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啁觉得他每叹一口气,就像在她心口压一块石头,我不要紧的。
你舅妈也在旁边,她没好意思跟你说话,舅舅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唐啁知道这些日子,她舅舅焦头烂额地忙着钱的事情,根本顾不上家里人的情况和情绪。
她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舅舅的声音远了话筒,似乎在对舅妈说话,你做的事,你也要有所表示,你说一句话。
一阵微微刺耳的电流音过后,舅妈的声音才响起,小啁,辛苦你了找时间回来吃饭。
唐啁顿了顿,才涩声说,好
挂断电话后,唐啁拿着手机呆了一会呆,才放进包里。
她确实忘记今天是她生日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很盼望过生日。她的爸爸妈妈每年都会给她惊喜。他们工资不高,又在供房子,可两人都会尽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喜欢的书,喜欢的衣服,喜欢的玩具,只要她想要,父母就会买给她。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12岁,那时她的牙齿长得不整齐,还有咬合问题,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只有父亲决心带她去整牙,他做了好几个月的兼职,在她生日那天,专门调了好几天的课,拿着攒了好久的钱,和妈妈带着她到了萳城吃了唐啁人生的第一顿西餐,然后带她去牙科。
唐啁成年之后才知道对他们家庭来说,那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她有过很多很多难忘的生日。
十八岁的生日,那时她只剩妈妈了。她那时已经躺在病床上,托了隔壁病床的家属给她买了一个小蛋糕。同间病房的人和家属们在一起给她过了生日,一个小小的成年礼。
从此之后,她就没再过过生日了。
她有意无意地藏起了自己的记忆。
但是今天,在此刻,她奢侈地把过去的生日都回忆了一遍,记忆中影像全都泛着金色的暖光,父母依旧年轻健康,笑容明亮,而她也依旧是那个开朗,爱笑,有点小任性的孩子。
施辞到家的时候,丁女士和马女士,陆米雪刚好出门,后面还有一个扭扭捏捏满脸不乐意的施海。
马阿姨。施辞先微笑叫人。
目光在丁女士,施海和陆米雪之中流连了一圈。
陆米雪见到施辞反而很乖,施姐姐。
施辞点了下头。
几句寒暄之后,丁女士开口:来了正好,一起出去吃饭?
才四点吃什么饭施海嘟囔道。
开车过去需要时间。丁女士说。
我们也可以去逛街。陆米雪又去勾施海的肩膀,被他耸开。
你们去吧,我就不了。施辞拎着包走进客厅。
姐,你不来啊?施海叫道。
施辞看了他一眼,她嘴含笑意,神情举止都很礼貌,没人再劝她。
你姐还是这么酷。陆米雪对施海笑嘻嘻道。
施海白了她一眼,根本不想接话。
那我们走吧,丁女瞧了一眼里面,笑着把他们带走了。
施辞只是走进了客厅,把包放下,开始拨唐啁的电话。
对方占线。
她应该不用担心吧?
唐啁是个独立坚强的孩子。
从丁女士简单的一句,就孩子们闹了一下而已,实在得不出什么信息。
她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玻璃杯放下,施辞没再犹豫,拿了手机就出了门。
第31章
施辞先走到公车站; 再打了一个电话; 这次是没人接,她按下心内浮起的那点点难以言喻的焦躁; 转身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她目光一凝。
唐啁慢吞吞地从路的另外一头走过来。
施辞没出声; 略微皱了皱眉,只是凝视着她。
感觉有点不对劲。
唐啁微微弓着腰; 缩着的双肩膀看上去很羸弱,她也刚抬起脸来,看到了施辞。
施辞微微一怔。
唐啁在看到她的同时下意识就把脸撇开; 滞了一下; 身体语言一下子就松弛了不少,自然地站立后才看向施辞。
施辞从这几秒就得出了不少信息点了; 她也没出声叫唐啁; 很自然地朝她走过去,唐啁眨了一下眼。
施辞一件无袖的真丝圆领衬衫,搭着薄荷绿的高腰长裤; 黑色波点尖头粗跟系带高跟鞋,步伐轻盈而多姿; 过滤掉了这心烦燥热的暑气; 树影从纷纷她的身上拂掠而过。
唐啁的世界大概停顿了一两秒; 又或者一两分钟,施辞就走到了她的跟前。
唐啁嘴唇动了动,词语没说出口; 只是本能地对她弯了弯唇。
施辞看着她,扬唇而笑。
两人面对面微笑了几秒,都没说话。
唐啁看着施辞扎起来的长发,几丝鬓发被风吹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我她只说了这个字就不知道怎么继续。
嗯?施辞并没有催促她,顺手拢下头发。
唐啁暗吸口气,终于说了一句话,我饿了。
施辞眨眨眼,突然笑开来,那我带你去吃饭?
