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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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流-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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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月生拧着眉回忆了片刻,没在记忆中搜寻到任何相关的信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陶先生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不过现在估计已经被赵嘉阳挖出来了。”
  光是想着陶风澈的身体被刀片切割,和挖出芯片后血肉模糊的样子,随月生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眼前也有些发黑。
  他心率失调的厉害,脸色也愈发苍白,江景云和喻鹤白担忧地看向他,随月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心里清楚,自己一夜没睡,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情绪波动剧烈,这些反应全是身体发出的无声抗议。
  但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这个倒还真不一定。”荆宁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这项技术一直到现在都处于保密阶段,给陶风澈植入,是陶先生的意思。陶风澈不喜欢被保镖跟着,更讨厌被人监视,所以才挑了打疫苗的时候,瞒着他本人进行植入。”
  “注射疫苗和植入芯片都是由我亲自动手的,这件事连徐松也不知情。我一直以为你知道,但是现在看来,既然陶先生连你都没告诉,那么赵嘉阳……”
  荆宁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微微拖长,给随月生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随月生微微拧起了眉,觉得荆宁这简直是个无稽之谈。
  除了陶知行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个芯片的存在,那这个芯片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如果陶知行出事了呢?
  ……不。
  不对。
  陶知行是无法预料到自己的死期的。
  从十八岁开始,他便被陶知行秘密培养起来,作为留给陶风澈的一条后路。如果一切按照陶知行原本的计划发展下去,那么在他放权后,陶风澈会接管陶氏研究院,手握核心技术,随月生则负责帮他打理陶氏,以及将陶家暗中的生意逐渐洗白,最终再交还到陶风澈的手中。
  他是陶知行留给陶风澈最锋利的那把刀。
  可那场车祸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也太猝不及防了。
  他在开会途中接到李律师的信息,让他暂停一切工作,带上信得过的手下乘专机回国,其余一概没说。他隐隐感觉到或许是出了什么大事,半分钟也不敢耽搁,带上人立刻便走。
  李律师直接站在静浦机场的停机坪上等候,他在空中飞了十几个小时,刚一踩到地面便听李律师来了一句:“陶先生去世了。”
  说一句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陶知行意外身故,没有留下任何遗言,除了那份每年年底都会做一次更新的遗嘱外,再没留下任何话语。很多事情陶知行都没来得及跟他交代,陶家树大招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明暗两边的生意都有人给他设坑,内部还有人跃跃欲试,或是想篡权夺位,或是想从中分一杯羹……
  他回国的这半年里可谓如履薄冰,每天忙得连轴转,却还是难免吃了些亏。
  既然陶知行连生意上的事都没来得及交代,也没给陶风澈留下什么遗言,那么……芯片的事情没来得及说,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这样严密的保密手段,也确实像是一贯多疑的陶知行做得出来的事——一直到颁布遗嘱的当天,包括赵嘉阳在内的所有人,才知道了随月生的存在。
  随月生想着想着,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脸上也隐隐有了几分喜色。
  江景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喻鹤白的预言居然真的成真了?
  喻鹤白见状,得意洋洋地戳了戳恋人的腰,又戏谑地对他挤了挤眼。
  江景云一时失笑,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喻鹤白的手,一触即分。
  正在这二人浓情蜜意的当,随月生却突然间站了起来。凳子腿在瓷砖上发出一道让人牙酸的“咯吱”声,警员们纷纷侧目,随月生却浑然不觉,只对着听筒厉声道:“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让人来……”
  “不。”随月生迅速将这半句话否定,语速越来越快,“我马上过来找你。”
  相比起随月生难得的失态,荆宁显得冷静了许多:“我在研究院带着他们加班,但你不用过来。主控终端,或者说主控程序不在我这。”
  “那在哪?!”随月生歪着头将手机夹在肩膀跟耳朵中间的位置,艰难地穿着大衣,完全忘了还有把手机放下,连上蓝牙耳机的这一选项。
  “我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荆宁耸了耸肩,“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做的那个终端交到陶知行手上后会被他拆成什么样。”
  那个名叫希望的,五彩缤纷的肥皂泡再一次被人残忍地戳破,随月生简直像是被人从头泼了一桶冰块与冷水的混合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随月生的嗓子有些发紧:“那……”
  “或许你可以试着去陶家找一找。除了书房以外,最好也去找找陶先生的房间。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是要放在最放心的位置,而他潜意识里其实特别在乎家庭。”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修了心理学的博士学位?”随月生苦笑,“你这完全靠猜吧?”
