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一般人身上，则大约只有痛苦和绝望。
而莱特更不一样一些，他是个心思细腻而又害怕的孩子，那些童年过往和后来成人之中，莱特一直没有积聚起勇气为自己而战斗，他一直在狼狈地寻找庇护。
他求救过很多次，最开始就是自己的哥哥查理，可是查理是注定要继承王位的人，帮助莱特去与未来将会给他授予皇权的圣殿斗争？查理选择让莱特忍着，他认真地威胁莱特，让他不许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否则他将会在继位后让莱特一辈子留在圣殿服侍。
莱特十分害怕，他一直咬牙忍耐着，每当那带着皱纹的手亲切地摸着他的头发和脸，每当那个可怕的老人笑着抚摸他的同伴们，莱特就吓得恨不得发抖。
然而莱特尽管如此害怕，还是非常想帮助自己喜欢的温柔哥哥，但是他当时才六岁多，虽然是纳特的王子，但是没有人会把个孩子当回事儿，莱特与丹尼每天在一起，但是当那位大人牵着丹尼往偏僻的后殿走去的时候，莱特不管怎么哭闹，都无法阻止他的朋友被恶魔带走。
深刻的无力和绝望让莱特害怕，但最终让莱特崩溃的，是丹尼在十二岁生日之前，吊死在了自己的床头。
莱特开心地推开房门，是因为他得到了纳特皇室成员每个人都有的年礼，他想跟当初刚来时候就一直照顾他的大哥哥分享，可是他一推开门，就看到璀璨的金色光芒，透过彩色宗教画的玻璃窗，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波光，照耀在那头浓密卷曲的金发上……年幼的丹尼被吊在床柱横栏上，微微晃动，在光晕下，像是要展翅欲飞的天使一般。
莱特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一直看着。
直到有仆人找来。
而那一年从圣殿回来，莱特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抱着自己可能会被处死的恐惧，说出了关于圣殿的一切。他哭着请求不要再把他送去了，约瑟芬陛下让他养病了三个月，当时的皇帝陛下不喜这个胆小的幼子，在情人的撺掇下，冷酷地要求把这个孩子送走。
那时候开始，约瑟芬陛下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和传闻之中不同，纳特母狮约瑟芬陛下，那时候其实性格不算强硬，她很坚强，但是也有自己的软肋。
只是她到底斗不过皇帝的想法，莱特哭着被送走，据说约瑟芬皇后也哭得眼睛都肿了。
那是幼年莱特心中最为温柔的回忆，他的母亲为他哭，虽然无法阻止他再去那个可怕的地方，可是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莱特小小的心中记下了那些眼泪，从那之后，他变得更加乖巧开朗起来——这其实非常可怕，因为那些恐惧和仇恨没有被宣泄，没有找到个体面合理的发泄口，就像是还没燃起的火焰、闷成一团，不发泄出去燃烧别人，就是把自己活生生憋得如暗火日日焚心，仿佛不得超生的怨魂一般。
但没有人注意到可怜的莱特，他就这么一天天长大，终于熬到爱德华到了皇城，约瑟芬皇后倾心培养这个侄子，并韬光养晦，在几年之后一举解决了风光无限的敌人。
外人听起来不过是一段皇城之中并不新鲜的权谋往事，身在其中才会知道，那段时光让这些胜者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约瑟芬皇后付出了当年那个柔软利落的女孩；付出了那个被情妇特地安排的下仆带歪、心狠手辣的大儿子；付出了那个小小一团、钻在怀里祈求庇护的小儿子……
仇恨和权利让很多人倒下，让当年和母亲相依为命、挂念弟弟的查理从难过奋斗，到心狠手辣；让胆怯的莱特变得阴郁，仿佛黑暗之中的藻类，他害怕一切，甚至包括害怕自己，可是表面上行事却越来越荒诞，似乎很多人都喜欢他，但是他的世界里，他永远停留在了当年站在门口、看着丹尼尸体的时光……
唯有约瑟芬皇后是不一样的，她累积了越来越多的愤怒，最终浴火重生，当她的天真都被燃烧干净之后，她变得更加强势甚至强横，她带着仇恨而来，杀死了所有的敌人，她憎恨他们，甚至憎恨她自己……
“陛下不敢面对莱特，她希望莱特能有新的生活，是因为她一直觉得对不起这个小儿子……”拉文侯爵轻声说着，他的母亲当年曾是约瑟芬皇后的闺中密友，常年自由出入皇宫，对当年的秘辛知之甚详，甚至连爱德华不知道的一些陈旧往事都知道。
唐飞柳脸上露出不信的表情，不是他怀疑论，而是当时约瑟芬陛下看到莱特王子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是非常关心自己儿子的样子。
