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斯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睡着,意识朦朦胧胧间,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这让他就如同死而复生的鱼一样骤然弹起,扑向了门口,“谁?”
门板外是熟悉的低沉嗓音,“我。”
颜斯先是试探着将门拉开了一条门缝,只见门外确实是蒙文,心脏刷的一下跌回了胸腔。
他将大门打开,蒙文裹挟着一身湿冷水汽,跌进了屋内,就仿佛是泰山倾倒一样压在了颜斯身上。
“你……”颜斯的瞳孔猛然震动,下一秒钟身为医生的他就敏锐地嗅到了空气当中的血腥气,“你受伤了……”
“嗯。”蒙文鼻腔中发出了闷哼声,牵起了颜斯的手,亲吻了一下掌心,“所以来找医生。”
。
借着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微弱灯光,颜斯能够看清蒙文的脸色确实是不好,再摸一把他的额头好像还因为伤口感染而有些低烧。
他连忙将蒙文扶到了床上躺下,这个时候蒙文指了指角落里的柜子,“里面有药和纱布。”
颜斯卷起了他身上的衣服,只见腰腹上包裹着洇透着鲜血的厚厚纱布,拆开来赫然是一道纵深红肿的伤口,看蒙文这幅死样子简直是恨得咬牙,却也不能不管他,转身从柜子中拿出了酒精纱布以及缝合用具。
就仿佛是为了泄愤一样,颜斯将沾满了酒精的纱布死死压在了他的伤口上,咆哮着低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量酒精杀入肿胀发炎的伤口当中,神经传导来的疼痛,让蒙文的浑身肌肉骤然紧绷僵硬,向后仰去的脖颈牵连起横七竖八的青筋,“你……”
颜斯的眼角通红一片,先给自己的双手消毒,而后给蒙文处理伤口,“先从你是谁开始交代。”
“我……”现场没有麻醉的条件,蒙文暗自忍耐着痛苦,却不住吸气,“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曾经是CYO的王牌——阿尔法小队的副队长。”
颜斯的眉头狠狠一颤,“那你……和戎骁……”
“我们小队之所以被称之为王牌,是因为我们专门执行各种暗杀任务。”蒙文一双黑沉的眼眸看向了颜斯,“但是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时……”
他至今都不敢回忆起那一天,甚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颤抖的瞳孔深处都下意识浮现出尸横遍野的景象,“……我们全队覆灭。”
蒙文的声音听起来压抑着深深的痛苦,“我胸腹要害各中一枪,跌落到了河流当中,被河水冲刷上岸,当我清醒过来,挣扎着寻找过去的时候,我发现我的队友无一幸免,全部都被灭口了……”
“而我的队长……”
一听到“队长”这个词,颜斯的脑海蓦然浮现出那天自己在电脑上看到过的高马尾的清俊男人。
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滋味实在是难以言明,因为他忘不掉,自己第一次对蒙文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时,便是因为蒙文错认了戴着假发的自己,对梳着高马尾的自己喊出了一声“队长”。
蒙文的双目已经是血红一片,翻涌着浓浓恨意,“他被一把黑刀透过颅骨钉在了墙壁上,死不瞑目……”
。
轰隆一声剧烈雷响,就仿佛是天神手中的鼓槌狠狠砸向大地,凄厉地闪电就仿佛是开天裂地一样划破天空。
三年前的蒙文,捂住胸前汩汩流血的伤口,艰难地在暴雨当中挣扎向前,竭力呼喊,“队长——!”
他手中仅仅只有一把剩下一发子弹的手枪,甚至连防身都做不到,只能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开枪自尽。
瓢泼大雨阻碍不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灌满了沾染着鲜血的雨水,显得惨烈而又悲壮。
按照记忆当中的路,寻找到任务地点,当蒙文拨开了眼前最后一丛遮挡视线的灌木,这个时候夜空苍穹赫然砸下来一道闪电照亮天地——
在他眼前的树干上依靠着清俊男人的尸体,一惯高高竖起的马尾不知是不是在挣扎中断裂开来,长发披散,被雨水打湿,紧紧贴着身体,更显得狼狈不堪。
一把黑色匕首贯穿了颅脑,鲜血就如同小蛇一样从额头蜿蜒而下脸颊,而男人的双眼死死凝视着虚空当中的一点,瞳孔之上遍布血丝,至死都无法瞑目。
脑海中的记忆逐渐回笼,时至今日,蒙文喉结艰难上下滚动着,用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了颜斯,一把攥紧了他的手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继续开口的力量一样。
然而就在他嘴唇微微张开的时候,门口骤然响起了沉稳的敲门声,打破了所有的寂静,仿佛死神的预告——
咚、咚、咚——!
