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枫点头，“这大概就是建筑语言了。”
“建筑语言？”
“就是设计这座宫殿的人，他想表达的东西，放到过去，大概也是皇帝要表达的东西。”
皇帝想要表达的……风策微微一笑，“无非就是九五之尊，天命之子。”
叶晓枫耸肩，“那就是这样了……”他拉着风策绕过坤宁门，来到后宫比较著名的景点御花园，“我以前看电视总觉得御花园很大，但是现在看看发现还是很小，不过可能是被八国联军破坏了。”
“八国联军？”
“嗯。”
于是叶晓枫快速却不失详细地为风策大致说了下清代后期的事，当说到火烧圆明园时，叶晓枫民族感使然，很少见的愤怒了，“其实我觉得宋朝跟明朝就很好，从来不联姻什么的，不像汉朝唐朝，动不动把女人送出去，懦弱！清朝更了不起，别人来打我们，我们还得道歉赔款割地，什么道理？”
风策难得见到叶晓枫这副样子，觉得很开眼，他不清楚明清两朝的事，所以不方便插嘴，但涉及到了汉唐，不免多说几句。
“不能一概而论。”风策简单阐述自己的看法，“汉朝建立初时曾遇‘白登之围’，虽然最后得以化解，然而国力微弱人力凋零，故只能通过联姻暂解危难。”
“是吗？”
叶晓枫读书时候没关注过这些，只知道明朝不联姻的政策受到了后世之人的赞扬，认为很有民族气魄，一个国家就该拿出强悍的姿态，就好比现在的俄国总统，就是以铁血手腕著称，备受国民拥戴。
但叶晓枫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明朝之所以不对外联姻也与其“闭关锁国”的政策息息相关。
“是的……”风策笑说，“每一个王朝自有其难以承受的无奈，否则，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甘愿受此屈辱。”
叶晓枫又想问你呢，可转念一想这么问有些不合适，好像强迫风策在国家情感与私人情感二选一一样……倒是风策看出了叶晓枫的纠结，了然回道，“如果你想问我会如何，那么我只能回答你，这就是我不愿做皇帝的原因。”
“可是你不当皇帝，你们国家怎么办呢？”
风策并未回话，只牵着叶晓枫的手，绕过了一处假山。
御花园以钦安殿为中心，两边分别均衡布置着格式建筑近二十余座，这二十余座建筑或倚墙而建，玲珑别致，或亭台独立，疏密适度。
当然御花园中，最值得观赏的，还属浮碧亭、万春亭等四处最具特色。
浮碧亭是单独的一式方亭，跨于水池之上，至朝南面伸出抱厦，此时刚过午后，阳光慵懒迷人，繁花入水影，绿叶出天密，整个园子鸟语花香，静谧而又舒宁。
风策脚下悠闲漫步，直漫步到一处栏杆，方才轻轻靠着。
这一靠，潇洒随性，颀长的身影被日光照出等同长度的影子，而影子正好落到叶晓枫脚下，叶晓枫再抬头，是一人侧脸垂首，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无声看着池中红鲤争相嬉闹。
天如此美好，风景如此美好，而人……同样如此美好，美好的一切映衬着眼下这一片绝致的山水亭台，当真风情难掩，风雅难诉。
风策目光放得很远，甚至越过御花园中错落的假山，看到更远的景山。
“晓枫……”
他颇为叹息地念出这个名字。
叶晓枫有些意外，第一次，风策不是在两人亲热的时候喊他的名字。
风策收起目光，回落至叶晓枫身上，“自从来到这里，因为你，我见识了很多……也理解了很多。”
说这些话的时候，风策神色平静，眼底一片温柔的水色，连着池水动人的影色都倒映在内。
他理解了岁月无情，看透了光阴荏苒，明白了现实残忍，体会了情之动人……漫长的流逝中，任何盛衰兴旺都成为过眼云烟，唯有眼前之人才是他能真真切切握在手里，拥入胸怀中的。
“再富庶的年代，如文景之治，再兴盛的王朝，如贞观之治……到头来，终是付诸一页历史，一笔评论。我若不曾来此，也许未必悟透，可既然上天让我来到此处，并见证了这一切，我如何当作没有发生，还妄论继位，妄谈千秋。”
说着，他掌心朝上，对叶晓枫伸出了手。
叶晓枫呆呆地望着他，整个人跟着了魔一样，一刻都松不开视线，身不由己地就把自己交到那只白皙干净却始终能给予有力支撑的掌心。
“风策……”
