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庆王、沈余靖是主谋,也不过是在宗人府住上一辈子罢了。
讨厌又问:“那,皇上会怎么……”
沈余之道:“等过完上元节你们就知道了。”
睿王的两个至亲死了,他白天忙,黑天忙,一直忙活到正月十五上元节。
大舜朝的这一天跟历朝历代一样,都要燃灯供佛。
虽然死了个嫡亲的孙子,但泰平帝依然按照往年的惯例,邀请百官入宫赏灯。
御花园里被五彩灯笼和绢花装点,繁花似锦,流光璀璨,美得如同百花争艳的春日夜晚一般。
酒席散后,睿王陪同泰平帝,与众官员一同去了御花园。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先丧妻后丧子,伤心过度,又忙忙碌碌,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因为喝过酒,他的脚步有几分虚浮,神思似乎也飞了,且不说赏灯、猜灯谜,便是泰平帝的家常话也接不上了。
泰平帝见他实在不济,体贴地让史诚和何公公扶他去御花园东北方的摛藻堂小憩。
摛藻堂是皇上来御花园时休憩阅览的地方,有床榻,有暖阁,更存了不少图书。
睿王被何公公扶到榻上,史诚则悄悄屏退了几个宫女。
何公公给睿王整理被角时,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椿药。”
假装昏沉的睿王在心里浪笑一声,暗道,我儿厉害啊,这都能算出来!
沈余之早就说过,今晚可能有暗杀,但最大的可能是让他丢丑。且丢个这个丑,最好大到足以让他自觉把太子之位让贤于齐王。
睿王正思忖时,史诚已经把茶端了过来。
他说道:“殿下,喝杯茶解解酒吧。”
“好,喝茶喝茶,要热茶。”睿王把茶接过去,一饮而尽。
茶喝了,史诚同何公公出去了。
服侍睿王的两个太监也出了内室。
睿王闭着眼睛躺了不到盏茶的功夫,就觉得下腹部像是着了火一般,烧得浑身难受。
他坐起来,想去找杯水喝,脚刚挨地,就听外面的门响了。
一个姑娘说道:“张贵人,这里没热水了,奴婢去后殿看看。”
“去吧,喝完酒头晕,我去里面躺一躺,你快些回来。”一个柔婉的声音说道。
张贵人?
这是那老东西的女人啊!
睿王吓一大跳,原来不只是丢丑,而是失德呀!
为了太子之位,那老东西把他的女人都让出来了,真够阴险的。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就弄了她,气死那个老不死的?
睿王生气了,邪火烧得更旺了。
他低头看了看,不由臊得满脸通红,正要重新上床,就听门“吱嘎”一声,张贵人走了进来。
随即,门在后面关上了。
张贵人喝点酒,反应迟缓,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里面有个人,目光便落在了睿王身上。
“啊!”她尖叫一声,“登徒子!”
睿王跳到床上,用被子围住腰下,叫道:“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
张贵人清醒一些,赶紧转身开门,却不料门被人从外面顶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一起,睿王感觉喝下去的椿药闹得更厉害了,头晕得很。
女人的哭声勾着他下了床,脚下的步子迈得一步比一步快。
“你别过来,你不许过来!”张贵人跑到八仙桌前,哭喊道:“太子,你清醒点儿啊,我是皇上的人。你再过来,你我都是死罪,谁都别想活过明天。”
睿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把掀了桌子,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给孤过来!”
里面正闹着,摛藻堂外已经走过去两拨大臣了。
所有听见动静的人无不捂紧耳朵,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事情很快传到了泰平帝的耳朵里。
他脸上铁青,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畜生”,对几位老臣说道:“虽是朕的家事,却也是国事。太子荒唐,几位随朕走一趟吧。”
睿王爱美人,京城的所有权贵都知道,但他为人直率,讲义气,从不荒唐。
高大人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清楚这一点,他一直略有耳闻。
因而,他认定,此事定然另有蹊跷。
太子乃储君,事关社稷,无论废立,臣子们都有发言权。
几个老臣并不推脱,随泰平帝朝摛藻堂去了,到殿门外时,里面还在闹着。
女人在哭,睿王在吼,间或还有摔打东西的声音。
史诚上前推门,门没开。
泰平帝看了看御前侍卫。
两名侍卫出列,用肩头撞开了大门。
“给朕拿住这个畜生!”泰平帝吩咐道。
“是。”
侍卫们打开内门,扑过去,将睿王反转手臂压在地上。
“皇上……”张贵人哭得梨花带雨,“扑通”一声跪在泰平帝面前。
她进宫时间不长,大约二十左右,容貌极其出众,即便宫花摇摇欲坠,泪痕湿了脂粉,也依然无损于她的美丽。
睿王的目光已经迷离了,但意识尚存。
他勉强抬起头,赤红的双眼瞪着泰平帝,怒道:“父皇,你就这么不待见儿臣吗?太子之位儿臣可以让,但这样害儿臣,儿臣不服!”
“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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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泰平帝负着手; 面无表情地看着睿王。
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 从来都没有服与不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也从来都不是一句废话。
于泰平帝来说; 睿王想要他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便是原罪。
关于这一点,高大人清楚,其他老臣也清楚。
他们知道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也知道泰平帝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该退下去了。
臣子们撤退了; 张贵人也让人送走了。
泰平帝转了身,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真想让; 就不会等到这个时候,逼朕做到这个地步。人贵有自知,你,没有这种品质。”
“来人呐,送太子回东宫。没有朕的允许; 不许太子出宫。”
睿王拼命挣扎着,“父皇; 你不该这么对我; 你会后悔的。”
泰平帝步履沉重地回到御书房。
一切尘埃落定。
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不踏实。
他想像以往那样,想一想朝臣的人事安排; 却始终沉不下心,虚汗一层层地冒,只好取出围棋,自己同自己下了起来。
下了两手后,泰平帝突然问道:“齐王到哪里了?”
