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指着内间笑道:“里头有几十个衣裳架子,你们都进去挑就是了。”
这外书房的三间是打通的,只有半扇多宝阁隔着,显得很阔朗,姑娘们也一眼就看到内间的衣裳架子。
仍旧由襄王郡主起头,姑娘们都往里走去。
林姜也拉着黛玉的手往里走。
一见不由感慨:绍王妃不但玩的新颖,还玩的精致!
总共十几个姑娘,她却准备了不下五十套的男装,从寻常书生袍子到贵族官宦家的公子哥锦袍,甚至外出射猎的锦帽貂裘都准备了不少,完全是任君挑选!
林姜忽然找到了前世逛商场的感觉。她拉出一件衣服看了看,就更觉得绍王妃细心。
这些男袍显然都是外衣,且故意做的宽大了些。姑娘们多身量纤细,完全可以套着穿,不必更换衣服,避免了不便和着凉。
而衣裳架子旁边还候着七八个嬷嬷,面前摆着七八张小桌和铜镜,显然是要伺候着姑娘们改换男儿的头发。
林姜问黛玉:“妹妹想穿哪一件?”
黛玉眼中也是新鲜:“姜姐姐看这件好不好?”
林姜一看就忍不住笑:果然在每个女孩子眼里,父亲就是第一崇拜的偶像。
黛玉一眼看中的衣服是件月白色的长袍,衣料甚佳但纹饰不多,颇有一种低调的华贵——特别像林如海素日在家中的穿着的打扮。
黛玉果然一见就喜欢。
林姜见黛玉选中了,又回头去看贾家三个姑娘。
探春选了一件玄色英气的衣袍,裁剪利落,看起来文能挥笔作诗,武能提剑上马,而迎春则一贯的柔和谦让,一直在犹豫,似乎是等着别人都挑完她才敢拿一件剩下的。
而惜春则目标很明确,冲着一件缁衣就去了,林姜心道:绍王妃准备的也忒全了,连和尚道士的衣服都有,也难为惜春眼尖,一眼就看见了。
黛玉也回头,见惜春居然选了佛家缁衣,微微一怔。
林姜就笑道:“没事儿的,你看襄王郡主还拿着道袍比划呢。”
果然,襄王郡主拿着一件道袍和拂尘,然后认真跟旁边小姐妹说:“这位道友,一会儿记得叫我仙长。”
旁边的姑娘:……郡主你入戏好快好深。
绍王妃在旁笑吟吟看着,眼中流光溢彩,似是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光。
旁边的魏夫人眼中也露出怀念,对绍王妃道:“我刚入魏家门时,王妃来见我这个嫂嫂,就是扮做了男儿。当时可把我唬了一跳——怎么小叔子这样唐突,竟然上前来挽我的手。”
当时就给新媳妇大家闺秀的魏夫人都整不会了:这小叔子咋回事啊!我到底要不要甩开啊。
绍王妃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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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发梳不梳随你们,别拘束了去,这不过是玩儿。”自然有些姑娘腼腆或是家里有为难事,不好在外头玩的放肆。
襄王郡主又是一马当先,找了个嬷嬷跟前坐下:“快,给我梳一个油光水滑的道士头。”
嬷嬷都被郡主的形容词震惊了。
既有她做榜样,大部分姑娘还是连发饰一并换过了——横竖绍王府的嬷嬷很有自信,说到时候能给姑娘们分毫不差梳回原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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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王妃摆摆手,就有丫鬟们捧着韵牌匣子过来。
既然扮作了男人,自然不玩女儿家素日的玩意儿。
绍王妃在书房主座上坐了,也不用人服侍,自己铺开纸墨:“原想着像他们男人科举似的从四书里抽一句,按着八股破题来写。又想着姑娘们到底读四书的少些,那就还是作诗吧。”
见襄王郡主要开口,绍王妃就笑:“会的就做,不会的就评。”
襄王郡主安心闭嘴。
且说任何一个朝代,开国时必是以武立国,可随着四海安定,能够治国富民的文臣们地位就上来了。
皇家也不可避免越来越重视文化教育。
于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哪怕是古板到认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也不会让女儿大字不识做睁眼瞎,总是会请女先生教导识字,读读女则之类的贤书。
于是在场的姑娘们有不会作诗的,倒没有不识字不会看诗的。
襄王郡主此时就笑道:“正是呢,我们这等不会做的,还是会点评好坏的——毕竟没吃过肥猪肉,也见过肥猪跑啊。”
将要作诗却被比喻成肥猪跑的姑娘们:……
与绍王在京中的霸王名声不同,这位绍王妃在京中名声很好,名望十足,这些姑娘们正可以放心展才。
只看去年由林姜初入京城之事,扯出了京派与南派的夫人大战,而她只一人反水站到南派夫人那边,就能够压着京派夫人们,就可知她说话的分量。
姑娘们也很愿意在绍王妃跟前留个好名声。
这年头又不搞什么相亲,也没有什么自我展示。
贵族之家联姻除了亲戚间可以彼此了解外,多半就是靠口耳相传的名声,姑娘们名声好了,才能一家有女百家求。
于是这十多位姑娘,甭管水平如何还是去作诗的多,总要表现一二。走到评诗这边的唯有襄王郡主、迎春和林姜。
迎春当场就懵了:她原是想不出头躲着的,没想到现在评诗的人这么少,她到这边倒显眼了。
以她的脾气,想到一会儿要让她把这些贵女们的诗作分个高下点评,迎春就瑟瑟发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她宁愿去作诗那边垫底!