唐啁低着脸,点点头。
施辞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手机,甚至包都没有,她想着的是回去开车带唐啁出去。
唐啁却主动说:我可以选吃什么吗?
嗯,当然可以,施辞欣然应允。
第24章
其他的也都听我的吗?这话一脱口而出,唐啁就愣了愣。好像很自然地,毫无压力地就说出来了。
很奇怪。
施辞的目光落下来,轻轻地,看向自己的眼睛,可以。
她的眼里还有盈盈如水的笑意,听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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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辞都根本不知道萳城有多少公交车,也不知道公交车m36是今年刚换的新的公交车型。事实上,她只有未成年时才搭过公交车。
此时,她和唐啁坐在车子的最后座,位置是居高的,可以看到前面满座的路人,人不多,中间的车厢是空的,从后座可以看到前方。
开一站,停一站,有些颠簸。
我怎么突然就坐公车了呢?
我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施辞瞧了一眼旁边的唐啁,她很习惯这样的环境,坐着比她矮一点点,雪白的手臂一边放在包上,一边放在膝盖。裙子底下一截同样色号的小腿,以及那双红棕色的圆头玛丽珍平底鞋,那雪白的脚像一块冰嫩的奶油雪糕。
很快就到了。她转过头,微微仰脸,粉唇弯一弯。
行吧
五站之后,她们下了车。
施辞抬手微微挡在额头,眯眼看。不是商业区,像是一个居民小区周边的市场,琳琳琅琅都是一些小卖店和小店面。
空气中一股食物的香气,可能是李家的面汤,也可能是柴记的葱油饼,也不能排除当街而卖的盐水菠萝。
来往的人很多,人声嘈杂。
有一种浓重热情的烟火气息。
走吧。唐啁把施辞的神情看在眼里,如果是平时,她可能还要纠结一下。毕竟这实在不像施教授会来的地方。但从她看到施辞的一刻,她决定什么都不想了。
她人很好,今天就让自己任性一回。
唐啁难得地带了轻快的调皮,率先走几步。
施辞当然跟着她,光洁无暇的额头微微沁了汗,唐啁的一袭衣裙,轮廓在阳光下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让她看起来不像在闹市,而是薰衣草田边的少女。
施辞把我果然答应得太快这个念头摁了下去。
唐啁把她带到了一家小小的店面,空间也就坐下六七桌那样。
我果然果然还是答应得太快了。
施辞不适应这样的环境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请人吃饭,怎么能在这种小饭店呢?
所以她开口了,你要在这里吃吗?
她是不是越过界线了?
唐啁忽然说:我刚才没想到,丁阿姨要和马阿姨一家出去吃饭,你是不是要一起去?
