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安疑惑地盯着风策嘴角的血色问道,“怎么出血了?我让人医务组来瞧瞧,我记得我下手留劲了。”
“不用了。”
风策淡淡回应着,眼光却没落在陆迟安身上,而是望向一动不动站在摄影机旁边的叶晓枫。
风策眸色微微晃动了一下,却没有动作,反而转身跟陆迟安客气了几句,“一点小伤,不用放在心上。”
虽然对方这么说了,可陆迟安还是有点不放心,临走前又关照道,“你赶紧用冰敷一下,不然一会儿就得肿。”
“多谢。”风策点头称谢。
陆迟安毕竟跟风策不熟,加上之前为了叶晓枫合同的问题处得不算太愉快,陆迟安说完就去下妆了。
摄影棚内的人重又忙碌起来,准备下一幕戏,而下一幕是几位老戏骨的飙戏,没有风策的份,风策在跟不断上来打招呼说“辛苦了”的工作人员们一一道谢,直到再没人上前后,风策才朝着叶晓枫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并不快,两人之间被刻意地留下了距离,偶尔有走动的人影穿插而过,一直走到叶晓枫面前站定,风策才叹了口气,“忍得如何?”
叶晓枫抿着唇不回答,一对透亮的眼睛里压满了愤慨跟难过,都熬得有点红了。
风策不禁有些心疼,暗忖自己是不是试探得过了,可转念一想,如果能让叶晓枫明白自己的心,就算是虎狼之药,也值得一试。
这是一个很容易为别人而委屈自己的人……叶晓枫在顾言前后到底都经历了什么,风策虽知道的不尽然,但也能多少猜到。
这也是一个曾经得到过另一个人无数真情的人。
可能是得到的太多也太快了,在来不及想明白的时候,已经连回应的机会都没了。
很显然,叶晓枫的个性上存在着缺陷,风策之前没有想明白,但现在,他明白了,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顾言的离世造成的,总而言之,两人相处的时候,叶晓枫在下意识地,甚至不自觉地委屈自己。
风策现在已经能够理解叶晓枫为什么会同意自己去拍那样一场几乎不可想象的戏码,但有些事,风策还是认为,并不能止步于理解。
他希望叶晓枫能够对自己提出更多要求,更多限制,而不是一味地忍让,百般迁就。
叶晓枫低头,声音干涩,“你算准了,算准了我不忍心,是吧?”
风策大方承认,“是的。”
“你怎么就断定了我一定会不忍心?如果我狠狠心呢?”
风策一听,笑了,“你只会对自己狠心……”风策走近一步,仔仔细细凝视着说,“叶晓枫从来只会狠心压抑自己,说些道义之言,即便他再不愿意,还是会千方百计说服自己去愿意。”
说着,他伸手为叶晓枫拂开额前的刘海,轻声问,“我说得对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落叶归根羞辱14
“对,你厉害。”叶晓枫一咬牙,“你算准了我难过,你故意的,你故意让我看你在戏里受伤……那个血是怎么回事?你封住功力造成的吗?”
风策一点自责都没有,“当然不是,文导原本要将流血的镜头分开。”但临上戏的时候,风策却说不用分开。
文导以为是风策问道具组要了血袋,毕竟那个“血浆”的味道不怎么好,很多明星都很抵触,能不用就不用,没想到风策却没有意见。
可事实并非如此。
“我震了自己的心脉,逼了一些血而已。”
叶晓枫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脉?你震自己心脉?”那些个武侠小说里,心脉有多重要,叶晓枫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就这么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等等,你不是说封了功力就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了吗?那你怎么震心脉?”
总算叶晓枫这回开窍了,问了个关键问题,风策毫无悔意地挑眉,“自然是骗你的。”
骗你的?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叶晓枫有点回味过来了。
“封住外功的确是一个办法,可太过凶险,而闻声辨位,那么,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封闭五感。”
叶晓枫算是把这整件事想明白了。
“所以你刚刚拍戏前说的都是骗我的……”故意告诉他一个最危险的办法,让自己纠结难受,忍着捱着看对方在戏里面硬生生被揍到流血……饶是叶晓枫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心中痛骂:卧槽!