迎春的手足无措和窘迫被黛玉看了出来,黛玉就温声问道:“二姐姐要不要也来下场试试?”
迎春如蒙大赦,刚想动步,又不由有些羞涩胆怯地看了一眼绍王妃。
绍王妃含笑:“技痒就下场,这有什么。”然后目光从黛玉身上掠过。
这是个能体谅别人难堪的孩子。
虽说她派来的杨女官还没来得及跟她细细汇报这位林姑娘的举止,但绍王妃只从这短暂的接触中,就觉得这孩子,聪慧过人心思澄澈。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只盼着她的蘅儿能消了那种怪病才好。
襄王郡主见迎春跑路,不由撅了噘嘴,看向林姜:“小林太医,这可只剩咱们俩了。”
林姜笑道:“郡主,这不还有王妃和两位夫人吗?”
绍王妃这个脾性显然是从小被家里看重当男儿教养的,文化水平绝不差。而魏夫人和吴老夫人又都是出自书香门第,活了这么大岁数,便是不会作诗,于眼界上点评小姑娘们的诗词,也绝对够了。
她跟襄王郡主,才是在摸鱼的两个人呢。
好诗不需要穿凿文字,只看诗仙诗圣们的诗词,哪个不是脍炙人口流传千古,并不是用典越多,用字越佶屈聱牙才是好的。
有多年义务教育打底,她哪怕不会作诗,但也能看出好歹。
王妃做了韵官儿,亲手从匣子里拈了韵出来,然后指了座钟道:“作诗得有兴致,也不着急赶时间,就等钟表指到六上头再回来写诗吧,你们愿意在这屋里看看书也好,愿意在院子内外逛逛也好。”
虽王妃如此说,但姑娘们多半也是在屋里冥思苦想,守着笔墨,随时涂抹。
另有现去翻诗书韵律的,或是问着旁边好友一二记不清的典故。
倒是黛玉,走到院中,轻抚梧桐,又看冬景。
绍王妃看着她走动举止,越发满意——人有没有灵气,实是时刻看得出来的。
正好趁这个机会,将杨奇儿叫到身边来,主仆俩咬起了耳朵,说的也是黛玉。
杨女官刚才因为欢喜还摔了一跤,经此一事,倒是更看清了黛玉的处事,此时一一跟王妃细说,主仆两人都面露微笑。
坐的近的魏夫人能听着,也跟着颔首而笑:这周黎蘅的婚事,何止是绍王府的老大难,连魏家都跟着担忧的不得了。
此时魏夫人跟绍王妃心情是一样一样的:好姑娘都挑中了,只盼着周黎蘅千万别犯病!
