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追随他到现在的理由,也是这个吗?
“我可不会说安慰你的话哦。”
早在听她说完最后一话起,太宰治就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让她重新打起精神。
可他并不想那么做。
面前的少女有着苍白的侧脸,她被毛巾擦干的头顶蓬松,可怜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
搞了这么久,原来在她眼里,他存在的理由,就是为了有一天她爱的人死去时,他能够成为开导她活下去的人吗?
“毕竟听上去夏油君的死的确是小绘里的错嘛。”
“不仅是夏油君,五条君说不定哪天也会死掉。”
会被他击溃的吧?
嘛,这样也好,这样一来,小流浪狗就不会不会再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了。
寂寞?那种东西才不会啦。
太宰治这么想着,恶劣地翘起了唇角。
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并不是想象中少女那副哭喊的样子。
倒是与那场大火中的神色有些相似。
迹部绘里花愣了一下,接着疑惑地望着他,歪了歪脑袋。
“您在难过吗。太宰先生?”
…
太宰治觉得迹部绘里花真是个神奇的人。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好像既没有把他带回港口黑手党的打算,也没有认真地和武装侦探社的人交朋友的打算。
“因为我的目标只是太宰先生而已。”
“欸,原来小绘里这么喜欢我吗?”
“是,非常喜欢。”
非常迅速的回答,与其实在是过于肯定了。
就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真是看不透啊。
她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又或许说,那个已经死去的,真正被她爱着的人,已经重要到了她连悲伤都不愿意分享的地步了吗?
太宰治的喉结滚动,他笑了一下。
“那么,要和我一起殉情吗,小绘里?”
这还是太宰治第一次这么问迹部绘里花。
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才不要呢。”她注视着他,“我才不干这种遭人嫉恨的事,和我不一样,太宰先生是被人依赖着的吧,国木田先生也好,乱步先生也好,太宰先生要是死了,大家会难过的。”
“啊,说起来,太宰先生还是待在侦探社里比较好吧?”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比他还要悲观的人啊。
太宰治有一瞬间想要忍不住地大笑。
从港口黑手党到现在,负责他的衣食住行的一直是迹部绘里花。
要说依赖的话,她也是被依赖着的吧。
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这样想着的太宰治存了点逗弄的心思。
“绘里花不想回港口黑手党的话,留在这里也可以哦。毕竟要是没有小绘里跑腿,江户川先生也会很失望的。”
“……真是不出意料的过分的话啊。”
太宰治哈哈哈地笑了几声:“不是哦,除此以外,敦君也非常在意小绘里。”
“那么您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太宰治愣住了。
“那么我是否走进了您的心里呢?”
日暮西山,侦探社外的乌鸦拍打着翅膀飞起,摇晃的树枝的影子投入窗口,遮掩住了细碎的光。
太宰治忽然有种预感,如果他这个时候再把他的小流浪狗踢远了的话,它或许就再也不会找了回来了。
于是太宰治张了张唇,他想要回答,可在第一个音节发出之前,他便听见迹部绘里花自嘲似的笑声。
“果然……”
“是不可能的吧?”
…
倒也不是没有留恋,也不是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只是在某个时刻,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抓住了她的心脏。
在绘里花决定去死的时候,她给家入硝子打了电话,给夜蛾正道打了电话,也给五条悟打了电话。
五条悟没有接。
“你在做什么?”
就在她准备重新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太宰治却出现了。
于是盈亮的手机被收起,站在高高天台上的少女回过头温柔地对着他笑。
“如果我死了,太宰先生会为我而难过吗?”
——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哭泣。
就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一样,她并没有等待睁大眼睛的太宰治的开口。
“不,我不是想问这个的。”
柑橘的味道笼罩了鼻腔,那抹金色小心翼翼地拥抱住了他。
她就像小动物那样蹭了蹭青年那柔软地的黑发,最后的遗言宛若情人般的呢喃。
“请拯救我吧,太宰先生。”
——是要和他一起殉情吗,小绘里?
本来想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指尖擦过对方翻飞的衣角,迹部绘里花抢先一步,在他之前纵身而跃。
连一点犹豫也没有,就好像是早就做好的决定。
迹部绘里花就像抓不住的鸟儿一样,不可预料地死去了。
一步的距离,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怎么也跨不过去。
“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生日蛋糕后,暖黄色的烛火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生机勃勃地振臂高呼。
被人践踏的小流浪狗到最后也没爬起来。
所以他才会讨厌狗啊。
自顾自地接近,又自顾自地离去。
她在最绝望的时候祈求般地向他靠近,而他也回应着像她伸出手——
却是为了扼住她的咽喉。
他本以为,他对迹部绘里花的死亡乐见其成。
但无论他怎么小心翼翼地呼唤,对方都不会再醒来了。
最后什么也没抓住的变成了太宰治。
鲜红的颜色将她的金发一点一点地染红,她的鬓角沾上冬日的初雪,扩散开的眼眸变得深邃。
刺耳的警笛声里,太宰治听见了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
有的人在惋惜,有的人在责怪,责怪她年纪轻轻就任性地死去,连一点贡献也没有为社会做出。
还有的人,拉着朋友的手,吵闹着待会要去哪家餐厅吃饭。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请不要再吓我了。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明明这么对他说的是迹部绘里花。
太宰治用手按住了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比起流浪狗,她更像猫也说不定。
就好像他在某个时候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偶尔一时兴起揉一揉她的脑袋,那只猫便翘着头用渴望的目光望着他。
——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了,人类。
——但我有九条命。
——所以送你一条吧。
——是最后一条了。
“您死了的话,会有人难过的,”
迹部绘里花用她的死亡证明了这一点,她藏在温柔之下的阴暗面歇斯底里地让太宰治远一点,用尽全力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推开,告诉他要努力活下去。
——但是,搞什么啊。
冬日的光像洪水一般充盈了整条街道。
太宰治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他鸢色的眼眸中映出远处男人苍白的脸。
毫不掩饰的恐惧,出现在了那个名叫五条悟的男人的脸上。
——看啊,小绘里。
——有人是爱着你的。
——即使你平凡,弱小,你也是被人依赖着的。
他的掌心抚过少女的眼睫,太宰治为折断翅膀的鸟儿合上了眼。
——再见。
世间的一切就这么归于平静,平静得令人落泪。】
【一步之遥(太宰治线 BE)】
第63章
“你现在还要救我吗?”