何公公从墙角站出来,说道:“回禀皇上,大概还有半个月的路程。”他给泰平帝倒杯热茶,换了张帕子,又退了下去。
“半个月,不错。”泰平帝点点头。
这个时间刚刚好。
西北大捷,齐王凯旋,届时文官武将联名上书,把势造起来,再立太子顺理成章。
名望和威信都有了。
就算他某天有个好歹,也可以瞑目了。
如此想着,泰平帝感觉心气顺了不少,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静谧的御书房里,只有棋子敲打棋盘的“啪啪”声。
“皇祖父兴致不错嘛。”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门吱嘎一声,离门最近的烛火摇了摇。
“谁?”
泰平帝心中已有答案,不可思议地朝门口望了过去,“老十三?”
一席白衣的沈余之出现在摇摆的光线中。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皇祖父,是我。”
泰平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你?”
沈余之往前走了两步,“怎么,皇祖父下毒害我,如今又害我父王,就不敢认亲孙子了吗?”
“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泰平帝一手压住心口,呼吸急促了起来,视线往史诚和何公公处飘了过去。
何公公面色发白。
史诚则吓得惨无人色。
泰平帝从他们的脸上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脸上涨得通红,一双手也抖了起来。
“我是人是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祖父为何害我父王,你不想让他做太子,可以,废了便是,何必用这么不堪的手段辱没他?皇祖父,你太卑鄙龌蹉了。”沈余之一步步走进来,声音越来越高,用词亦越来越刻薄激烈。
泰平帝抖得更厉害了,脸色又由红转白,嘴唇哆嗦好一阵,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随后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史诚这才从惊惧中反应过来,尖叫着扑向泰平帝,“皇上,皇上?”
沈余之大步走过来,朝后面一摆手:“把他拿下,关起来。”
“是!”蒋毅带人进来,将史诚拖了出去。
“留白。”恢复正常的睿王手持宝剑小跑进来,“这老不死的怎么样了?”
沈余之道:“我想,应该是老毛病,中风了吧。”
睿王上了前,用拇指按住泰平帝的人中……
片刻后,泰平帝悠悠转醒,想抬左手,却好半天没抬起来,想说话,又好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口水从歪斜的嘴角里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
睿王佩服地看了沈余之一眼,“还真是中风了,比上次严重多了。”
“儿啊,这江山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哈哈……”他大笑起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
老皇帝中风,太子继位,乃是天下大义。
他赢了。
睿王以太子身份召集御花园的所有朝臣。
在御书房里,死了半个月的沈余之重新露面了。
朝臣们无不惊讶万分,无不惶恐万分。
沈余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诸位大人们,久违了。让你们失望了吧,阎王不收我,我又回来了。”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
高大人在前排,思虑片刻,上前说道:“世子,皇上怎样了?”
沈余之道:“御医已经诊治过,请几位大人移步,随我前去看看皇祖父。”
有五名御医作证,泰平帝确实中风,比第一次严重许多——口齿不清,四肢麻痹,智力也严重下降。
他的确无法继续掌控大舜江山。
中风救了泰平帝的命。
没什么比让一个争强好胜的人瘫痪在床更大快人心的了。
沈余之改变主意,他要好好为泰平帝养老送终。
让他看着他最不喜欢的儿子,每天都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让他看着他最忌惮的孙子,在他最重视的朝廷社稷中搅风搅雨。
他要让泰平帝明白,你以为的未必正确,我以为的才会在大舜朝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高大人是首辅,也是直臣,只忠于皇上,皇上若是不行了,当然忠于太子。
如今的太子是睿王——即便泰平帝要废他,可圣旨没下,口谕没有,他便仍是太子。
而且,沈余之活了,他从从容容地进了宫,想必整个京城都已在父子俩的掌控之中。
高大人有理由相信,凡是简老大人的门生故交必定支持太子,支持沈余之,不支持的官员的下场想必都不会很好。
沈余之,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高大人恭恭敬敬地跪下去,说道:“臣肯请太子登基,主持大局。”
高大人带了头,后面立刻又有十几名官员拜了下去,“臣等,肯请太子登基,主持大局。”
剩下的十几个大臣面面相觑。
犹豫片刻后,又有四五个同流合污。
沈余之锐利的目光在依然站立着的几人脸上一一扫过……
须臾,这几位争先恐后地跪了,生怕落下后,项上人头不保。
……
正月二十,简家收到了沈余之没死,泰平帝中风,荣升太上皇,太子即将登基的消息。
压抑了大半个月的简家人终于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马氏、崔氏以及三房的有些人,对简淡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正月二十二,简悠来到简淡房间,邀请简淡去西城游玩。
“三姐,去吧。”简悠恳切地抱住简淡的胳膊,来回摇了摇,“来晋城这么久,一直关在院子里,我都快发霉发臭了。”
简淡笑着说道:“一直被关着的是你,我可是出去好几趟了。”
简悠的脸颊爬上一丝红晕。
简淡当初是叫过她,但因为崔晔的事,她心里不舒服,都拒绝了。
她迟滞片刻,还是厚着脸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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