而吴老夫人坐的远些,正在跟林姜聊家常和医理,老人家久病成医,就许多保养秘诀都上心,林姜也就顺道先给老夫人推荐了下她跟黛玉要编纂而成的医书。
吴老夫人笑眯眯:“那我可得定下几本。”
林姜与老夫人说了会儿话,目光一晃,就见黛玉的身影在屋外梧桐树下立着。看着这梧桐,她忽然就想起了潇湘馆。
不知这一回她还能不能见到美轮美奂的大观园。
说来从她进宫到现在也有小半年了,却是一面贾元春都没见过。据贾家人说,贾元春是在皇后娘娘宫中当差。
俱林姜看来,皇后娘娘正是这宫里最沉得住气的一位,当时太后和贵妃给林姜赏赐腊八粥,多少妃嫔跟着一起送被皇上斥责裹乱,而这地位最正最崇的皇后娘娘岿然不动,四平八稳。
而这位皇后娘娘除了没孩子,似乎身体也很好,除了固定去给她请平安脉外,凤霖宫极少传太医。
更不曾跟林姜打过一点交道。
以至于林姜对那位传说中的贤德妃贾元春虽然感兴趣,却从未见过一面——这也加深了王夫人对她的怨言不满。
贾家自然是拜托过林姜,想请她在宫里帮衬元春一把的,可林姜每回都实话实说,皇后宫里没去过,根本没见过贾女官。
王夫人心里根本不信这话,只觉得林姜是推诿之词。
有这样一位皇后,贾元春是怎么忽然连跳数级,从女官做了贤德妃的呢?林姜有点想不明白。
主要是皇上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老房子着火为情所困的男人。
他估计只会为皇位一件事内心如火如荼。
就在林姜想着贤德妃、大观园这些事儿的时候,就见黛玉往院外走去。
此时距离绍王妃限韵已然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已然有姑娘打好了腹稿,于是也不在桌前冥思苦想了,也走到院中去边观景边润色腹内诗词。
院中逐渐热闹起来,不再只有黛玉一人。
而黛玉看起来似乎有些陷入沉思。
林姜了解她,这是她专注出神的表现,大概是现在正纠结着一句诗词,需要静下心来细细斟酌——故而黛玉离了逐渐热闹起来的庭院,信步往外走去。
虽说绍王妃打过包票,但林姜还是不放心,就想着起身跟出去。
“奇儿,你去瞧瞧林姑娘,不必扰了她的诗性,只在后头看着便罢了。”绍王妃倒是先她一步开口了。
林姜就见方才立在绍王妃身边的杨女官应了声是。
她再次感慨:绍王妃真是个细心人啊。
………
周黎蘅从侧门回府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心虚,不知道会不会撞上父亲,今日可是父亲休沐的日子呢。
且说绍王爷的工作不仅仅是在京中做一霸,他还有一份很正当很尊贵的工作:那就是大周的宗人令,专门负责管理皇室内部事务,手握大周皇室的玉牒族谱。
各宗亲添了新丁,总要上他这里来报备才算真正有了身份。同时还要负责审判一下皇室宗亲违法乱纪的行为。
作为太上皇亲弟弟,皇上的叔父,他有足够的辈分和地位担任宗令,也有足够的魄力,把犯了事儿落在他手里的皇族捆起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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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宗令不是虚职虚位,是有一处很高大上的宗人府衙门供绍王爷办公。
故而绍王爷也是会出门去打卡上班的。
只是他休沐时间比较多,基本上隔三日就要歇上一天。而畏惧亲爹的周黎蘅,把绍王的值班表背的滚瓜烂熟,凡是父亲休班,他就往宫里跑——横竖太上皇是许他在上书房读书的。
今日就是绍王休沐的日子,可周黎蘅还是冒着风险从宫里出来,回到了府里。
他是为了朋友回来的。
周黎蘅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因而对宫里的有些皇子的为人,很敬谢不敏。他便是进宫在上书房读书,说得上话来的也只有几个人。
其中就包括五皇子。
五皇子的生母亦是宫婢出身,至今还是个贵人,在宫里默默无闻到跟没有这个人似的。虽然都是宫婢,刘嫔生的到底是长子,所以得了个嫔位,而五皇子年纪不上不下,生母却只好止步贵人了。
五皇子是个静默谦和的脾气,兼之年纪相仿,周黎蘅跟他的关系就不错,算是皇子里最亲近的。
然而皇上这些个皇子,全都是物竞天择长大的,没人教也把丛林法则那一套学会了,天生就会跟兄弟们争夺,夺取父皇那微不足道的宠爱和看重。
像是一群饥饿的小兽争抢美味的鲜肉一样。
五皇子出身在皇子里也算中等偏下的,但他为人聪颖功课颇为不错,尤其是一笔字写的绝佳,皇上对这个儿子还算是比较有印象,逢年过节还会把他宣了去当代笔,写点福啊寿的,分赏皇亲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