他掉头就走。
风策见状,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叶晓枫越走越快,然而风策却始终离他三四步的距离,一副悠闲得不行的样子。
叶晓枫要气死了。
叶晓枫直接回酒店,想一个人冷静冷静,否则不难保弄出一些流血事件,不过这纯粹是他想多了,两人武力值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除非风策自己愿意,否则想要风策流血纯粹是异想天开,可惜人在怒极的时候智商一般处于负数状态而并不自知,叶晓枫此刻就是。
“我想一个人呆会儿行吗?”叶晓枫看着风策关门落锁,再回头淡定地面向自己,有气无力,“你骗完人总得给人一点时间来接受吧?”
“接受什么?”风策反问。
“把人耍着玩很好玩儿吗?”
“不好玩。”
叶晓枫目瞪口呆,“那你为什么弄这一出?”
“让你感受一下我的感受。”风策口气冷下来,“莫非你没有沉浸在自己的牺牲里不可自拔,还是这样的牺牲能满足你的那些道义?”
叶晓枫被讽刺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觉这一句话实在诛心狠绝,好半天想不出话来驳回。
只听风策继续说,“你也知道难受,你也知道痛苦,那你为什么要让我来受?你见我忍痛流血与我见你忍痛流泪,有何区别?”
“我说了不一样,那是在演戏!”
“一样!难道刚才不是在演戏?既然你如此能忍,何不一忍到底?”
“你……”叶晓枫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在胸口难受至极,恨不得冲上去给那张笃定自在的脸来上几拳,可理智与情感却又同时冲出来制止着他。
可惜风策并不知道对方正处于怎样天人交战的状态,甚至火上浇油,“你在愤怒什么?愤怒我的欺骗?还是愤怒原来你叶晓枫也有不能忍的时候?如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感觉好吗?在你要求别人的时候你为何不先要求自己?你应该很能接受这些,且告诉我这是作为一名演员所必经之事,连命都尚且不顾,何必在乎其他?”
叶晓枫瞪大了眼睛,被反击得张口结舌,他当然不想风策去演什么见鬼的激情戏,可他不知道自己劝风策去演到底错在了哪里?
难道撒泼打滚又哭又闹地喊着求着对方不许这不许那就对了吗?
他头疼地捂住脑袋,心里苦不堪言,潜意识知道,风策赢了,他承认他难受,承认看到风策硬生生挨的那三拳跟揍在自己心上没什么区别。
那是这么骄傲清高的一个人啊!
一个本来要当皇帝,本来高高在上俯视天下的人啊,一身武功放到现在几乎天下无敌,他完全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是却为了一部戏,卸下所有防卫,褪尽全部自尊,甚至不惜锁住自己的武功,只为了被人揍得看上去真实顺眼!
“我、我只是……”叶晓枫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风策替他说了下去,“你只是努力放弃自己,你觉得以我的身份想必该是睥睨天下的纵情姿态,可惜却因为你而诸多放弃,所以为了补偿我,你尽可能压抑自己,借此来弥补缺失。”
“不对吗?”
“对,也不对。”看着叶晓枫茫然中带着一点委屈,再联想起这人一路而来的那些委屈,风策的眼神软了下来,“那些道义是对的,但你所做的,却不对。”
“那怎么做才是对?”
风策淡淡一笑,“你该最先告知我你的感受,我只需要知道你愿意,或者不愿意,至于其他的,你应该都交给我,相信我选择与决定的权利,若最终我还是解决不了,那么,我会求得你的原谅。”
就好比李添成要加的那场戏,风策自始至终,都只关心叶晓枫愿不愿意,但凡他一句不愿,那么无论如何,风策都不会同意。
可叶晓枫却把道义与人情放在了最前面,封死了所有可能性,变成两人的不得不接受。
这不是风策要的结果,一直都不是。
“你不觉很自私吗?”叶晓枫不懂,“为了自己,不管别人?只要自己想怎么样就行了?”
