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是大势所趋?
太子虽然依旧坐镇皇城,可是,这齐国似乎已无他立锥之地。
萧胤的准备实在太充分了,若是没有萧狄插了一脚,很可能连这一场如同玩笑一般的逼宫也不会上演。
轰然一声。
城门倾倒。
李承欢看着那面庄严巍峨,向来高不可攀,连经过都要低头避开视线的皇城正门,就这样,被粗暴的,难堪的,屈辱的撞倒了。
激起一片尘土,所有往日的威严与高贵,顿时支离破碎,烟消云散。
而下一位皇城主人带着他的军队,堂而皇之的踩着它的尸骨,一步步踏入了皇城。
身下马儿的铁蹄踩碎木屑发出的声音,让李承欢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从这一刻开始,江山易主。
太极殿中,萧景颓然的坐在玉阶上,即便到了这一刻,他也没有去碰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听着殿外仓皇奔逃的脚步声,和隐隐的铁蹄声,萧景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太极殿却空旷而安静,宽敞恢弘的殿宇只有萧景一人沉默的坐着,心如死灰。
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敲击着琉璃地砖,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萧景抬起眼皮,朝来人看去。
正是他那位容颜惊世,智计无双的二弟,即将将他送入地狱的人。
大概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死到临头,萧景反而格外的平静起来。他看着萧胤一步步走进殿中,直到来到他身前十步远的时候,才停住了脚步,神情平淡的看着他。
萧景自嘲的笑了一声,“没想到会输的这么难看,让二弟见笑了。”
依然端着。深入骨髓的储君姿态。
萧胤沉默了一下,说道:“本不必如此。”
萧景闻言不置可否的偏了偏头,看向殿宇深处,“若你是孤,难道会坐以待毙,将江山拱手让人吗?”
萧胤摇了摇头,说道:“若我是兄长,必然会选择暂避锋芒,徐徐图之。”
萧景有些意外,他转眸看向萧胤,“你忍得下?”
“只要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强大。兄长以为臣弟在西境七年,是如何活到今日的?”萧胤的声音平淡,话语里透出的不屈与坚韧却让萧景震撼莫名。
是啊,萧胤去边境时才13岁,那个时候的萧胤没有黑甲尉,也没有如今的铁血杀伐,还只是个刚刚从皇城温柔乡里走出去的少年而已,或许连血都不曾见过。
要如何活下来呢?
萧景似乎能看到一个小小少年在西境无尽的风沙里,咬牙隐忍,等待反噬的模样,如同一只幼狼,在危险的丛林中,开始学会舔舐獠牙。
“呵,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孤才会输给你吧。”萧景道。
“兄长败给的是自己。你不该对父皇出手。”萧胤认真的说道。
萧景听到父皇二字的时候,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面色阴晴不定,再也无法平静,他面上的肌肉扭曲这滚动了数下,才咬牙道:“分明是他亲自册封孤为储君,现在又要废储孤,孤也是他的儿子,他难道就不曾想过,孤被废储后,该如何自处?”
“兄长的性情,不适合做帝王,父皇自会保你一世平安。”萧胤声音平淡,目光中却透着一股异样的情绪。他突然体会到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帝王面孔下,深藏的温情。
萧景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萧胤轻轻笑了一下,难得的温柔:“兄长或许不知,即便父皇知道兄长对他出手了,他心中挂念的,依然是兄长与诸位兄弟的性命与荣华。”
萧胤从怀中将那片薄薄的纸条取出来,抬步行至萧景身前,将纸条递到他面前。
萧景惊疑不定的看着萧胤,迟疑的伸手接过那张纸条。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却让萧景顿时泪如雨下。
此时,才明白自己的狭隘究竟是多么可笑,他憎恨父皇,欲要其死,可是父皇在倒下前,却在筹谋如何保他一命。
难怪萧胤明明可以直接攻入城中,却耐心的等在京郊,等待他的选择。
他以为这是萧胤在羞辱他,在以胜利者的姿态践踏他最后的尊严。他愤怒,憎恨,绝望,要和他鱼死网破,挽留最后的自尊。
可是事实是,萧胤只是为了达成父皇最后的心愿,希望能以最温和的手段完成这次的皇权更迭。
无论是皇帝还是萧胤,如非必要,都不希望看到齐国发生内斗,国人自相残杀。
北凉如今国体动荡,根基破碎,不正是前车之鉴么?