风策用力握了握，再把人一点点拉到自己身边，轻声说，“我说过，既来之则安之，我已经拥有许多，不敢再多奢求，你不必总惦念我的身份，身份在这里一无是处，我早已不是过去的风策，不是什么亲王，也不是什么楼主……”
叶晓枫有些听懂了，有些懂了风策话的深意了，这个人说了这么许多，无非就是在劝自己相信，他属于自己。
“你给了我很多。”
风策笑容越发地深，相牵的手指细细摩挲。
“自你身上，我明白了何为容忍，何为谦逊，何为真情，何为宽厚……你说你羡慕师叔与文然，我又何尝不是。”
有光自他眉目间隐现，想起那些故人，风策的神情总是那般温情脉脉，饱含思念。
“曾几何时，我万分欣羡，欣羡师叔与文然，欣羡大哥与楼挽风，并期待有那样一天，能够得偿所愿。”
他原以为要等上很久，谁知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也许是上天可怜，又或是，遂了我的愿，把我送到这千年之后，再苦等半年，直等到那一天，你来到我的身边。”
现在想想，可能从叶晓枫踏进那间房间时，他的期待便开始了。
“如果这都不是命中注定，那什么才是命中注定。”
说到此处，风策双手合拢，将叶晓枫的手收在了手心处，低下头，几近虔诚地于双手交叠的缝隙，印上一吻。
叶晓枫什么话都说不出，任那人牢牢掌握住自己，在这古今相连的方寸天地。
“从现在开始，晓枫，忘了我是谁，忘了我的来历，忘了我的身份，忘了我的一切，只记住，你属于我，或者……我属于你。”
他愿意站在叶晓枫为他选的，这条时间线的分割点，愿意在距离彼此最近的地方，一起告别最远的过去……正如他们此刻置身的这座皇宫，虽然它曾那样辉煌过。
第一百九十一章 落叶归根开机
两日后，由文岩导演的《落叶归根》正式在首都景山开机。
之所以选择在景山，是因为第一场第一幕戏就是在这里，文岩由于身体原因，不耐舟车劳顿，所以由副导钟正宁全程监督。
副导钟正宁过完年已经四十八岁，与方进燃算是同一辈，但两人发展的方向完全不同，一个主攻电视剧，另一个始终热衷于大荧幕，但两者都于导演这一位置取得了异常出色的成就。
电视剧的拍摄不同于电影，涉及面更广，不仅仅是演员、后勤团队、整个剧组成员等等，拍摄的取景地点也非常多，常常天南海北几头跑，这也是为什么钟正宁明明跟方进燃一样的年纪却看着整整老了一圈。
但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刚刚斩获新一届国剧盛典最佳导演奖的钟正宁这次却没有担任总导演，反而给文岩打起下手，成为了副导。
媒体采访时，钟正宁只说，文导曾是他的恩师，却并未透露其实是因为文岩的时间不多了，所以眼下导演圈里，能得文岩信任又甘愿屈之文岩身后的，就只有钟正宁了。
现在，除了方雁冉外，剧组所有成员，本剧所有主演均已到场。
电视剧的开机仪式相对而言要简单一点，道具组在景山脚下摆上长桌，铺上红色的绒布，各色各样的新鲜水果摆放于上，背后竖起大大的横幅，上面一行清晰的黑体大字“电视连续剧《落叶归根》开机大吉”，昭示着剧组全体成员的统一愿望。
到了定下的开机时间，人人手持长香，于清香隐隐中弯腰三拜，然后插入盛满香灰的鼎炉中，钟正宁最后一声“开机”响起，全员欢呼，《落叶归根》拍摄正式启动。
首都的戏份并不多，两天前叶晓枫已经收到了剧组邮件来的正式剧本，所以故宫一日游后，叶晓枫就和风策两人窝在宾馆对台词。
由于风策古代习性浓厚，虽然最近已经好了很多，可毕竟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不可能说改就改了，而且出于私心的角度，叶晓枫更希望风策能把自己所知所学所擅统统保留下来，不要因为生活在现代而彻底舍弃过去。
因为那才是真正的风策，谈吐斯文，武艺超群，那个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风策。
“一定要小心，风策，如果有什么意外，或者你觉得不对的地方，立刻跟导演说停拍，不要逞强知道没？”
叶晓枫严肃地盯着风策，虽然知道这个人会内功轻功，但毕竟这么多人盯着呢，使个轻功出来还不得吓死人？
这场戏就是剧中主角之一韩昀的人生转折点，叶晓枫没想到编剧这么辣手，一上手就要拍车祸，佩服之余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好。”