“自私?”风策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回道,“世上决定千千万,岂知每一个决定背后不代表着一个人的自私,往远处说,前有汉高祖刘邦鸿门宴如此,后有唐太宗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如此,往近处说,李天成为谋利益如此,方雁冉为谋出路如此,人人都有私心,而我风策又为何要顺从他人的自私满足他人的意愿,却令自己为难?”
用一句简单的话来阐述,人生在世,难得顺遂,怎能再容旁人诸多置喙。
第二百三十四章 落叶归根(羞辱)15
叶晓枫没话了,也想不着话了。
这个人说得太有道理,且从容不迫,自私到了他的嘴里,变成了理所当然,这个人理所当然地在说:你看,其实每个人的决定都是自私的,那些看起来冠冕堂皇的话最多就是一个伪装,伪装成大义,伪装成善举,但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已。他们都能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这样,你又为什么不能这样。
更夸张的是……他居然觉得有道理!
叶晓枫快要以为自己被洗脑了!
“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风策声音一低再低,“难道你我以后的生活,都要在你的迁就中度过?”他甚至能预想叶晓枫会给予自己一种什么样的迁就:从此吃主用行,喜怒哀乐,一切皆以自己为主,旁人的眼光与想法,这个人将无比重视,而只要能对自己造成半点不利,这个人都会甘心舍弃。
风策不想演戏,一方面,他累了,觉得这样的生活既压抑又毫无自由可言,还要处处小心翼翼,实在麻烦得禁,而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叶晓枫。
他希望叶晓枫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能够永远都不必委屈自己。
叶晓枫沉默了很久,风策等了很久,终于,他听到对方几乎泄气地说,“你说得都是对的……”
果然平时不说则已,一说惊人吗,叶晓枫算是深刻体会了一把,不说话的人并不代表他不会说,当他真正用言语作为武器来攻击的时候,往往一击必中。
风策笑笑,一把将人拎到跟前来,仔仔细细给叶晓枫理顺头发,“别说赌气话。”
“没有赌气……我说得是真的。”
叶晓枫那句话的确出自肺腑,不存在什么赌气,虽然他刚刚的确气得有一瞬间想要揍人,觉得怎么什么话到了这个人嘴里都变得这么有道理,也恼火明明自己被骗了,最后还莫名生出一种自己活该被骗怎么能冤枉这人的错觉来……可等火气消下点了,叶晓枫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风策那一番理论,其实是站得住脚的。
他忽然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他在用大量的说辞劝说一个人去拍一幕激情戏,在众目睽睽中演绎缠绵,那不是牺牲,根本就是羞辱。
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把自己心上人都推出去,推到一个难堪的地步,既为难了对方,又勉强了自己。
现在风策把答案摊到面前了,很显然,答案是没有,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这么做,你所谓的忍耐其实像一个笑话,因为你本来就可以不用忍。
叶晓枫一时不知该气该笑,“所以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其实就是要说服我,不同意你演,是吗?”
“不仅如此……”风策认真地想了想,“往后,我们还要经历许多,如果你总存着这样的心思,那便太累了。”
“我没觉得累。”叶晓枫声音听着有点闷,“我一直觉得能遇见你,跟做梦一样的。”
“是吗?”风策突然弯腰把人拦腰抱到床边,再欺身压上,“梦也不都是假的,不然何来美梦成真一说呢?”
“我们会成真吗?”叶晓枫看着风策的眼睛问。
“当然。”风策意外肯定地点头,“不要去在意李添成,也不要去想方雁冉,交给我。”
“你有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只问你现在还愿意吗?”
叶晓枫彻底没了脾气,这人为了让自己认清这点,连震什么心脉都弄出来了,他再矫情也矫情不下去了。
“不愿意。”
风策满意了,却还嫌不够,“为什么?”
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叶晓枫不爽地在心底吐槽,嘴上却乖乖地回,“因为王爷教导得好。”
风策没料到这句,结果脸上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整个人覆在叶晓枫身上,一寸不漏地把人罩在自己的所及范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