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姜听常嬷嬷说到这儿就不免感慨:这些大人,哪里知道少女动心的心情,或许与某个人都无关,就是那么一个瞬间,一个侧影,就怦然心动了。
“之后呢?长公主是为了嫁给这个侍卫才离了京城去福建了吗?”
常嬷嬷苦笑:“哪有什么之后。见太上皇生了气,公主便说了一句:父皇若直接指婚,让女儿嫁去哪一家,女儿也不是不从,但若是问我的心思,便是如此。”
“太上皇当时倒没有多斥责旬阳殿下,只让她先回去。”常嬷嬷顿了顿叹了口气:“然后当晚,太上皇就以盗窃宫物之名,杀了那个年轻侍卫。”
林姜:……太上皇果然从年轻时就是那个太上皇啊,他不痛快了,就要找个人剁一剁。
只是这样一来,旬阳长公主本来或许只是朦胧心动,只怕倒被父皇激成了刻骨铭心。
果然,常嬷嬷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林姜的想法。
旬阳长公主素来就是个有主见,也可以说是固执的姑娘。
只是从小宫规礼仪教导,她心内也深知公主的婚事不是自己任性可以做主的,原本太上皇不同意,她也只会遗憾,或许抱着这种遗憾嫁了人,最终被时光抹平,只记得那一点目光流转的心动。
可骤然听闻那侍卫被父皇找了个借口杀了,长公主简直是心灵崩溃: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护送一位公主出宫一趟,完成了差事后就白白丢了性命,还是被冠上偷盗的名声以贼的污名死去了。而下旨的人,就是平素对自己慈爱的父亲。
“之后,公主单独去见了太上皇,到底说了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常嬷嬷摇头:“太上皇没有再跟太后商议,直接将公主指给了一个不过从四品的副参将,还命他即刻往福建去做参将,要长公主随夫君同行。”
太后与齐阳长公主的求情俱被太上皇冷冷驳回,倒是旬阳长公主没哭没闹,领旨谢恩,这一走就再也不肯回头。
其实这些年来,不管是太上皇的六十大寿,还是林姜刚到京时太后的六十大寿,都是她跟父亲低头,回京省亲的好时机,但她也只是如寻常宗亲一样,上了一本折子给太上皇,半句没有温言。
宗亲们也只以为旬阳长公主是失宠于太上皇,具体原因并不知道——毕竟太上皇的脾气吧,失宠于他是件很简单的事儿。
这些年太后为保齐阳长公主一家子,也深觉旬阳远离太上皇可能会更好,所以就一直不曾提起。
宫里宫外就似乎从没有过这样一位嫡长公主。
直到太上皇过世,太后就不免思女心切,只是旬阳长公主连丧仪都不愿回京参加,太后和皇上也只好由她。
等出了太上皇周年,太后再命人去福建送信,皇上也写信给妹妹道,可以把妹夫调回京城,只看旬阳长公主的意思,愿不愿意再回到京城这片伤心地来。
旬阳长公主当时确实不愿意回京,直到今年才命人送信,言辞中露出,若再不回来,只怕见不到母亲和姐姐最后一面的意思。
太后见了自然是又急又痛,恨不得自己就长上翅膀飞过去把女儿接回来。
这才有了林姜刚才被急召过去的一幕。
知道了前后缘故,林姜心里也就有数,回太医院准备了些针对妇人症候的丸药与药材,给姜却备好,让她路上好生照料旬阳长公主。
其实若林姜不是院正,皇上也离不开,太后是真想让林姜亲自去的。
只是太后的秉性一直是极能克制的人,知道不成的要求也就不提,免得皇上为难心生芥蒂。
而皇上也体谅嫡母心意,虽然不能把林姜送去福建,但还是把马院副打包送给太后,更派了五百士兵去接旬阳长公主。
而领兵的也不是外人,正是高齐宇。
齐阳长公主听闻妹妹病的厉害要回京来,又是伤心又是期盼,回明皇上把儿子弄进了迎接队伍:“去把你姨母好好接回来!”