第九十八章 浪子回头(一)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屋内的两人同时一顿,颜斯几乎是下意识一个哆嗦,而后眼神惊恐地看向了蒙文,嘴唇嚅动了两下,然而却不敢出声。
而蒙文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紧绷黑沉起来,显然也没有料到门外的人是谁。
到底是谁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黑旅馆的门口?
“蒙……”颜斯伸出手去抓紧了蒙文的衣角,喉结艰难上下滚动着,“你……”
他想说的是“你抱抱我,我害怕”,然而这一句话都不等完全说出口,蒙文就已经大臂一揽,将他搂到了自己怀中。
紧紧靠着蒙文宽厚紧实的胸膛,颜斯才感觉自己的心脏稍稍放松了一点,可是神经还是不敢有半点松懈,贴着耳朵小声询问,“门口……是谁?”
蒙文并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轻亲吻了一下颜斯的嘴唇,“嘘。”
而后就见他从自己的后腰拔出了一把套着消音器的F395手枪,将颜斯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就如同无声无息的猎豹一样接近了门口。
他半侧着身子,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蓄力紧绷起来,随时随刻都能爆发力量,抬起手用手枪的枪口,将猫眼前的小盖子轻轻推开,透过猫眼观察门外来人到底是谁。
可是猫眼外却是空空荡荡,根本看不到人影。
。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再一次响起,门外传来童稚的软嫩哭声,“妈妈让我来送外卖,但是我找不到这个房间,楼下老板也不在……您能帮帮我么……”
蒙文愣了一下,这才将视线下移,果然看到个小孩手里拎着外卖袋子,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求你,帮帮我吧……如果超时了……我会被妈妈打的……”
颜斯听见小孩的哭声,心就不由得软下来,伸手想要去开门,“是小孩子,开门吧……”
然而蒙文的手却死死压住了他的手背,阻止他继续动作,“别动。”
颜斯没有经历过蒙文从前那样刀头舔血的生活,而且医生的职业本能让他天生就倾向于帮助幼小,被蒙文这样严词拒绝,让他的瞳孔狠狠一颤,吓了一跳,“不……不需要这么紧张吧……那就是个小孩……”
与此同时门外的小孩哭声更加凄惨,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小拳头无力地敲击着门板,“求您了,帮帮我吧……”
这样的声音实在是太可怜了,无法不让人动容,颜斯看向蒙文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恳求,“帮帮他吧……”
此时此刻蒙文大脑中的那根弦死死绷着,不敢有丝毫放松,其实他也有种希望门外只是个普普通通需要帮助的孩子。
但是不知道是在国内生活的太久还是颜斯湿漉漉的眼神,让他的警惕性有了些许麻痹,他就这么半侧着身子挡在了颜斯面前,将门缝稍稍拉开了一点,只露出容纳一只眼睛的空隙。
伴随着房门开启,一条光带从门外渗透延伸进来,打在了蒙文的面孔,照亮了他黑沉的眼眸。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小孩的嘴角忽然浮起了古怪的笑容,下一秒钟他将手中的外卖以掩耳不及的速度丢入了屋内,从外卖盒中滚落出来的是已经启动了计时器的液体炸药,就仿佛是死亡倒计时一样响着“滴滴”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蒙文的瞳孔骤然一缩,下一秒钟多年行走于危险练就的本能,让他根本都不需要思考,下意识反身抱住了颜斯将他保护在身下,全靠惯性向后扑去。
就在同一时刻,炸药上的计时器归零,发出了尖锐的嗡鸣声!
轰——!
。
门窗玻璃应声炸碎,无数尖锐的碎片就仿佛是天女散花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炸药掀起的高温气浪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扫平了一切——
竟然敢在人口密度这样高的市中心用炸药!
