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疯了一样从地上跳起,踉跄着跑向空间站的入口处,重伤的34号路虎驾驶员正被其他人抬回来救治。
莫扎特跑到推动的担架前,他看到秦天躺在上面,面色苍白,右肩上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他跟着担架一起跑动,推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在前方开道:“让开!让开!伤员大出血,去准备血袋!”
莫扎特只跟到了手术室门口,大门在他面前关上,秦天被推到了里面,生死不知。
莫扎特像一个木头人,傻傻呆呆的站在门口。他的手在发抖,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突然有人揪起他的衣领给了他一拳,莫扎特被打的倒在地上,他捂着被打中的左脸,愣愣的看着魏潜。
魏潜愤怒道:“你都要退学了还来看什么?你这个胆小鬼!自己不敢去战场,让别人为你出生入死!现在又来假惺惺的关心什么?”
莫扎特没有反驳,他坐在地上没有起来。
魏潜恨其不争的看着地上坐着的人,他想不明白,莫攸御的心是玻璃做的吗?维也纳星战役虽然惨烈,但对他的打击竟然可以这么大?
医护人员来来往往,除了秦天,还有其他人受伤,医护室里到处都是哀嚎声。但是莫扎特都听不到,他的世界已经没有任何色彩,他唯一的光躺在里边,明明灭灭。
终于,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坐在地上雕像一样的少年终于动了,他扭头看向走出来的医生。
医生迎着少年的眼神愣了一下,从医多年,生生死死,他见的多了,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一眼望过去,几乎就要被那双眼里浓重的绝望吞噬。少年眼里的世界岌岌可危,山海相继倾覆,这个世界命悬一线。只等医生做出生死的判决。
这医生好一会没说话,魏潜催促道:“人怎么样了?”
医生才反应过来:“奥,没有生命危险。”
莫扎特和魏潜都松了口气,但是医生话锋一转:“不过,他的右手在不久前驾驶机甲时被扯断过,这一次又被活生生扯断了,而且还直接被天龙的枪尖刺中。他的右手神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害。”
莫扎特愣愣道:“会怎么样?”
医生斟酌着说道:“我也不好说,具体还要看他醒来的情况。他的外伤其实不严重,严重的是在跟机甲精神连接时被扯断两次手臂,大脑神经会误认为他的右臂真的断了。依我的经验来看,他的右手反应会比常人迟钝一些,而且会有间歇性的疼痛,但是外表跟常人没什么差别,只是他不适合再从事机甲驾驶工作了。”
不适合驾驶机甲?莫扎特下意识的回忆二十年后的秦天,他明明驾驶狮心驾驶的很出色啊。。。。。。等等,莫扎特突然想到一个细节,秦天外传的战斗视频中,他很少是用右手攻击的,莫扎特曾经以为他是个左撇子。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他的右手受过这样的重创,他才变得开始习惯用左手。。。。。。
秦天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他闭着眼,面色苍白的比身下的床单还白几分,只有他带着的氧气面罩上时不时的白雾昭示着他还活着。
莫扎特站起来陪着医护人员把他送入病房,因为秦天的伤势还比较重,所以进入的是无菌病房,闲杂人员不得入内。
莫扎特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外看着他,魏潜也跟了过来,叹了口气:“秦天是个驾驶机甲的天才啊,可惜啊。。。。。。”
莫扎特的五指攥紧,手心掐出几道指印,一个人默默离开了。
魏潜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就是想刺激莫攸御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的玻璃心缝起来,不过看来,没什么用处,破镜难圆,玻璃做的心同样。
莫扎特回到了他的宿舍,反锁房门,蜷缩在角落里,这里昏暗,封闭,安全。
游隼躲在床底偷偷看着他,莫扎特看着地板发呆,他的眼神空洞没有落点。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突然说话了:“罗森是冲着我来的,他找上秦天也是因为我。”
游隼没有回答,他假装自己不在,怕被又一次扔出去。
莫扎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都是我的错,维也纳星的毁灭,秦天的右手。。。都是我的错。。。”
“维也纳星上的内鬼八成是吴琳,她负责守卫天空塔,她将源放入天空塔的中枢,如果我可以再谨慎一点,再小心一点。。。我就会想到罗森和蜈蚣号并没有将维也纳星变成死星的武器,他们的杀招在另一个地方,也就是吴琳。。。如果我没有自怨自艾,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不顾,我就不会忽视秦天这两天频繁的捂着右手,就不会让他独自面对罗森。。。。。。”他的声音隐约带了点哭腔:“就不会让他受那么重的伤。。。。。。”
