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君想了想,又去风策贴吧找来了两段视频,令人无语的是,这个明星叫风策的明星,统共也就这么两个视频。
当文岩看到风策国剧盛典上的姿容仪态,再看到风策在千岁奖上用以答谢粉丝们的自拍视频后,文岩毫无意外地被风策那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所打动。
难以想象,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还是个明星,居然会有这样的思想境界,文岩不禁怀疑起他的真实性,可当他联想起方进燃对风策的那一番夸赞后,文岩知道,能让方进燃这么欣赏的人,一定有着过硬的理由。
“琴棋书画么……”文岩喃喃。
原本那一手瘦金体文岩已经觉得很巧,不想还真能巧上更巧,《落叶归根》中,韩昀少年学画,一手国画可谓青出于蓝,而这个年轻的演员……
“你说,我能对这个叫风策的年轻人,有点期待吗?”文岩问女儿。
文成君只说,“都已经等这么久了,就算失望了,也不过就是再等一会儿的工夫。”
文岩眼中有憾,“可我的时间不多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文成君蹲下身来安慰自己的父亲,“我相信爸爸总能等到韩昀的。”
我总能等到韩昀的。
而眼下,这个被自己给予了一丝期待的人,正跪在不远处,文岩淡淡地看着,静等这个名叫风策的演员下一个动作。
不过风策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跪在原地,默然无声,他忽然忆起十岁那年,一场对话。
当时武林动荡不堪,倾风楼被逼得摇摇欲坠,在兄长风析与师叔弋倾文同时传出亡故的情况下,是施文然一手撑起了局面,硬是靠着无数心计挽救了唐门,护住了倾风楼一干人众。
于是很多年前,施文然独自静望清湖的背影便深深刻进了风策的脑海中,令他无限向往的同时,又无限心酸。
曾经他问过这个强硬的男人很多遍,“文然……”他与施文然相差了十二岁,但施文然始终坚持让他喊自己文然,而不要加上累赘的敬称。
“你累吗?”
多少次,他看见施文然望着师叔的寒销剑,无声流泪。
施文然沉默了很久,点头,“累。”
“那你为什么还要等,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
“可你还是坚持师叔和楼挽风没死。”
“是的。”
“为什么?”
施文然笑了,那笑容看在风策眼里,觉得还是不笑来得更好些。
“如果我不坚持,他们就真的死了……”
在那片极清极净的湖水之中,施文然终于将寒销剑缓缓沉入,风策永远记得当寒销剑沉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施文然的眼泪同时坠落在湖面,荡起一圈又一圈哀恸的涟漪。
“而他们死了,我也就死了……可是风策,我还有心愿未了,他们的仇我还没有报,等我报完了仇,了完了愿,再死也不迟。”
施文然在无边无尽的水流中缓缓转身,一字一字地承诺,“所以啊,就让我继续坚持一下吧……我保证,不会太久了……”
风策一时间,只觉痛极难言,竟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拒绝。
不会太久了。
风策深深怀念,良久,他一声长叹。
文然,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如果是你,目不能明,手不能提……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坚持走到最后。
终于,内心深处,那个自始至终沉默而又坚强的背影像那次水中回身一样,朝着风策转了过来。
风策顿时心中大定。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然后摸到椅背,将其转了个方向,随即退后两步回到之前的位置,然后,他将手中这把凳子作为探路的工具,慢慢往前推。
而每一次的推动,风策都会在心中作下记号,往左一步,再朝右两步,每当碰撞到东西,风策便牢牢记住方位,就这样,凳子护住了身体,避免了受伤,当风策继续往前三步之后,叶晓枫先前放在地上的花瓶被凳子推到,瓶中水流了一地。
风策轻勾在嘴角,只见他一手放开凳子,然后在没有任何辅助工具的帮助下,硬是靠着记忆力,尝试独自行走。
文岩眼睛一亮。
叶晓枫屏住了呼吸,他看到风策在丢开凳子后,一步一步在房间行动,之前被椅子碰到的地方,统统被他绕过,就这么来回往复了十几趟,最后一次,风策甚至单手背到身后,直直从叶晓枫身边擦身而过,自门口到床边,二十几步路,避开桌子、凳子、花瓶、床角、柜子、书桌,来到床边,平静地坐下。