而拉文显然发现了，他笑了下，摇摇头，说：“其实我也不懂，不过我母亲当时和我说，约瑟芬陛下曾经崩溃过，她恨当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她觉得当年如果她不要那么懦弱，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早一些振作起来，情妇无法壮大，权利不会偏移，那么她就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和所爱之人，就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仇敌已经死去，可是活着的人依然活在昨日的阴霾之中，约瑟芬陛下日日看着，心中那团怒火从未消失过。
唐飞柳听明白了，他轻叹一声，就在这时，厨房走出来女仆笑着说：“先生，咖喱鸡肉弄好了。”
“咖喱鸡肉？”拉文顿时一丝八卦的心都没有了，嗅着那股浓香，早已经坐不住。
刚才那一丝阴霾和压抑顿时被女仆打断，一扫而空，唐飞柳看着拉文那闪亮亮的眼神，笑了一声，招呼说：“那就按我刚才说的，弄一些给拉文阁下尝尝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汤圆糯糯的地雷。
过年似乎有魔力，感觉积攒一年份的懒惰都用在这儿了！
第79章 凶光
马奇公爵杀人事件似乎并不如大家开始想的那么容易结束，皇城之中两方对立的势头越来越严重，好管闲事的拉文侯爵把马奇公爵揍了一顿，据说两人家族一直对立，马奇公爵甚至曾多次嘲讽拉文的父亲是个蠢蛋，竟然被女人掌控了心神。
总之这些都是皇城暗流汹涌下的表象，在种种摩擦之中，爱德华不自觉地被拖着往这暗流之中涌动。
皇城之中守卫开始越来越森严，这个夜晚，爱德华连夜要求护送唐飞柳离开，暂时回到他的封地。
“……你先告诉我，把我送走是为了让你做什么？”唐飞柳以前看电影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埋怨那些危险之中不肯离开，还磨磨蹭蹭拖拉时间的人。
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如此老套的画面会一再重演——因为当你挂心一个人的时候，你绝对做不到如此冷静理智地离开，尤其在明知道对方要身涉危险的时刻。
而爱德华不肯正面回答，这让唐飞柳更紧张了，皇城之中的氛围已经越来越差，各种摩擦越来越多，骑士们甚至公开决斗，已经有了死亡的名单。
这些都只是一些表面上的事情，在权利的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从莱特王子死亡开始，约瑟芬陛下就脚步越来越急，改革的成功让这头母狮有了更为强大的威慑力，唐飞柳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在被酝酿。
“爱德华，回答我。”看爱德华移开眼神，唐飞柳盯着他，扳过他的头，让他正视自己，唐飞柳认真地说：“陛下到底吩咐了你什么？”
“我得离开皇城，去做一些事情……”爱德华回答的没有那么明确，唐飞柳生气了，他对外面高喊一声：“伊万丝，你进来！”
“阁下？”伊万丝没一会儿推门进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唐飞柳，显然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爱德华说要离开皇城，去办些事情，戴夫爷爷不在，你告诉我，这个事情，通常会是什么？！”唐飞柳怒气冲冲地看着爱德华，对伊万丝说。
“伊万丝！”爱德华低沉着声音，威慑地对喊伊万丝的名字，显然不愿意伊万丝说出他要做什么。但是伊万丝愣了一下，看着唐飞柳，十分自然地躬身回答：“公爵阁下应当是要率领骑士去进攻某个领导，或是为了刺杀某个贵族……”
纳特这个时代，还没有真正的军队，因为太过穷困，根本养不起那么多正规军，骑士就是这个时代的尖锐军队，而暗杀和强移动性的偷袭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作战方法。
唐飞柳就算之前不知道，在耳濡目染这么久之后，也知道拥有一位骁勇善战的黑公爵到底对陛下意味着什么——平时享受多么好的待遇，在这种时候，就要付出多少血汗。
所有人都觉得黑公爵深得陛下倚重，爱德华此前也没觉得用血汗和杀戮换取地位有什么不好，但是此刻看着面前的唐飞柳红着眼圈，竟然快要流泪，他顿时心纠结成一团，轻声说：“你放心，兰斯，我从未有过败绩……”
“是啊，你当然没有！”唐飞柳听他说话就生气，一把扒开他的衣领，大声说，“你只是留下了这些伤疤而已！”