“为什么是这样的?我好像怎么做都不对,我怎么做都不会得到好的结果。。。。。。咳咳”他咳嗽了两声,拍打自己的胸口,像是透不过气来一般。
他越咳越厉害,胸口沉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咳咳咳咳。。。。。。”他用力的拍打胸口,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突然明白了,这种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叫做宿命。
慢慢的,他平复了下来,他又不动了,像尊蜷缩在角落里的雕像,跟这座昏暗的毫无生气的房间融为一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边的光线由一线变为一束,又重新收拢融入黑暗。坐在地上的人突然动了下,他像是想站起来,但久坐的身体早已麻痹,腿关节痉挛一样的疼痛,他站起身的尝试失败了。
他被惯性甩到地上,站起来并不是那样容易的。
他又在原地愣住了,但这次愣并没有太久,他内心突然冒出难以名状的愤怒,这愤怒来势汹汹,像是喷发的火山,炽热又势不可挡,将他内心那个不断崩塌倾覆的世界焚烧殆尽。
他脸颊两侧的肌肉绷紧,上下齿咬合,双手用力撑住墙壁,忍着腿部万蚁噬心一样的麻痒,缓慢却坚定的站了起来,一直蜷缩着的背脊渐渐伸展,挺直。是这样艰难,每一个动作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他额头上甚至冒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明明这麻痒只要他伸开腿缓一缓就可以缓解,但他偏偏要忍着疼站起,像个傻子。不过,这世上总是需要这样的傻子的。
他有些笨拙的,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慢慢撑着墙移动到窗户边,他拉开窗帘,有一缕光线透了进来,那是象征着新一天开始的晨曦。
他打开反锁的房门,走了出去,麻痒感正在褪去,他的脚步越来越有力。他抬起头,背脊一寸寸拉开,成年男人宽厚的肩膀仿佛可以扛起一切重担。从房门内到房门外那一步,好像是一次破茧式的蜕变,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属于少年的青涩稚嫩,和他内心深藏的胆怯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风吹不熄,雨浇不灭的燃烧的名为信念的火种。
或许就像温牧说的,折断后重生的羽翼将坚不可摧,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垮他了。
下午三点,秦天的伤势稳定下来,被转入普通病房,陆陆续续有人来探望他,他强撑着精神客气又疏离的跟来人道谢。
他的眼角余光一直看着默默靠在病房的墙边的人影,他站那许久了,但秦天一睁眼就被其他人围着问候,都没来得及跟墙边的人说说话。
终于,秦天微笑着送走了最后一个探望的人。他靠在病床上,对着墙边的人道:“诶,过来帮我敲敲背,躺的有点麻。”
莫扎特走了过来,他小心的避开秦天缠着绷带的右手,扶着他坐起,帮他敲打后背。敲了一会,秦天说行了他才停下。
秦天半靠在竖起的床背上,侧头望着莫扎特,少年的眼眶微微泛红,泪水积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落下,秦天用左手替他擦了擦眼角:“别哭了,又不是你的错。”
莫扎特并不回答,他只是摇头,他轻轻用双手捧起秦天缠着厚厚绷带的右手,将带着暖意的掌心贴到自己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道:“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哭了。”
秦天盯着他瞧了半晌,他无端的觉得眼前的少年变了。不是外貌,而是气质,过去的莫攸御带着少年的青涩,像个长不大的大男孩,虽然身体已经是个一米八八高大英武的成年男人,但心理年龄,秦天保守估计,不超过十五岁。
但现在的他,即使在哭,眼睛深处藏着的也是坚定。他给人一种感觉,好像能坚不可摧,扛起一切风雨。或许不能再称呼他为少年了,他已经是真真正正的,男人。
男人和男孩,并不以年龄来划分,两者之间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但突然的,莫攸御就这么跨过去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秦天仍为他感到高兴,他的小音乐家长大了。
他坐起身,用左手环抱住莫扎特的脖颈,他们额头相抵,莫扎特将自己最后的软弱发泄在秦天面前,他们静静的相拥,房间内只有几声低低的从嗓子里溢出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什么样才能被称作英雄呢?