坐下的那一瞬间,风策终于睁开了双眼,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他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长气。
能重见光明的感觉真好……
风策不得不感叹,当视线不再受困于黑暗,又能看到这一室光明,真的太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试镜7
文岩没有说话,一直到风策成功从房门口走到床边,甚至打了几次来回,走到畅通无误的地步,都没有开口,但眼睛里的光越来越盛。
文成君在一旁看着,心中有数。
这段时间,来面试韩昀这个角色的演员都好几个了,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爸爸这样,几乎可说是目不转睛地看完这次表演。
因为之前的试镜里,几次文岩看到一半就阖上眼了。
而比起那些演员的表演,文成君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会把简简单单十几步,来来回回地去走,好像必须走到确定不会撞上任何东西的时候,才把表演结束。
文成君本来以为爸爸想看演员演出那种痛彻心扉的心理戏,之前好几位演员也都是这么诠释的,更有甚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或者木然呆滞,文成君光是看就觉得足够绝望,但却都没有得到文岩首肯。
她不知道爸爸到底要看什么,当一个人面对残疾的时候,悲痛以及绝望,不是最正常的反应吗?
终于,文岩说话了。
“撞到凳子的时候,什么感受?”
风策回想着当时的感受,诚实地说道,“的确狼狈。”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被一张椅子绊倒。
“只是觉得狼狈?”从刚才的言谈举止中,文岩已经看出这个年轻人心高气傲,狼狈是理所当然的,但应该不仅仅只有狼狈。
文岩希望风策还能感受到一些别的,比如……
风策垂下了眼,自嘲一笑,“无用。”
文岩微微一笑。
他再问,“那么,觉得无用之后呢?”
风策明白了文岩的用意,他抬起头来,直视文岩,“自然想方设法,不再无用。”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来回走动无数遍的理由。
他可以摔一次,但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第二次。
文岩点头,转开了眼,不再看风策,径自对着窗外阴沉的天细看了很久。
叶晓枫悄悄地挪到风策身边,用眼神询问他怎么样,膝盖疼不疼。
风策无声摇头。
这时,文岩的声音再度响起。
“能演好韩昀吗?”
这句话一出口,叶晓枫和文成君两人都愣了愣,随即看向风策。
风策点头,“我会尽力。”
“我不要尽力,我要必须。”文岩断然道,“再问一遍,能不能?”
叶晓枫被文岩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下意识拉住风策的袖子。
风策还真被文岩这话问得怔住,毕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当面质问自己能不能,可当风策望向文岩,看到文岩那孤独且苍老的背影时,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是一个行之将死的人,他垂垂老矣,如日暮西沉,韩昀可能是文岩生命尽头最后一个能让他倾注情感的角色了,他已无退路可言,更没有时间去重来,所以他不会同意自己只是尽力,他要的是必须……因为这个人,时日不多了。
他等不起,也耗不起了。
风策伸手覆在叶晓枫扯住自己袖子的手背上,用力按了按,似是要叶晓枫安心,却也是给自己信心。
“能。”
文岩皱纹横生的眼角总算舒展开了,只听他长长出了口气,坐在轮椅中,最后说了一句话,“不要让我失望,风策。”
风策点头,“不会,您放心。”
临走前,文岩留了一会儿风策,叶晓枫心领神会,找个借口自己先走了。
文岩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了,拍戏会遇到的问题就等到拍戏的时候解决,他把风策留下,是想请他为自己写一副字,下一副棋。
“太闷了,你们年轻人玩儿的那些我也不会……我看了之前的千岁奖,也看了你微博上写的那副字,写得很好,方进燃说你琴棋书画都会,真的吗?”
