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不远处,以北城基地为中心,无数黑压压的畸变人像一个个渺小但数量惊人的小黑点,将其层层围住,此刻在阳光灿烂的苍翠土地上,建造的方方正正的北城基地如同一个巨大的蚂蚁巢穴,呈现出一种惊悚恐怖的诡异美感。
第11章 你就惯着他吧!
一片如死一般的沉默。
茅黑抿了抿干涩蜕皮的嘴唇,困难地哑声道:“老大……现在……咱们怎么办?”
现在的情况,基地是肯定回不去了——那简直就是找死。
炎一沉思了一会儿,迅速作出决定:“先找能过夜的地方,其他再想办法。”
“熬过这一轮畸变人的攻城潮,等它们数量变少后我们再回城。”
迟淼第一次出远门就碰上这种事,已经快崩溃了:“这这,能行吗?”
“我在刚才上山的时候看到一间房子。”季玺插进来一句话,“也许能住。”
茅黑,炎三和迟淼的眼神顿时亮了亮,异口同声:“真的?!”
炎一问:“记得方位么?”
季玺点点头。
山里的景色非常相似,一不留神就容易迷路,但季玺的方向感非常出色,他负责带路,不一会儿,众人行至山腰的位置,面前果然出现了一栋隐没在林间,以乳白和砖红为主色修砌,规模颇为壮观的房子。
这栋房子从外形上看大概有三四层高,外墙相对干净,只有一些细小的裂痕,看起来像是建造不久的样子。
“这……像是末世之后,有人特意在这里建了栋房子?”
“可是这里离北城基地那么近。”迟淼一脸迷惑,“为什么不住基地里呢?大费周章自己造房子,野外多不安全……”
“总之先问问这家有没有人在吧。”
他们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面相友善的老人打开了门,他约摸已经七八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满脸皱褶,眼睛因为眼周松弛耷拉下来的皮肤而只留下两条缝。
“啊呀,真的有人!”迟淼很开心。
“爷爷你好。”炎三上前向老人打了个招呼,“我们是北城基地的居民。”他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礼貌地请求道,“我们几个人什么都能干,打猎砍柴,只看您需要,不知道您能不能让我们几个暂住在您家一段时间?”
“噢,噢。”老人十分有耐心地听着,随后非常爽快地答应,“可以啊,我家地方大,来,都进来吧。”
房子内部的装修也非常简洁,进门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后方是一个小花园,里面种着一些蔬菜。
“我女儿出门啦,晚点会回来。”老人说,“三楼是她住的地方,二楼还有两间空房,你们安排一下吧。”
迟淼好奇地问:“您还有个女儿?”
“是呀,好大啦,可出息了。”老人慈祥地笑了,语气中满是对女儿的自豪,“我现在太老啦,实在行动不便,平时上山挑水,种地,家里都得靠她一个……”
“好厉害。”迟淼语气充满崇敬和赞叹,“您家就您和您女儿两个人住吗?”
“是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老人笑了笑,“总之你们先住下吧,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帮帮我女儿,她真的不容易。”
房子的三楼是老人女儿一个人的住处,众人不便上去,老人的房间在二楼的楼梯口,沿着走廊还有一大一小两间空房。
最后,他们决定由炎一和季玺住小房,茅黑、迟淼和炎三住大房。
太阳落山之前老人的女儿就回来了。
她看起来相当年轻,二十几岁不到三十的样子,扎着个高高的马尾,皮肤白皙,身形十分瘦削,虽说不上十分漂亮,周身散发着干练而青春的美。
她手上提着两个巨大的黑色袋子,一个袋子口有一些绿色的叶子,应该是装着蔬菜,另一包鼓鼓囊囊的,看不出内容物,但是隐隐散发出一股并不十分明显的血腥味,应该是肉类。
“你们好。”她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我叫沈悦冰,你们叫我悦冰就好。”
“你好。”炎三道,“是要烧饭吗?我们来吧。”
“那就麻烦了。”沈悦冰从善如流地把装着蔬菜的袋子交到炎三,却把另一袋装着肉的袋子塞进了冰箱。
“今天运气好,杀了一只野山羊。”她解释说,“今年就靠它过冬了。”
炎三理解地点点头:“是要省着点吃。”
她从地窖搬出来一袋大米,大米是塑封好的,包装袋上还印着北城基地的字样。
“平时我们也会去基地里面采购一点东西,毕竟纯靠自己也不现实。”沈悦冰说,“不过听你们说了现在基地的情况,估计这段时间我们也没法进城了,还好之前提前存了一些粮食。”她爽朗地笑了笑,“否则你们这么多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季玺问:“你们为什么会选择住在郊外?是基地里有什么问题吗?”
