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珽被说得无言以对，看着窗外沉默下来，两道呼吸声在安静的卧室内被放大，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涛声隔了层玻璃隐隐透进来，都是从小到大的亲兄弟，即使沉默，他们也知道此刻对方心里在想着什么。
良久，苏持开口，“老三，人都是会变的。”
苏珽抬头，望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长兄如父，这一刻他从他大哥身上感受到了如苏纪佟年轻时一般的威严。
苏持说，“你也该长大了。”
…
苏徊意正趴在落地窗前的绒毯上玩消消乐，兄弟二人便从卧室里走出来。
苏持面色如常，苏珽却垂着头一言不发，像被训了一顿的大型动物，蔫哒哒地夹起尾巴。
苏持说，“老三，把头擦干。”
苏徊意立马蹭起来从浴室拿了吹风和毛巾双手奉上，“三哥，给你吹头用的～”
你就不要记恨我了。
苏珽哼哼了两声接过来，没再说“你帮我”这种话了。
吹风嗡嗡的声音响彻客厅，苏徊意看见苏持弯腰把沙发上的衬衣拿起来，他大声叭叭，“大哥，你还穿吗？要不我拿去洗了再还给你？”
苏持抬头，口型道：什么？
“我……”嗡嗡嗡——
苏徊意放弃了，两三步走近，几乎要贴上苏持的耳朵，“大哥，我……”
咔。开关一摁，吹风声停下。
坐在沙发上的苏珽从半干的栗色额发下露出一只眼睛，姿态冷傲如五分钟前的苏持，“靠那么近做什么？”
苏持，“……”
苏徊意，“……”
苏珽看着苏持往后退了一步，心里不禁暗爽：哼哼～他也算是扳回一城了。
。
大概是三人间的气氛发生了点微妙的转变，晚餐时苏简辰有所察觉，隔一会儿就往苏徊意身上看一眼。
苏徊意给苏持、苏珽各夹了块烤鱼片，趁机嘬着筷子尖上的汁水解馋，转头就发现苏简辰又在盯着自己看。
苏徊意雨露均沾地给苏简辰也夹了一片，“二哥也吃。”
苏简辰盯着鱼片上被筷子碰过的位置，眉头拧紧，“沾了你的口水。”
苏徊意劝慰他，“大哥和三哥都吃了。”你不是一个人。
旁边吃得正香的苏持和苏珽，“……”
苏持缓缓放筷，沉凝的目光扫过苏简辰和苏徊意两人。
苏徊意赶紧转移伤害，“在二哥说出这句话之前，你是吃得很开心的。”所以不能怪我。
苏持，“你是说我不该谴责三无食品的制造者，而应该谴责披露者？”
苏徊意灵活应变，“但你是在知情的情况下主动接受的。”
苏纪佟打断两人的辩论，“瞎讲究什么，燕窝你们不都吃得挺开心吗？自家弟弟还比不上一只鸟了？”
其余人，“………”
苏简辰最后还是把那片鱼吃了，他也不是真的嫌弃，只是有点闹别扭。餐桌是长矩形的，三人一排，苏持、苏徊意、苏珽坐在一排，他和爸妈坐一起，总觉得有点融不进对面的气氛。
就回来洗个澡的功夫，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发生变化了。
苏徊意看他一口把鱼片吃掉，又给人夹了只虾，带壳的，“二哥把壳剥了就没我的口水了。”
苏持看穿了他的意图，“你别想偷偷嘬掉筷子上的汤汁。”
于歆妍立马警惕，“小意，你不能吃虾！”
苏徊意幽幽地望了苏持一眼，拿筷子在茶水里涮了涮，张嘴含住发出“啧”的一声，“没问题了吧？”
筷子是象牙白的，头顶玉白的灯光落下来，映得他面白唇红，红嫩的舌尖卷着筷头露出半截，水渍晶莹。
苏持瞥见，出言提醒，“你的燕窝要流出来了。”
苏徊意，“……”
饭后，一行人出门散步。
这会儿的气温降下来了，海风不大，苏纪佟看苏徊意裹好了外套，便难得心软同意去海滩上溜达。
傍晚的海滩在昏黄的天色下显得温柔。
海浪声也轻缓了，落日沉入海平面，瑰红与金光的余辉晕染了大片的天际，又倾倒入海水里。
于歆妍挽着苏纪佟走在前面，语调细柔地同几个儿子说，“以前我和你们爸谈恋爱，每次吵架他就约我去当时城南的河滩。我第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想把我推进河里……”