几乎是在太宰治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 绘里花就做出了决定。
她身上的咒力翻涌着,术式从指间发出。扭曲的咒灵发出了一声尖啸,它的手臂被斩落在地; 暂时性地后退了几步。
“您在说什么啊; 太宰先生。”
绘里花收回了视线,她直直地对上太宰治的目光; 语气中略有些无奈。
“您要是在我面前被诅咒杀死,我可是会被处分的啊。”
保护普通人免受诅咒的伤害是咒术师的职责。
对象不管是不是他都一样。
打击倒也算不上,只能说稍微感到有些遗憾。
说起来,现在的绘里花应该是有以前的记忆的吧?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成为咒术师呢?
比起其他职业; 咒术师可是痛苦得许多。
近在咫尺的距离; 太宰治凝视着她,想要从那水色的虹膜中找到答案。
然后他就想到了五条悟。
【“不仅是夏油君,五条君说不定哪天也会死掉。”】
记起来了。
在他为绘里花合上眼的时候,五条悟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他手里提着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涂抹了鲜奶油的甜点从里面滚落,太宰治隐约记得,那是绘里花和他说过很多遍的草莓塔。
被誉为最强的咒术师出乎意料地平静,就好像是知道自己拨回去的电话再也不会被接通一样; 他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手机。
五条悟每向前走一步,地面就向下陷进去一点点。
【“打个电话的时间,我这次只不过晚想起来了一点点。”】
温柔缱绻的语气,透着浸满了无奈的抱怨。
【“怎么又死了啊,绘里花。”】
他的唇角微微地弯着; 一点也没透露出悲伤或愤怒。
有些奇怪。
太宰治本打算随口问几句; 意图却被五条悟率先发现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绘里花?”】
他蹲下身来,歪着脑袋问死去的少女。
【“要我帮你杀了这个家伙吗?”】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哈地笑了一声,用温热的指尖戳了戳少女柔软的脸颊。
【“真是的,都让你不要那么积极地见义勇为了啊。”】
'迹部绘里花'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五条悟也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他是说给太宰治听的。
黑色的镜片下,那双蓝眸中翻滚着凛冽的雪,与那愉悦地翘起的唇角截然相反,在某一瞬间,五条悟眼中柔软的雪凝结成了刺骨的冰棱。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太宰治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出来。
这个看上去在发疯的男人并不是不悲伤,也并不是不愤怒,他正是愤怒悲伤到了极致,所以才会表露出那份孩童般的天真与顽劣。
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绘里花是因为五条君所以才想成为咒术师的吗?”
“……您又联想到了什么?”
“只是想知道嘛。”
绘里花狐疑地看着他,过了几秒还是诚实地回答了问题。
“在认识五条老师以前,我就是咒术师了。”
太宰治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绘里花没搞懂影响他心情的因素,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应该把不远处那个探头探脑的诅咒先祓除了再说。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张了张唇瓣,正想开口让太宰治放开她,太宰治却率先一步发出了声音。
“我要亲你了哦,绘里花。”
黑发的青年一脸可爱地打断了她,鸢色的眼眸湿漉漉的。
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总之没过两秒,太宰治呜咽着惨叫了一声。
他捂着发红的额头蹲在角落里,看着绘里花和空气……不,他看不见的咒灵斗智斗勇。
要是他看得到咒灵的话,大概是一副非常帅气的场景。
但是太宰治没有咒力。
于是在他的眼中——
吧台不知道为什么被一阵风掀翻了。
绘里花把迎面飞来的吧台切成了两半。
头顶上的吊灯同时碎了。
绘里花直接在墙壁上轰了一个大洞。
大约过了五分钟,酒吧变成了废墟。
结束了吧?应该是结束了吧?
那么就到他的表演时间了!
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兴致勃勃地开口。
“就算是我,被打了脑子的话也有可能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的哦!”
非常委屈的控诉,黑发青年那张精致的脸上写满了“快来安慰我”“安慰我的话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之类的话。
“……是太宰先生您先说吓人的话的。”
太宰治才不承认,他哼哼唧唧地打混,却发现绘里花在扫视着周围。
“怎么了吗?”
太宰治问。
金发的少女并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她的手覆在了残破的墙壁上,不知道是做了什么,颜色浅淡的眉皱起。
“不,可能是我想多了。”她的语气里有些苦恼,“总觉得那个诅咒应该再更强一些。”
能让伊地知先生严肃地说出打不过就跑的话,怎么说至少也应该是二级以上的咒灵。
但刚刚与她交手的这个诅咒,似乎是新生的。
不仅没达到二级的强度,也不像是伤害过很多人的样子。
“我可以帮忙的哦。”
太宰治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撑着膝盖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