“说来惭愧。是我个人和基地有一些矛盾。”沈悦冰答。
季玺很轻微地拧了下眉。
“我也不想瞒你们,五年前我是基地公立第一小学的老师,那是基地刚刚开始重新兴办学校的时候,政府对我们这些老师的管辖也非常严格,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规定地一清二楚。”沈悦冰道,“我感觉自己不像是教书育人的,反而成了基地的喉舌,当时我非常年轻也非常容易冲动,于是做出了一些过激的举动,因此得罪了基地高层,后来思来想去,我和我父亲就搬出来住了。”
“与世隔绝。”她笑了笑,“倒也清净。不过在你们看来我们一定属于异类吧。”
炎三端着一盘处理好的凉菜,笑笑:“只是现在世道不太平,在野外过冬的话总还是有些危险,我们也是担心你和老人家的安全。”
沈悦冰微笑着撩了一下腮边的碎发:“危险倒也谈不上,这些年我们也慢慢习惯啦,感觉自己过也挺好的。”
炎一忽然说了一句:“冬天气温变低后畸变人会改变行为模式,由于驱热性,它们甚至会在夜间狂躁地攻击附近的人类。你知道这个情况吗?”
沈悦冰微微一愣,她脸上一闪而过地露出慌张神色,随后又立即恢复正常:“我不太清楚……”她说,“这几年我们并没有被攻击过。房子的窗户和外墙都非常牢固,或许是因为我们睡眠都很沉吧,总之我从来没有见过畸变人晚上攻击我们。”
炎一:“只是提醒您一句,您和您父亲平安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悦冰应和着笑了笑,但笑容有点勉强。
过了一会儿,在厨房忙碌的炎三和茅黑已经火速烧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众人围着一张摆满了菜肴的圆形木桌就座。
沈悦冰说这几年她和沈老在山里相对平整的地方开辟了一块农田,就在离家大约一公里的地方,他们大部分食物都是来自于这块农田。
每个人一碗米饭,另外桌子上还摆着五个菜,炒卷心菜、拍黄瓜、桑叶烤麻雀、萝卜土豆丝、和七个烤红薯,正好一人一个。
烤麻雀作为桌子上唯一一个荤菜受到了热烈青睐,唯独季玺有点反胃。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这道菜,可还是架不住被盘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鸟类尸体恶心了个够呛。
炎一给他夹了一个:“尝尝,挺好吃的。”
季玺脸色更差了:“不要。”
“肉很难得的。”炎一轻声用饭桌上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现在不吃,以后天更冷了可就更加没有了。”
季玺小声拒绝:“真的不要。”
炎一无奈地自己把麻雀吃掉了。
坐在炎一旁边的茅黑目睹了炎一的所有动作,用万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那意思大概是:你就惯着他吧!
吃完饭大家就准备休息了,炎一把碗洗了,顺便将客厅和厨房的卫生也打扫了一遍才回房。
炎一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季玺已经在把自己塞进了被窝,一个人张牙舞爪地占据了大半张床,一边光洁白皙的肩露在外面,脱下来的衣服团成咸菜一样扔在椅子上。
听到开门的声音,季玺像一块煮熟的煎饼一样慢腾腾地把自己翻了一个面儿,仰躺着望着走进来的炎一。
“快去洗个澡。”季玺懒洋洋地命令道,“我好困,要睡觉。”
炎一点了点头:“这就去了。”他走过去,打算把季玺丢成一团的衣服拿走去洗,“要是困了你就先睡,别等我。”
“那不行啊,我睡得浅,你回来我肯定会吵醒的,还不如等你一起。”季玺困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话声音像一只瓮声瓮气的奶猫,“所以别磨蹭了,快点啦。”
炎一扶额,语气无奈:“知道了小祖宗,马上来。”
第12章 干嘛生气?