苏纪佟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于歆妍笑了笑，侧脸映着夕阳泛着红光，“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约我去看河滩的日落。那时候的天色也像这么恬静，我一看这么美的日落，就一点也不生他的气了。”
苏珽在旁边啧啧挑事，“妈你不生气是因为风景好看啊，不是因为爱爸啊？”
苏纪佟就“嗯？”一声转过来瞪他，“胡说八道。”
于歆妍捂着嘴直笑，就连苏持也没忍住笑开，平日那张冷峭的脸上露出笑容来，竟然有种温柔的感觉。
苏徊意觉得于歆妍说的是对的，在这么一个海风温软的傍晚，没有谁的心不会变得柔软。
…
苏纪佟和于歆妍在前面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海。苏徊意也原地蹲下，伸手戳进底下细软的白沙画了颗爱心。
苏持站在他身后，垂头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立着撮软软的呆毛，白皙的脖颈没入领口，红痣若隐若现。
这一幕似曾相识，在另一个傍晚也发生过。
苏徊意正在给爱心修饰边缘，身侧忽然蹲下一个人，感觉太过熟悉，他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苏持，“大哥。”
“嗯？”
爱心后面就多了“苏持”两个字。
苏持呼吸顿了半秒，他喉头一动正想教育苏徊意，就听人小声逼逼，“爱心觉罗·苏持。”
苏徊意说完就被自己戳中了笑点，开始咯咯咯。
苏持，“………”
笑声很快引起了苏珽的注意，他凑过来一看，顿时就呵呵了！他大哥让他注意点分寸，自己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在挨打的边缘线反复试探呢？
苏珽的叛逆心又起来了。他蹲下来，勾肩搭背，“弟弟，把三哥也加上去。”
苏徊意倒是不介意“爱心觉罗”家族再添一员，立即伸手加上了“苏珽”，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咯咯咯。
苏持嘴角一抽，把“苏徊意”也加了上去。
苏简辰在另一头远远站着，看三人凑在一起，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隔了会儿，苏徊意笑累了，起身去近海的浅滩打算冲掉手上的沙子。刚走到沙土湿润的地方，身侧忽然多了个人。
苏简辰的面容映着余辉，轮廓刚直英拔，眉目坚毅，此刻却显出几分窘迫，“苏徊意，我没有讨厌你，也没有不原谅你。”
苏徊意的嘴O了起来，“所以？”
苏简辰越过他望向刚才那块沙地，难以启齿般地开口说，“把…把二哥也加上去。”
第18章 拉手
苏简辰觉得自己努力合群的样子真的好狼狈。
苏徊意丝毫没能体察他二哥敏感的内心，咯咯一笑又折回去，“二哥你也想加入我们爱心觉罗大家族就早说嘛。”
他回到原处又蹲下去加了个“苏简辰”。
苏简辰这下终于舒坦多了。
于歆妍转头看到这边的“爱心大家庭”，便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多可爱啊，留个纪念。”
苏简辰这会儿还处在敏感的情绪之中，他面上微红，“这有什么好拍的？”
于歆妍认真地给照片调了个滤镜，“明天这片沙地就会被风吹干净了，但是此刻的心情是值得记录下来的。”
她调完满意地发到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群聊里，“等很久以后你们回过头来看这张照片，还能回忆起来，多美好啊。”
苏纪佟很捧场，“夫人说的都是对的！”
苏徊意也捧场，“妈妈说的都是对的！”
于歆妍被逗得心花怒放，又咔嚓咔嚓抓拍了几张家里人的合照。
天色不过半小时就暗了下去，海天交界处只剩一线光亮，众人开始往回走。
苏徊意今晚很开心，既偷偷摸摸嘬到了海鲜汁，又正大光明地看了海。
他往苏持旁边蹭了蹭，一整撮呆毛都有了精神，“大哥，我们明天还能再出来散步吗？”
苏持公事公办，“看天气。”
苏徊意撩起自己的额发，“但我已经不发烧了，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