  “是。”荆宁毫无心理负担地直接承认了,又道,“你就当是科研工作者的直觉吧。还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我们做的那个终端大概就跟U盘差不多大,但里面起作用的其实就是一块很小的芯片。陶先生很有可能找了另一拨人,把芯片拆出来,装在了一个电子设备上。”
  “但我个人认为,是手机的概率很低。”荆宁下了结语。
  “……谢了。”随月生迈步走到会议室门口,一把推开了门。
  身后隐隐传来喻鹤白的呼喊声:“你这么急你去哪儿啊你!”
  “回陶家一趟,荆宁说那边可能有线索。”随月生心急如焚,匆忙道。
  喻鹤白跟江景云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于是他一把捞过桌上的车钥匙,迅速往外追去:“你不拿车钥匙是打算靠两条腿走回陶家啊?!你这个样子也没法开车,你等会儿!我送你!”
  随月生三步并做两步往门口走去,喻鹤白缀在他的身后毫无顾忌地在警察局内大声叫嚷,江景云看着恋人和好友忽然焕发出活力的背影,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起来。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是多云的天气,天空也一直都是这么显示的。可就在此时,遮挡住阳光的雾气和云朵却忽然散去了些许,一缕金色的暖阳透过云层的间隙,从会议室的窗外洒了进来,正正好照在随月生盯了一整晚的电脑屏幕上。
  像是一个隐晦的预言。


第123章 岁月
  随月生是无神论者,但当他在陶知行床头柜的暗格里找到一张芯片卡,用它成功打开书柜后的暗门,进入一间狭窄的密室后,他还是产生了几分感谢神灵的想法。
  ——密室里的布置十分简单,除去摆在墙角的保险柜外,就只剩下正中间摆着的那一张木桌。
  而木桌上有一台合拢的笔记本电脑。
  虽然电脑还处于关机状态,但是随月生冥冥之中产生了一种预感:就是它了。
  随月生快走两步,打开电脑后直接摁下了启动键。
  电脑开机还需要一段时间,随月生已经有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除却精神上的疲倦外,身体上,尤其是眼睛处的疼痛与酸涩也不容忽视。
  他抓紧时间闭了闭眼,试图缓解这一阵让他的视线无法聚焦的痛觉。
  紧随其后的喻鹤白瞅了瞅随月生发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在祈祷吗?”
  随月生闭着眼答道:“如果这样就能找到陶风澈的话,那么我会的。”
  “那你想好向谁祈祷了吗?”喻鹤白有意缓解随月生绷得过紧的神经,故意打岔,“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陶家的院子里不是有个佛堂吗?你试试拜拜如来佛?”