第二天,依旧是个阳光正好的晴天,季玺睁开眼的时候就觉得似乎气温更低了,也或许是因为炎一已经起床了,身旁空出来一块,冷风可着劲往被窝里钻。
季玺撑着头痛苦地从床上坐起来,正巧炎一推门进来。
“早。”炎一说,“正想叫你吃早饭。昨晚睡得好么?”
季玺还抱着自己的脑袋:“一晚上都在做梦,梦到楼上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砰砰地走来走去。”
炎一摸了摸他软绵绵的乱毛,把人整个抱起来:“快,起来了,大家都等你一个。”
季玺瘪了瘪嘴,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炎一叹了口气,去帮他拿换洗的衣服。
沈悦冰身形和季玺差不多,炎一就向她借了几件她不穿的旧衣服给季玺,他自己倒是不介意穿刚洗完半干不湿的衣服,但他知道季玺这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肯定受不了。
炎一替眼睛还半睁不睁的季玺把衣服穿好,季玺才终于从睡梦中逐渐清醒过来,炎一叫他赶紧洗漱完下楼来吃早饭。
“别再磨蹭了,不然饭都凉了,听到没。”
“知道啦。”季玺咬着牙刷咕囔。
早饭依旧是稀白粥和咸菜,季玺在炎一家吃到不想再吃,但这会儿毕竟是特殊时期,他还是乖乖地把粥一滴不剩地喝完了,一句也没有抱怨。
他好像渐渐在体会,他从前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对别人来说都是来之不易。
吃完饭,炎一他们打算跟沈悦冰一起去田里帮忙,打点柴火和别的什么猎物,炎一本想让季玺在家里等,但季玺不肯。
他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讨厌被别人当做废物,另一方面他又心安理得享受着炎一像当初他受伤时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山上的雪已经完全化完了,沈悦冰和炎一两个人并排走在最前面,两个人应该是在讲关于农作物的事情。
季玺跟在队伍最后,听到炎一的声音从前方隐隐约约地传来。
“……你记得多浇几次……对,不要多……否则蔬菜容易冻伤……”
“哎,你知道的真多,这些我都不懂……”是沈悦冰的声音,“亏我以前还做过老师,可惜没人教过我这些……”
炎一:“只是些土方法,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写给你。”
“……那太好啦!”沈悦冰的声音听起来很欣喜,然后两个人又顺着这个话题聊到了基地现在大规模应用的人造营养物,还有天然食物日益式微,连传统农作物的种植方法也逐渐失传等等。
沈悦冰身材高挑,但还是比炎一矮了半个头,她高高的马尾在阳光中一甩一甩的,黑色的头发散发出健康的光泽,细腰翘臀,炎一的背影挺拔高大,坚实的肩膀扛着沉甸甸的农具,两个人相隔一指宽的距离。
哦。他们看起来真般配啊。
季玺一边走,一边默默想着。
聊的话题也般配的无聊至极,是他绝对插不进话的那种。
人造营养物也好,天然种出来的东西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想,反正不是我种,反正吃进肚子里都一样,有什么可讨论的,闲得有病吗。
到了田里,大家都开始分工干活,唯有季玺一个人闲着没事,他想要帮忙浇浇水,也被挡回来了。
“少爷,你会么?”茅黑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也开始这么阴阳怪气地叫他,“你歇着吧,免得这长得好好的菜也给你浇死了。”
季玺不满地反驳:“浇水有什么不会的?”
“这有量的啊朋友。”茅黑说,“浇多了不行,浇少了也不行,你以前种过菜么?”
季玺语塞,从茅黑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又跑去找迟淼。
迟淼拿着斧头在砍柴,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身上却使不完的劲,不一会儿,一棵大腿粗的树就叫他拦腰砍断了。然后迟淼把树干切成方便搬运的圆条,竟然每一根都差不多长宽,非常精准,正好是人可以扛在背上的长度。
季玺看得都呆住了,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用武之处,浇水、砍柴,他样样比不过别人。
迟淼又切完一根木头,他随意地用衣服下摆擦了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