混乱种子吸收混乱之力,滋生混乱之力。我以一人之力,难以对抗整个幽陆的混乱,也许最终也会如神念一般,变成为混乱操纵之奴。更何况这样无趣又无尽头的对抗如此让人厌烦!
  “杀神念的那一刻,如今结局,便已确定。
  “但命线不存,因果不存。
  “故而等我死后,一切存在为不存在。你,其他所有人,都会将我忘记……”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看这世间。
  多少烽火连天过,多少朝代兴衰落。
  这天地依旧,这山川依旧。
  他对言枕词说:“阿词,我曾经想过,我为何一定要杀了神念。多少年过去了,爱也过了,恨也过了,神念于我,不过一件或许应该完成的事情……可我不做这件事,还做什么呢?这世间于我一样无聊啊。杀了神念,好歹有点挑战。”
  言枕词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将堵在喉咙的巨石搬开一条缝。
  他终于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而真相比他最深最深的恐惧还要恐怖!
  他恍惚道:“界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真的想过我吗?你真的爱过我吗?”
  巨大的悲哀将他笼罩。
  他问:“我甚至无法让你对这世间再有一丝眷念吗?”
  这不是界渊的错。
  言枕词想,力量从他体内流逝,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跪倒在地。
  这是我的错。
  笑声响起了。
  温柔的触感在言枕词嘴角一掠而过。
  这一点点热意给了言枕词最后的勇气,他抬头看着界渊。
  界渊再开口。
  他说完了过去,还有未来。
  今时今日,此情此景,他依旧悠然。
  他告诉言枕词:“阿词,我说过了,你要对自己自信一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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