此时林姜与宫中所有人一样,只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接一位贵重的病人回京。
第1卷 第95章
因太后思女心切; 皇上很快就命接长公主的队伍出发了。
姜却第一回 要离开师父的跟前,独自去照料病人,还有几分忐忑。林姜便安慰她道:“马院副千金科极为通; 凡事你请教他也一样。”
林姜觉得小徒弟出去走这一趟也是好事; 在太后与两位长公主面前挂了名,有了这个功劳,将来可以早早替她求情,不用等到三十岁再按例出宫了。
此番齐阳长公主不但让儿子亲去; 还让高齐宇带着夫人一并前往福建:她觉得儿子粗枝大叶的,儿媳妇细致,一路上可以照顾妹妹和儿子。
齐阳长公主若能预料后情,是绝不肯让儿子走这一趟的。
还没出正月,福建就送来了急报:有一帮训练有素的海匪(是否匪类尚且存疑)从荒海海域摸上大周土地来,不但烧毁了海边的几处渔村渔船,更摸上了官道埋伏击杀大周商队劫掠财物。
按说这本不是件大事; 福建当地官员就可处置。但好巧不巧,那一日官路上; 就有到处逛游的高齐宇同学。
其实在沿海,海边小村落时不时被海匪摸上岸,不是罕有的事儿,就像西北边境的居民,时常要被北戎骑兵突袭抢一波一样。
但这回事儿不同:一来这回‘海匪’非常有组织,看起来都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造成的破坏比以往都要大; 二来高齐宇这位仇恨吸引体又正好在案发现场; 偏生左右护卫都没事; 就他还左臂受了一箭暗箭。
想想这位的身份; 看看这位手上的箭伤,当地官员就想哭。但再想哭再不想面对现实,做官的警觉性告诉他们若是敢瞒报此事,自己脑袋要不保。
消息传到京城,齐阳长公主又急哭了一回:妹妹还没接回来,儿子倒是被贼匪射了一箭不知伤势如何。
于是一闻此事就进宫去问皇上详情,那五百兵士都去哪儿了,怎么偏偏高齐宇受了伤。
后续详细奏报也一份份追加送入京城。
原来是旬阳长公主精神有些欠佳,马院副诊了这病不是急症。与其让长公主病痛劳累中赶回京城,不如先在府邸内治疗几日,养养气血精力,再请长公主启程回京。
这不高齐宇就在福建闲了下来。
他那个脾气,在京城的时候就常往外纵马游玩,出了京城更是看什么都新鲜。因惦记姨母,路上拘束了一路没有乱跑只闷头赶路。如今到了海边城市,风物大不一样,自然兴奋不得了。
给旬阳长公主请过安后,其妻带着姜却守在长公主身边陪伴,高齐宇虽是亲外甥,但是个男人凑不上去,就只好闲了下来。
这一闲,就天天带着两个亲兵就到处去玩,结果就撞上了海匪。
人家海匪抢劫也是要看人的:高齐宇一看就是身份不同,能抢到东西的世家公子,当时他身边带的侍卫又不多,不抢他抢谁。
好在高齐宇出行,虽然带的人少,但当地官员还是非常注意他的动向,时刻暗中保护。故而意外发生后,当地兵士很快就驰援了去,高齐宇除了身中最开始一箭暗算,并没有什么大伤,甚至在官兵到了后,还一鼓作气整顿了官兵,去追杀海贼,最后还真让高齐宇率众俘虏两人,可以说是报仇不过夜了。
这折子最后就禀明,此案尚且在审理,福州府尹务必会将这批突然冒出来的数量质量都比原来庞大的‘海贼’出处与意图都审的明白,再上报陛下。
皇上就拿此折子安慰齐阳长公主:“旬阳妹妹无事,孩子也没大碍,还立了功呢,等回头朕赏他。”
齐阳长公主哭道:“我不要他立功,我要他好好的呆着,他偏就是不肯听!”