施辞看着她,察觉到一点点她情绪转变的微妙,她对着唐啁眨了眨眼,我答应了你,不是吗?其他人就不管了。
同样的时间点,丁女士一行人正在书城里。
书城就坐落在她们要吃饭的餐厅旁边,吃饭之前陆米雪拉着施海帮她选辅导书,丁女士和马女士两人也慢慢的穿梭在高大的樟木书架之间。
马兰因女士看一眼前头的两位年轻人,对丁女士说: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米雪对小唐说的话太不礼貌了。
丁女士把手上那本《岁朝清供》放下,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话,我们了解米雪这孩子,肯定没坏心眼,我们也知道她是情绪作祟,但是有时候言语确实很能伤人。
是啊,马女士叹气,这一两年来她越来越不听话了,我也是自顾不暇
丁女士看一眼她,她的这位老友很有修养,对自身要求甚高,也注重面子,这么示弱的一面非常少见。
你看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马女士看着陆米雪再次叹气。
叹气的次数太多了。有点反常。
丁女士:他们两个的问题是差不多的,有时候太过注重自身,难免看不到旁人。但你也不要太忧心
要不你如果放心的话,等会回到家我来找米雪聊一聊?丁女士宽慰老友。
马女士松开轻锁着的眉,浅浅一笑,对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你看你把施辞教得多好?
丁女士想到施辞,也是一肚子的话倒不出来,只能轻描淡写道,说真的,施辞真的是她长成这样的,我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就是
斗智斗勇。
丁女士在内心补充。
马女士又是一笑,继而想到什么,你有小唐的电话吗?我想跟她道歉。
丁女士挽起她的手臂,孩子们虽然还小,但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你一个长辈打过去,小唐也不好说什么,还是要让米雪知道她的失礼之处。
嗯。 马女士被丁女士说服了。
丁女士说:还是先去吃饭吧。
如果她那一通电话有用,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的话
唐啁找的这家店子还算干净,桌椅是木头制的,有些年头了。没有空调,墙上挂着四架风扇,吱呀吱呀摇头晃脑地吹着。
施辞的长腿放在矮矮的桌下有点困难,她拿起水杯,杯子里漂浮着几颗瘦巴巴且发育不良的菊花。施教授纡尊降贵地喝了一小口,放下,推远。
她看了看对面唐啁的光洁透亮的脸,什么都没说。
这里的卤肉饭很好吃,我想吃这个,你吃什么?唐啁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纸巾给她。
施辞接过来,唐啁这次见面没叫她施教授,也没称呼您,语气亲近平和得多,想到这里,她心情有点愉悦,你对这里熟,你帮我点吧。
你好像不怎么吃猪肉,那吃鸡肉吧,这里的辣子鸡丁也很好吃,你能吃辣吗?
施辞心情更加愉悦,可以吃。
嗯,那我去跟师傅说少放点油和盐,也不要太辣了。唐啁说完便起身小跑到厨窗去,宽大的裙摆旋开一朵花。
赏心悦目。
点的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圆深的青花瓷大碗,底下是一层的白米饭,上面则是肥瘦相间的小块茶色五花肉,赤茶色的大颗板栗,卤得刚刚好的半片鸡蛋,以及青绿色的菜心。
看上去肥而不腻,浓香四溢。
而唐啁给施辞点的辣子鸡丁也非常香。蜜色鸡丁块很多,与火红的辣椒丁相得益彰,除了菜心外,还有一点点玉米胡萝卜丁和青豆。
老板还送了自己做的泡菜。
唐啁跟施辞讲话。
她说是以前打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家店。
除了味道好,便宜大碗,这家的卤肉饭很特别的是会加板栗。
施辞看着她若有所思,也不急着接话和提问。
唐啁盯着面前的碗,我爸爸的拿手菜就是卤肉饭,他爱吃板栗,所以也会放板栗
她说到这里就停止了。
施辞等了几秒,也没有听到她继续扩散再说下去。
唐啁的长睫在卧蚕处留下细细的影子,那颗泪痣在那影子下闪动。那影子像蝴蝶的翅膀,在闪动,是无法言语的愁绪。又是在静止,冬眠般,融进了回忆里。
施辞的心像被一团棉花猛地罩住,有一种软绵绵的闷窒感。
也不过很短的时间,唐啁低着的脸露出一点笑意,腼腆的,细细的,她抬起脸来对施辞说: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施辞不露痕迹地卸了一点情绪,笑着说:我有那么挑食吗?
丁阿姨说你小时候很挑食。
唐啁拿着陶瓷勺子吃了起来,看起来真的是饿了,她吃得很香,不算小口,并不难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童稚气。
施辞被她引来了几分胃口,虽然拿着勺子不太习惯,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