“倒下了也没关系,再站起来就好了。只要能做到这点,就是英雄啊。”
出自奈克瑟斯奥特曼的主题曲《英雄》,与诸位共勉。
第117章
“活动一下试试。”医生一边收拾拆下来的绷带一边道。
秦天活动了一下右臂; 皱了下眉:“有些。。。。。。不听使唤的感觉。”
医生:“这是正常的,这种神经方面的损伤,现有的医疗水平是无法治愈的。你的右手反应会比正常人迟钝一些; 如果你坚持复健的话或许会好转一点。”
崔剑沉吟道:“那么他还可以驾驶机甲吗?”
医生想了想:“作为医生我不推荐他再从事这种需要精神连接的工作; 他的右臂如果再遭受损害可能就彻底废了。”
莫扎特站在秦天旁边,一言不发的听着。秦天悄悄握了下莫扎特的手; 他怕他难过。莫扎特回握了一下,扯起一个笑容; 只是秦天看的出来他这是装出来的。
崔剑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拍拍秦天的肩:“狮心的驾驶员是你; 无法更改,你明白吗?”
秦天郑重的点了下头:“我明白的。”即便是右臂可能彻底废掉,他还是得上战场; 这是他的使命,从他背离秦海给他安排好的从政道路时就已经注定了。
莫扎特握的更紧了一点,崔剑看了他一眼,嘱咐道:“退学申请我就当没收到; 你有空陪着秦天多做点复健吧。”
莫扎特保证道:“一定。”
崔剑转过身离开了,他边走边感叹,这两个人的小动作他当然看得到; 年轻人炽烈如火的爱情啊,真是叫人忍不住忆起往昔。
莫扎特追着医生问复健的方法和后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把医生问的烦不胜烦,开始赶人:“就这么多了; 老师教给我的我全都告诉你了,再想知道多的只能把祖师爷刨出来了。”
秦天失笑,拽着莫扎特离开:“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径直离开医院,这里是首都星军区总医院,距离死星战役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们在阿波罗空间站呆了一周左右,就被处理完事务的崔剑校长接了回来,寒假实践结束,学生们各自回家,继续享受他们的假期,只是这个假期,大多人都开心不起来,他们失去了太多。
他们走到医院入口时,看到了一辆眼熟的黑色商务车,秦天动作一顿,车窗摇了下来,秦海冲莫扎特点头示意他上车,作为父亲,他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叛逆期过长的儿子,自己来接他只会被冷嘲热讽,嘲讽完还不一定会上车,但是从莫扎特下手就很容易了。
他想的没错,莫扎特拉开车门,秦天乖乖的就上车了。
秦海盯着秦天的右手瞧了会:“医生的技术不错嘛,连点伤疤都没有。”
秦天淡淡道:“你准备待多久?”他根本不搭秦海的话茬,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你什么时候滚蛋?”
莫扎特:“。。。。。。”又开始了,每次跟这对父子同处一室,他都非常尴尬。
秦海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下:“精神也不错。”他换了个姿势,上半身微微前倾,这是个准备深谈的架势:“秦天,我已经问过你的主治医师,你的伤势我很清楚,你并不适合再驾驶机甲,也并不适合军队。”
秦天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所以呢?你要告诉我你有办法让我退出军队?你现在要摆出慈父的样子好言相劝,跟我说你都是为了我好?”
秦海的笑容僵住了,这儿子真是越大越不讨喜。但是没关系,他还有另一个方案,他转头看向莫扎特:“小莫同学,秦天受伤的惨状你是见过的,你难道希望他拖着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