苏持还是第一次见他把额发撩上去的样子，精致的五官一下凸显出来，眉眼清丽柔和，额头光洁饱满，显得人很纯净。
苏徊意逼逼叭叭的，“你不信可以摸摸～”
苏持淡淡，“撩起来会增高发际线。”
苏徊意刷一秒放下去。
苏珽在前面走着，手上来来转转地抛着硬币，他闻言回头看了眼凑在一起的两人，顿时又想在他大哥的底线上蹦迪。
“弟弟，要不要三哥帮你试试温度～”
这要求合情合理，苏持就看着他作秀。苏徊意压住额发，保护己方额头，“不用了三哥。”
苏珽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大哥就可以？”
苏徊意的理由贯穿始终，“雏鸟情节。”
话音一落，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你把我当妈妈？”
苏徊意缩了缩，“长兄如父，父母平等，等量代换，偶尔也可以如母……”
“呵呵。”
苏徊意暂时溜到苏珽身边避难去了，他看着苏珽手中硬币起起落落，想起原书给苏珽的「好运」设定。
抽奖永远能中、求签全是大吉，经常携带一枚硬币，跟人意见不合就赌正反，每次都赢。
苏徊意盯着苏珽手里的硬币出了会儿神，呆毛就被拨了一下，苏珽尾调上挑，“想学？”
苏徊意很有自知之明，“不想，学不会。”
苏珽笑得欠扁，“没错，这就是天赋。”
“……”
晚上回到房间洗澡时，苏徊意才发现手上划了道小口子。
他洗完澡出来，顶着条毛巾就往苏持卧室里跑，“大哥，我手划破了！”
苏持正靠在床上看电脑，一条腿从睡袍底下支起，姿态闲适得不得了。他闻言坐起来，“我看看。”
苏徊意把那屁大点儿的小口子往苏持眼皮子底下杵，“看到了吗大哥？”
“……”苏持嘴角一抽，“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指纹。”
苏徊意很紧张，“我觉得是在写你名字的时候被小石子划破了，你说会不会有细菌，我会不会被感染？”
苏持对他的精准碰瓷叹为观止，“你又干回老本行了？”
苏徊意巴巴眨眼。
苏持，“瓷王。”
苏徊意，“……”
他本意是用受伤的手指表明自己的真心，结果换来了苏持的一次吹头。
苏徊意盘腿坐在床沿享受地闭着眼，已然忘记了“兄弟授受不亲”。
苏持的手掌宽厚温热，带了点薄茧，擦过头皮时一阵酥麻。嗡嗡的吹风声在耳畔响起，苏徊意被捋得都快睡着了。
他头一仰，咚地靠上一个胸膛。
吹风声停了，苏徊意睁开眼，正对上上方苏持的脸。仰视的角度本来堪称死亡，但苏持硬生生靠颜值撑住了，苏徊意觉得他大哥即使这个角度也帅爆了。
死亡角度帅爆了的苏持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苏徊意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点，从苏持身前撤离，转头腼腆，“我是觉得，大哥，可靠。”
苏持冷笑，拎着他的后颈皮把他扔了出去。
…
苏徊意第二天起床时，苏持正洗完澡，他礼尚往来地拿起吹风，“我帮大哥吹毛？”
苏持拿过吹风，“不用了，我怕我的发丝割伤你尊贵的手指。”
苏徊意受宠若惊，“也不必这么怜惜我……”
苏持“轰”地打开了吹风机，吹散他嘴里放的屁。
。
他们今天的行程是去当地的森林公园。
众人都换了身方便运动的休闲服，苏徊意穿了T恤板鞋运动裤，背着背包像个大学生。
一家人出发时，苏持拎着他背包后面的两只耳朵，“这是什么？”
于歆妍笑得特别慈爱，“是兔兔啊，兔兔这么可爱，是不是特别适合小意？”
苏纪佟夸她，“夫人好有眼光！”
三兄弟的表情同时变得难以言喻。
苏徊意毫不介意自己一个男生背兔兔，“妈妈喜欢我就背～咯咯咯咯。”
从住的地方到森林公园有一小时车程，苏纪佟专门在当地包了车，一路坐过去还算舒适。
到达森林公园是上午，远远看去里面成片的热带雨林，山脉低平绵长，郁郁葱葱的林间隐隐透出栈道和游客。
正值旅游旺季，景点门口已经排了很多人，还有跟着旅行团来的，导游拿着喇叭在喊人。
苏纪佟预定了贵宾快速通道，很快有工作人员带他们从另一个入口进去。
苏徊意再一次体会到了作威作福的愉悦感，背着兔兔背包浑身散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