熊熊火焰冲天燃烧、贪婪的火舌将眼前的一切都席卷了进去,楼宇瞬间变得岌岌可危,就仿佛只差一线就会倾倒坍塌。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手持枪械冲进了这个狭小逼仄的房间,领头人显然是训练有素,扫视一眼屋内狼藉燃烧的景象,视线最终凝固在了玻璃完全破碎了的窗楞,在窗台上残留着一个湿淋淋的血手印,静默了几秒钟后,他按住了耳孔当中的蓝牙耳机,“Sorry father,他们逃跑了。”
“没有关系。”耳机中的声音显得冰冷而又沉静,“这里是市中心,爆炸声会引来大量的警察和消防,不到半小时他们就会被全城通缉。”
说到这里,声音竟然透出了一丝愉悦,“我很欣赏一句古语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逃不掉的。”
。
颜斯的肩膀上扛着蒙文大半身体的重量,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听着小巷外接连成片的警笛声,就好像彻彻底底陷入了天罗地网当中,穷途末路的危机感深深刺激的他的大脑,心脏就仿佛是开了马达一样疯狂跳动。
在方才的爆炸中,蒙文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几乎是全部的冲击,肋骨至少断了七八根,每一寸的皮肉都焦煳高度灼伤,现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喉头每颤抖一下,都会涌出大量的鲜血,“你……”
“……你走吧。”
颜斯的心脏狠狠咯噔了一声。
“走吧……”蒙文现在说话都勉强,“把我……丢在这里就可以了……”
“蒙文你……”泪水淹没了眼眶,颜斯死死咬着自己的牙关,“你给我闭嘴……”
“他们就是来杀我的……”因为血块堵住了器官,蒙文剧烈呛咳了两声,连呼吸都细若游丝,“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颜斯根本无法理解,竟然会花费这样大的力气不惜在市中心制造出一场爆炸案,“到底为什么……”
蒙文用含着血腥的嗓子在颜斯的耳畔沙哑说道,每一个字都足以斩钉截铁——
“CYO的高层有内鬼……”
“肝胆,忠诚,信念,和平……”蒙文又一次念起了曾经不知道宣誓过多少次的信条,可是这个时候心中只剩下了秋风扫落叶的悲凉,无奈苦笑出声,“我们曾以为自己是扫平荆棘的屠龙刀,却不知道……”
“竟然是不得超生只能与虎谋皮的伥鬼……”
“所以放弃我吧,外面都是巡逻特警……”蒙文依靠着颜斯的肩膀,深深闭上了眼眸,心甘情愿让自己的生命戛然在这个瞬间,“能最后看你一眼……”
“我没有遗愿了……”
颜斯现在的心情用复杂都无法形容清楚,他一开始只觉得蒙文沉默的样子实在是耐人寻味,让他忍不住想要看到这个男人更多侧面,可除了沉默就是沉默,向来无往而不利的他,竟然也被逼到无计可施。
如果不是他让梁烨用非法技术入侵……蒙文的身份根本不会暴露……
他就还是已死的亡灵,还可以冷眼看着尘世,每天打卡上班给任性妄为的老板擦屁股,深夜偶尔去小酒馆放松一下,再或者尝一尝情爱的滋味。
一想到一切的起因竟然是自己……
颜斯的肺腑就仿佛是冰锥穿透了一样,血里呼啦什么都往外涌流,只剩下了一张空荡荡的皮囊。
“不可能。”颜斯一口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强行将蒙文的身体向上抬了抬,要他现在放手死都不可能,“他妈的老子就不信了……”
。
可是全城通缉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就算从警方的天罗地网中逃脱,还有看不见的猎狗藏身暗处,时刻都在寻找机会一口咬上喉管。
到底该怎么办……究竟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颜斯的大脑疯狂转动,几乎是把自己逼到了疯魔的地步,终于当他的视线移动到远处高耸入云的古万双子大厦的时候,思路豁然贯通!
整个市中心的大街小巷都停满了闪亮着警灯的出勤车,五六辆消防储水车正对着失火的旅馆进行降温扑灭,所有出入街道都被封锁,无关人等全部禁止入内,更有数不清的民警正在对着事发时候的路人检查身份证件。
就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一辆运送泔水的垃圾车悄悄驶离了现场,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垃圾车的行踪,因为正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神乎其技地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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