初见面印象极深的、那几乎劈开一半的砍伤，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往日看着就已经够触目惊心，唐飞柳无法想象，在爱德华的身上再出现其他的伤……甚至他若是救不回来……那该怎么办？
“我必须要去。”爱德华看着唐飞柳，认真地解释说，“不管是出于什么，我都要去。伊万丝，你照顾好兰斯，知道吗？”
“遵从您的意志，阁下。”伊万丝谦卑地鞠躬，然后爱德华大步走出卧室，唐飞柳想要起身跟上去，却被伊万丝恭敬地拦住了。
伊万丝一贯是最为忠诚的仆人，最为亲切的朋友，但是此刻，他却拦住了唐飞柳的去路，严肃地说：“阁下，您最好听公爵大人的话。”
“什么，伊万丝，为什么你也这么说？”唐飞柳十分难过，他说，“……为什么每次都是爱德华，为什么一定要是他，约瑟芬陛下手上那么多人，为什么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让爱德华冲在最前面？”
“因为黑公爵是不一样的。”伊万丝轻声说，“……而且，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陛下只能赢，不能输。”
“到底是怎么回事？”唐飞柳听着伊万丝说话，显然伊万丝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唐飞柳顿时急了，他看着伊万丝，说，“你不许瞒着我，不然我不会回约克，我要是一路偷跑，你们也很麻烦吧？！”
“莱特王子死后，他的骑士连夜逃走，前几天我们才知道，那位骑士赶往了圣殿，刺杀了教皇。”伊万丝果然知道，说话也条理分明，他波澜不惊地讲述着莱特王子死后一系列事件，听得唐飞柳瞪大了眼睛。
在刺杀事件之后，那位骑士并没有逃走，反而想办法联络到了一些受害者，将那些龌龊往事公之于众。
虽然大部分人都沉默了，但是总有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死去的人，丹尼可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于是在最初的引爆之后，圣殿大怒，他们发动了忠诚的大贵族和王室，将要对纳特进行远征。
目标就是纳特皇城。
而约瑟芬陛下本该退让求和，可是大约是最近纳特的成功让她得到了底气，她征召了一群盟友，以最新的一些技术和最主要的食物增产方法作为交换，和他们组成了新的联盟。
这是一场必然的战争。唐飞柳知道，毕竟在真实的历史上，在技术萌芽期，需要发展和进步的人类，必然要打响与代表着愚昧和守旧的宗教之战。
只有战胜，人们才能往前走，若是输了，则现在所有的进步和改善都会被抹杀，人们将只能再次眼睁睁走入吃不饱饭也不能合理利用食物的时代。
但是就算是作为一个新式的、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作为知道这场战争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的人，唐飞柳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如此可怕的自私——他无法接受爱德华受到危险。
就算知道这场战役无论失败成功，都将让黑公爵的家徽在历史的长河之中闪闪发光，唐飞柳依然自私地希望，不要是爱德华，不要是他的爱德华遇到危险。
“兰斯，你不要想太多，公爵大人自己一直也在等待这场战争……”伊万丝看着唐飞柳的样子，暗叹一口气，蹲下来对着唐飞柳轻声说，“你知道当年黑公爵留在皇宫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所有人都说是黑公爵来找陛下求助……但是真实的情况，其实是约瑟芬陛下找到他。不过当时公爵阁下并不想留下来，是约瑟芬陛下给了他一个重要理由，他才留在这个地方。”
“……什么？”唐飞柳听着，才抬起头，他看着伊万丝，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伊万丝要突然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当时公爵阁下其实状态很差，是陛下用几句话激他，他才留了下来。”伊万丝轻声说着，仿佛他亲眼见过十几年前的事情一般。
当时的爱德华才从高塔里面走出来，人生第一次出门，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对，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