“兄长,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在退位书上,签下你的名字。父皇的心意,我不想违逆。”萧胤的声音温淳,带着安抚人心的平和。
萧景渐渐收住了眼泪,将手中的纸条攥的极紧,沉声道:“若孤……若我签下退位书,你会如何处置我和母妃?”
“若是兄长愿意配合臣弟,待臣弟日后即位,臣弟愿册封兄长为安亲王,永享太平富贵,母后自然是要做太后的。”萧胤十分平静。
萧景有些不敢相信,他盯着萧胤的眼睛,狐疑道:“你竟如此自信?你就不怕日后我东山再起?”
萧胤笑了一下,“臣弟说过,兄长并适合做帝王,自然不会有这一天。”
“那淑贵妃?”萧景任然不敢确信,即便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可是太后之尊,他竟要给自己的母后?
“淑贵妃自然是要做太妃的。”萧胤毫不犹豫,似乎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安排。
萧景无话可说。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忍下一时之气,荣享一世繁华,一是引颈就戮,血洒太极殿。
萧胤的态度过于温和,让萧景胸中的戾气无处发泄,他有些颓然的靠在了玉阶上,摇头苦笑起来:“我果然不是二弟的对手,二弟三言两语,就让我心生动摇,实在是操弄人心的好手,难怪所有人都要归附于你。”
“兄长言重了,这不过是现下最好的结果。”萧胤道。
“也罢,成王败寇,我输了。”萧景倏然长叹,似乎是终于想开了。他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踱步往殿外走去,“回头我就从东宫搬出去,退位书会让人送去你府上。”
“多谢兄长成全。”萧胤抿嘴,目送萧景走出殿外。
待人走的看不见了,萧胤才转回身,看向玉阶上的皇座,神色莫名。
李承欢从角落里走出了,也随着萧胤的目光看向那皇座。
“殿下,您在想什么?”李承欢看了半晌,突然问道。
萧胤回眸看他,幽幽说道:“皇座之上,也并非全是鲜血与骸骨。父皇是位真正的明君。”
“陛下却是让人钦佩。”李承欢应和。
萧胤看着他笑道:“承欢,随我去看看父皇吧。”
李承欢点头。
皇帝的寝宫,大概是现下整个皇城里最静谧安宁的所在。即便外面天翻地覆,这里似乎都没有受到影响。
萧景虽然做了些手段,让皇帝提前病倒,此后却再也没有动过别的心思,大概是长久以来的敬畏和恐惧,仅仅是那一次,就让他寝食难安,连皇帝的寝宫都再也没有靠近过。
萧胤的到来,让殿中侍候的诸人都纷纷拜倒。
此时此刻,已经没人怀疑,面前这位主子,就是将来的皇帝了。
赵公公听到动静,从里间踏着小碎步匆匆走了出来,一见到萧胤,便老泪纵横,要拜下行礼。却被萧胤扶住,“公公免礼,父皇如何了?”