  随月生:“……”
  他沉默着睁开眼,瞥了喻鹤白一下。他的本意是想翻个白眼,忽然间却被屏幕上的密码摄取了全部的注意力,随口搪塞道:“再说吧。”
  喻鹤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时便是眼前一黑,控制不住地哀嚎出声:“不是吧?!光是找到这个密室就废了半条命了,他竟然还要给电脑设密码?!陶知行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
  陶知行房间里的秘密不能让旁人知道,于是搜查的活就只能他们自己来干。两人关着房门,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寸一寸地将陶知行的房间翻了个遍,一直到现在,喻鹤白都觉得直不起腰来。
  随月生身体上的痛感比起喻鹤白只多不少,但他并没接腔,只微微撇了下嘴,表示这是个很好的笑话,紧接着便盯着电脑屏幕陷入了沉思。
  ——为了方便记忆,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将密码设置成一串有特殊意义的字符。或是一段话的开头字母,或是像生日和结婚纪念日一般有特殊意义的日期,又或者干脆就是身份ID的后几位数……
  荆宁的猜测没有出错,陶知行本质上是个十分看重家庭的人。整个静浦的社交圈都知道陶知行对亡妻情深似海,随月生一开始觉得密码或许会跟陶夫人有关,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如果事情真的像他们想的那样,这台电脑里安装了陶风澈体内芯片的定位程序,那么密码很大概率会跟陶风澈有关。
  一共十位数,会是什么?
  随月生试着输了下陶风澈身份ID号的后十位,显示密码错误,他想输陶风澈的出生日期,却又少了两位。
  他拧着眉沉思了一会儿,输了个13,发现不对后又将其改成14。
  这一次,他敲下“enter”键后,电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继而进入了开机页面。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有喜色,也有忐忑。
  喻鹤白一头雾水:“前面那几个我大概猜得出来,是陶风澈的出生日期。你最后输的那两位数是什么?”
  “是小时。陶风澈以前跟我说过,他是下午出生的,我就试了一下。”
  片刻后,电脑开机完成,一个定位软件自动启动,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红点出现在了屏幕上。
  随月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个生机勃勃的小红点,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或许过了几秒,又或许过了很久,红点始终待在原位,没有消失,也没有移动,随月生终于吐出了那口气,好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随月生回国不到半年,出行又都是司机开车,对地图不是很熟。他正想掏出手机调出地图软件,喻鹤白就已经飞快地记下了经纬度,又操作键盘将地图缩小,仔细看了看。
  “这个位置还在静浦市的范围内,我们现在出发的话,估计下午四点多能到。”喻鹤白说着,看了眼手表,贴心地报时,“现在是十二点十三分。”
  “好。”随月生颔首,一把捞起电脑抱在怀里就往外走,又道,“你把这个地址给江景云也发一份,让他通知专案组。”
  “你在质疑我的职业素养吗?我早发给他了。”
  二人边说边往外走,一直候在三楼楼梯口的徐松见到他们的身影后赶忙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随少爷,有少爷的线索了吗?”
  “已经找到陶风澈了。”随月生三步并作两步地迈下楼梯,语速和步伐一样快得能起飞。他说完后想了想,又顺口给徐松报了一下经纬度。
  一直跟着他们往下走的徐松突然站定,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错愕。
  这表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还是没逃脱随月生的眼睛,后者在台阶上站定,转过身望向徐松,语带狐疑:“徐伯,怎么了吗?”
  徐松迟疑了一瞬,随月生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眸色冷厉,像是能直达人心:“徐伯,你知道这个地方?”
  喻鹤白愣住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竟是有些不敢开口。
  “……是。”徐松心知时间紧迫,僵持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服了软,“楚少爷,也就是楚殷,他母亲家以前住在附近。但是楚夫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送去疗养院了,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算起来的话,她去世的时间也就比楚少爷晚上那么几天。”
  这下错愕的人换成了随月生:“是我想的那种疗养院吗?”
  “是。”徐松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道,“楚夫人她……精神有些不太稳定。”
  随月生颔首,没有再追问下去。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触碰到了某个名为过去的尘封木匣,即将揭开那张蒙在上面的轻纱,但他站定看了看,却选择了转身离去。
  ——时间紧迫,他无暇去探究赵嘉阳的内心世界,也对这些陈年往事漠不关心。
  不管赵嘉阳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目的又是为何,这都不是他绑架陶风澈来当做谈判筹码,危机陶风澈生命安全的理由。
  随月生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鸷,原本别在耳后的鬓发随着惯性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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