说来也是令人无语,高齐宇的体质特别招仇恨,一只鹰飞过来,周围那么多世家公子和侍卫,鹰就非认准了要呼他一巴掌;而这回海匪也是,路上过去了几队商队,都没动手,最后就看上了高齐宇,也是一种孽缘了。
送走了焦虑的长公主,皇上才沉了脸,其实方才折子上还有重要情报。
还是高齐宇特意命人带回来的,以他多年在京中的眼光来看,那些海贼,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毛贼,真的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海外国家的兵士,穿着那叫一个整齐划一。
而他们看中高齐宇故意暗算,好似也不单纯是为了钱。高齐宇对自己舅舅提了个观点:听闻海上的国家彼此不怎么和睦,斗的厉害,会不会是去岁来大周朝贡的国家,与旁国发生了冲突,以至于这些国家来报复大周呢。
同时高齐宇还特别细心留意了这些海匪身上纹着的纹路,画了下来给皇上。
皇上觉得外甥提的很有道理。
正巧林长洲回到了京城过年,此时还未离开,皇上就把他叫了来,一并参看高齐宇画的纹身图案。
论起对海外国家的了解,可没人比林长洲更熟了。
果然林长洲贡献了非常重要的信息:“这纹身倒像是弗朗吉国纹身的一种。这个国家地处炎热之地,衣裳多是裸露胳膊,当地人也常用肩膀和手臂上的纹身分辨彼此的家族。”
“弗朗吉国是个岛国,本土面积不大,但国人好战,男儿几乎各个都从小拿着鱼叉在岸边学着游水,基本上是会走路的人都会下水。且他们国家极为崇尚武力,以抢得到旁国的东西为荣。周围许多国家都要给他们上贡才免于一抢。”
皇上蹙眉:“大周的船队他们也敢抢?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过?”
林长洲摇头:“这种强盗的民族,最是欺软怕硬,大周的国力强盛,哪怕平时臣带着的兵士并不多,他们也未敢抢过挂着大周旗子的商队。他们从来只对着弱者下手,专抢那些小国的船队,甚至坐船去旁人国家的国土上劫掠。”
“只是这两年有不少海上小国陆续做了大周的属国,海船上都可以插大周的旗子,只怕也不肯再纳贡给他。况且陛下的皇家海船既然准备要出海,那几条商道就都是有福建的水军一路清扫守护,想来是搅了他们海上劫匪的生意?让他们损失太大,以至于要冒险装作海匪摸上来咬一口大周?”
林长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弗朗吉国再善战,哪怕人人都出门争做海贼王,国家体量也摆在这里,总不会有大周的兵强马壮。
哪怕大周的水师,比起陆上铁骑和步兵都是最弱的了,却也能把他们扫开。
就像是一只巨龙,游走过去,就算是没有故意伸爪子去捕猎,荡起的水波也足够搅得其余鱼类不得安宁。
皇上闻言,对这弗朗吉国印象就极差:“既如此,你便同齐宇一起查查这件事吧。朕已然命兵部拟折子上来了。”若是普通水贼如何剿灭,若是其余国家作乱有意犯大周边境如何镇压,总之此事水落石出后,总要有个解决法子。
对皇上来说,让林长洲这种非军伍出身,本身是商人的人,去调查此事,还是觉得有点替他担忧的:毕竟游弈使的本职是户部官员,并不是作战专人。
只是论起对海路的熟悉,对海外各国各族的了解,无人出其右者,只好让林长洲铁肩挑重担了。
而在高齐宇都遇到危险后,皇上还真怕林长洲出点什么事,让林姜仅剩的一个亲人也没了。
毕竟朝廷征兵都是有法外容情的:一户里若有兄弟两人,就只征一个,若只有一个男丁,可免于征用上战场。
那林家这种情况,让林长洲去处理此番危险,实在是有点难为林家了。
为此,皇上还把林姜叫了来安慰了两句。
林姜低头,表示一切服从陛下的安排。
皇上就命皇后在接下来的一年,逢年过节给诰命恩赏时,记得林姜这里要加厚一倍。
其实于林长洲来说,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是不怕危险的。
而且现在林姜已经在这大周站稳了脚,也在向着最终目标稳步前进,那他这副身体死了也没什么,他回到系统换个皮肤出来就是了。
说来给人当爹的兴奋劲儿过去后,林长洲还挺想再当只猫的,再过一过每天就是玩球儿和晒太阳的日子——就是现在皇甫都都猫咪正过的日子。
于是在跟林姜告别,临去福建的时候,还提了一句这件事。
林姜笑眯眯道:“都可以啊,如果父亲累了,就歇歇吧。”正好都都也在旁边,林姜就一把捞起它,抱在膝上揉着它的胖脸:“一只也是养,两只也是养呢。而且若是父亲……还不用绝育。”
林长洲看着原本睡在榻上正香的猫,被抱过来揉脸,一脸‘为了吃的我屈服了卖身了我都可以’的表情,就觉得再缓缓吧,给人当宠物,不如给人当爹好。
……
很快距离林长洲离开京城,就过去了近两个月,京城春光也渐次明媚起来。
这日绍王府中,世子的院落中立起了几个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