赵公公抹了抹眼泪,“还昏睡着,怎么也醒不了,太医们说,恐怕是醒不过来了。陛下的根基坏了,身子承受不住一丁点的刺激,下不得猛药。”
“嗯,我去看看父皇。”萧胤仔细看了一眼赵公公,见他一脸仓皇忧虑,不似作伪,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赵公公将萧胤与李承欢领进了内殿,龙床上,正躺着那位至高无上的老人,此时正紧紧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死去。
萧胤走上前,单膝跪在床前,对昏睡的老人说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没有回应,意料之中。
萧胤自顾与皇帝说了会儿话,便吩咐赵公公好生照看。领着李承欢出去了。
李承欢跟在萧胤身后,亦步亦趋,不知为何,心中五味杂陈,总觉得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个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不由道:“殿下,我也想回府看看爹爹,不知道他老人家,现下如何了。”
“好。”萧胤温柔应了,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承欢的脑袋,笑道:“去吧,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待事情都解决了,我再你一同去看李尚书。”
“嗯。”李承欢闻言有些羞赧的垂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最近比较忙,实在抽不出时间码字,在这里请几天假,宝宝们可以一周后再来~卑微鞠躬~
第71章
李府,此时静悄悄的,沉默的匍匐在夜色中。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睡去。
只是外间这样大的动静,今夜,整个京都,哪有一人能够安然入睡?
李郸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屋顶,等待着外间的尘埃落定。今夜过后,京都的天就要变了。
皇帝恐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太子只怕也不能幸免,那个去岁才初入京都的少年皇子,即将成为大齐的主宰。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旧朝老人,也该做好随时退下历史舞台的准备了。
只是承欢啊,也不知那位新皇会如何待他?
就在思绪纷乱之际,门外传来管家的轻声禀告。
“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李郸一下就坐起了身子,年纪大了,突然的动作让他差点闪了腰,他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老腰,从床上起身,点上了灯盏。
屋内亮起了昏黄的光,李郸扬声道:“叫他过来吧。”
“是,老爷。”
管家领命去了,李郸理了理衣裳,走到一边的榻上坐了,又叫人去沏了茶。
没一会儿李承欢就脚步匆匆的随着管家走了进来。
“父亲,孩儿回来了,您可安好?”李承欢见李郸正坐在榻上等他,笑着过去行了一礼。
“坐吧。”李郸仔细打量了李承欢几眼,没发现什么不妥,身上也没有杀伐血腥的味道,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动静闹得不大。也是,太子手下那群军卒人心不定,哪里能做什么抵抗?萧胤的黑甲尉连凶残如虎的北凉军都能战胜,更何况是这些人。
“父亲还没睡吗?”李承欢见李郸穿的整整齐齐不像刚睡醒的样子,想来今夜也是无心睡眠的。
“哎!外头闹了这样的动静,为父哪里睡得着觉。外间如何了?”李郸给自己倒了杯茶,叹息。
李承欢抿了抿嘴,知道父亲不喜此事,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父亲放心,已经控制住了,明日天亮之前,一切就会尘埃落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的。”
李郸从茶盏间抬头,看了李承欢一眼,缓缓说道:“那你今后,如何打算?”
李承欢一怔,“父亲此话何意?”
“陛下撑不了多久了,睿亲王总是要登上大宝的,若是殿下成了陛下,你与他之间……”李郸没有说下去。
若是萧胤成了皇帝,他与萧胤之间虽然没了皇帝这层阻碍,却多了天下悠悠众口。无论李承欢往后在政治上有多大的成就,总归逃不过魅惑君上的佞臣骂名。
李承欢也想过这点,不过他也无可奈何。
他低眉笑了一下,并没有回应李郸的话。
李郸见他如此,又道:“二殿下登基之后,必然是要册封皇后的,殿下一旦有了皇后,妃嫔,甚至龙子,到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萧胤若只是个王爷倒也罢了,没有人会真的在意一个王爷是否后继有人,可是一国之君却是天下所有人都看着的。
李承欢的脸色果然变了,他的眉更低,呼吸都放轻了,手在袖中紧紧攥着,好半晌,才抬眉笑道:“我只愿能在殿下身边,辅佐殿下便知足了。”
“可是,你不在乎,旁人呢?一旦他有了后妃,那些人,可会容忍你的存在?”李郸语重心长。
“父亲的意思呢?”李承欢似乎察觉到了李郸的用意。
“为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你自己想明白,究竟值不值得?此时若还是不肯放手,往后便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李郸道。
“是,承欢明白了。”李承欢当然知道,他即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只是让他现在抽身,他如何能做到呢?
天明时分,京都已经恢复了秩序,似乎一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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