风策最后看了一次剧本，把所有主要出场人物的顺序一一记在了心里。
这一幕在台词方面完全没有一个字，很简单的一个场景，韩昀从景山国画中心走出，正好碰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大的，该剧第一女主角沈小彤。沈小彤正在捧了一把吉它在大马路上唱歌，韩昀被歌声吸引，驻足聆听，却在这时，对面冲来一辆跑车，韩昀为了保护沈小彤导致晚了一步，当场被车撞伤，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这一场戏分四幕来拍，最终通过后期剪辑出来，前前后后风策一个字的台词都没有，反倒是女主角方雁冉与陆迟安的压力比较大。
因为正是这一场车祸，三人的命运被同时改写，至于风策所饰演的韩昀，这个人物的心理变化则出现在之后医院的戏份里，暂且不用太担心。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从早上开机过后一直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道具组已经快要进入尾声，女主角方雁冉居然还没有来。
钟正宁板着一张脸，显然很不高兴。
说起来，钟正宁和方雁冉这次在国剧盛典因为《云水谣》这部剧，都荣获了奖项，按照钟正宁对方雁冉这个演员的了解，应该不至于出现耍大牌的现象……可是再过半小时就开戏了，这女主角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钟正宁很上火。
左等右等还不到，电话一个个催，都是方雁冉的助理接的，说还堵在路上。
“知道堵车不早点出门？”
骂是这么骂，可除了骂也没办法，又不是骂两句人就能来了，钟正宁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把早就做好准备工作的风策陆迟安两人叫到跟前，准备讲一下戏。
钟正宁和这两个眼下当红的小鲜肉都没接触过，但风评都不错，陆迟安出了名的拼，当年刚出道时拍片，一声不吭愣是坚持淋了十几场雨，后来不知怎么的被人捅到微博上去，陆迟安的粉丝们大呼心疼，把那部片子扒得体无完肤，尤其导演被骂得狗血淋头，说该剧组欺负新人，导演睁只眼闭只眼等等。
至于风策……之前的《三千鸦杀》和《空明录》那边传来的消息比较少，据说是YLF总裁亲自领着去的，就算有什么意见，有楼轻澜震场，没人敢发话。
所以钟正宁对于风策的了解完全是通过方进燃和文岩。
方进燃这个人，钟正宁和他打了几十年交道了，对此人行事作风再了解不过，有点刚正不阿，拍片的时候情绪比较激动，脾气很暴躁，这次他拍《长宁传》，钟正宁天天都守着娱乐版看看这回方导又大骂哪个演员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方进燃非但没有骂死主演，反倒是把主演夸上了天，印象中，方进燃这辈子赞美的话加起来都没有那天千岁奖颁奖典礼上来得多。
这老家伙竟然替一个刚出道一年的年轻人领奖不说，还表扬了那么多话？！
钟正宁百思不得其解，加上他的老师文岩也对此人大加褒扬，钟正宁对风策的好奇心更加强烈，总算等到了开机这天。
见到风策的时候，首都难得又是一个好天气，白云在天空连成一片，蔚蓝的颜色中，有人自房车开门而下，身上穿了一件前阵子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的连帽卫衣，深黑色的修身牛仔裤，最后一双干净的板鞋，着色纯白，用以陪衬上身稳重深沉的如海深蓝。
当他穿越过人群直来到自己面前，弯腰伸手，礼貌而客气地轻道一声“钟导您好”时，钟正宁浑身上下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愉悦来。
这个年轻人的嗓音温柔而低沉，摒除了所有钟正宁早柳听惯了的语气，没有刻意讨好，也不耍什么大牌，反倒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且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