风策客气道,“不敢当。”
文岩面露不悦,“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敢当不敢当的,我不喜欢听这种敷衍的话。”
风策会意,当即改口,“会。”
文岩指了指桌子上的棋盘,略略一笑,“难得来一趟,不如陪陪我这个老头子,下一副棋,写一副字?”
放下了导演的身份,文岩也只是一个平易近人的老人而已。
风策自然不会有意见,何况他也好久没下棋了,“恭敬不如从命。”他取来棋盘搬至桌上,然后细看了一会儿棋盘上的残局,应该是文岩闲来无聊照着棋谱摆的。
良久,风策取出白子在一处落下,“如此,白子尚有活路。”
文岩看着风策起手就把一片白子救了回来,心知这个年轻人棋艺不差,有些好奇地问,“什么时候学的围棋?”
风策一面看着棋盘一面回道,“自小就学。”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舅舅喜爱下棋。”
文岩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开始?”
风策立刻抹去残局,将棋子重新分好,便问,“谁先手?”
“年轻人要尊老爱幼,当然是我这老头子先手了……”文岩也不同他客气,手执一枚黑子落到星上,“……哦对了,先手也不让你子。”
风策失笑,无言以对,手执白子开始与其对阵。
这盘棋,两人下了很久,文岩年纪大了,注意力与记忆力都比不上风策,加上风策也有些享受这难得的对弈时光,所以在等待文岩的同时,他刻意放慢了步调,整整一个下午,一局棋还没完。
期间叶晓枫来过两次,一次给他们泡了茶,另一次则是受文成君之托,叮嘱文岩吃药,中途叶晓枫看了眼风策,只是风策全身心都投入到棋局中,并没有注意身边人事,神色平淡,双目微闭。
叶晓枫没再打扰他们,退出房间,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等他们下完。
等待的时候,叶晓枫忽然想起给风策拍视频发微博那一次。
当时风策静坐书写的感觉和刚刚下棋时完全一样,总觉得,只要风策在面对他所擅长的事情时,他就会非常自信,那份自信使其格外迷人,虽然也格外地疏离……叶晓枫觉得,可能这就是时代与时代之间的差异,这差异注定了风策跟这个时代,永远都做不到彻底融合的原因。
他自顾自闭着眼想得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有脚步声从不远处慢慢走来,一直到脸颊左侧突感一凉。
“嗨,叶晓枫。”
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嗓音。
叶晓枫猛地睁眼,一张格外熟悉却因种种原因再也没有见过的脸,正一点点逼近自己。
于是还来不及疑惑,名字已经脱口而出,“陆迟安?”
第一百五十九章 久违相逢1
陆迟安拿着一罐咖啡朝他扬眉,“哟,还记得我。”
说着又想用咖啡罐去凉叶晓枫另一半脸,被叶晓枫避开。
“你怎么在这里……”
才问出口,叶晓枫已经先一步觉悟过来,陆迟安是另一号男主,当然会来这里。
倒是陆迟安站定在叶晓枫面前,仔仔细细端详着他……叶晓枫,感觉比之前给自己当助理那会儿更帅了。
陆迟安当面吹了声口哨。
叶晓枫嘴角抽搐,不知道陆迟安没事对着自己吹口哨干嘛,站起来往外走。
陆迟安一把拽住了他,不料牵扯到叶晓枫受伤的右肘,叶晓枫当下“嘶”了一声,被迫转过身来。
“你手怎么了?”陆迟安发现了状况,盯着问,手却没有放开。
叶晓枫挥开陆迟安,揉了揉手肘,“没什么,跟人打架,受了点伤……”有点疼,刚刚陆迟安那一扯用了点力,受伤的地方吃不住这么大的力,反射性在抽痛。
“来,给我看看。”陆迟安上前两步,想看看伤势,却发现叶晓枫一脸匪夷所思地盯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叶晓枫揪着两条俊气的眉毛,“我跟你熟吗?”有熟到可以撩对方衣服看对方伤势的程度吗?
陆迟安被他话里的疏远给气乐了,反问,“不熟吗?”
叶晓枫坚持,“熟吗!”
陆迟安从气乐到气死,“不熟吗!”你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