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用力回握了回去,对方皮肤的温度平稳地传递过来,她没有抽走也没有挣扎,在这片惊涛骇浪中像伫立在海边的高崖峭壁,镇静而稳定。他在恍惚中似乎被这只手拽着渐渐上浮,然后在窒息的前一秒终于终于钻出海面,深深喘了口气。
对方的语气依旧冷静,“景光,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我还在衣柜里。”
他迷茫地说,然后忽然微微一滞,“有人进来了。”
“他说话了吗?”
“他在哼歌……”
他听到了一个轻柔得接近诱哄的声音,是个陌生男性,声线故意捏得又尖又细,反复用同一个节奏哼唱着一句话。
【“没事了哦~出来吧~”
“没事了哦~出来吧~”
“出来吧~出来吧~有里出来吧~”】
脚步声和死神的吟唱一起缓缓接近,他下意识凑近了百叶窗的缝隙,向外看去。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的身量并不高,身材佝偻,手里拎着一把尖刀。从刀尖往下,赤红的鲜血针尖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男人手臂上的纹身。
那不是酒杯,那是一个双面相对的观音像。
而就在这个时候,男人似乎也发现了他,缓缓回过头,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猛地对上了他惊恐的视线。
“!!”
“景光!景光,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可以了!”
“景光?!”
“喂,景光……”
“景!”
“现在听我倒数五下,五声之后你就醒过来……五、四、三、二、一。”
一个手写的花体英文字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诸伏景光猛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单手支着身体坐了起来,大口喘息。
“景光?”
“景光你没事吧?”
七嘴八舌的问候伴随着人影迅速围了上来,他顿时被围进了众人投下的影子里,恍惚地环视一周,视线落在一张张熟悉且担心的脸上,动荡的精神和灵魂好像终于找到了牵引的线,渐渐安定下来。
“没,没事……”
萩原松了口气,然后伸手指了指提醒,“没事的话,快把源小姐的手放开吧。”
诸伏景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松开手指,回头看去。他方才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无意识中攒得太紧,手指才撤开,少女的手腕上就已经浮起一片清晰的红痕。
她皮肤白,更显得纤细的手腕被烫了一圈一样,红得惊心动魄。
青年连忙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我……”
“没事。”
源辉月淡定地活动了一下手腕,一点不在乎,反而好奇地问,“你想起来了吗,听到什么了?”
“我……”诸伏景光的神色好像恍惚了一下,低声喃喃,“我听到他哼的那首歌了……那是长野本地的一首童谣,他唱的就是高潮的那几句,大意是让藏起来的小孩子出来。”
“童谣?”其他几人互相对视了几眼。
“所以他当时确实是在找你?”
“不……我躲在柜子里的时候曾经和他对视过,他发现我了,但是没有杀我。”
松田意外,“那他在找谁?”
“有里。”诸伏景光长睫敛下,轻声说,“他在唱完‘出来吧’之后接的是‘有里’,一个小时候经常和我一起玩的小女孩的名字。”
“所以说,”源辉月若有所思地复盘那个精神明显有问题的杀人犯的逻辑,“他到你家是去找‘有里’的,他认为有里被你家里的人藏起来了,所以才和你的父母发生了争吵?”
“没错,我全都想起来了……”
黑发青年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秋游,我的父亲也是学校的老师。在那一次秋游过程中,有里忽然肚子疼,爸爸把他送去了医院,但是她还是因为急性盲肠炎发作,抢救不及时去世了,我还参加过她的葬礼。”
“如果是这样,凶手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有里的父亲了?”伊达航摸了摸下巴,“因为女儿的死精神崩溃不愿意接受现实吗?”
诸伏景光默认,声音渐低,“他大概以为有里藏在我家里,所以才找了过去。之后也是,他一直暗中跟着我,就是想通过我找到有里。”
源辉月若有所觉,抬眸看向他。
空气中的安静蔓延了好几秒,最后还是松田阵平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抓了抓头发,“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把这些线索告诉长野县这边的警察,让他们重新启动这个案件的调查?这些线索加起来,应该可以很快锁定凶手了?”
其他人跟着反应过来。
“没错,电话里应该说不清楚,最好是直接去警局。”
伊达航说着回头,看到脸色苍白明显还没恢复的诸伏景光,迟疑了片刻。
察觉到他的视线,青年立刻抬头,“我没问题,我跟你们一起去。”
按理来说,作为死者的亲属加上案件的第一目击者,他去警局报案当然是最合适的。但是看着他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死里逃生的脸色,其他人十分想劝他先休息一下。
这时候旁边忽然横插过来一个声音。
“这个案子是十五年前的旧案吧?”
众人回头,看到源辉月正一手支着额头,皱了皱眉,“这一类的案子重新启动还要走一堆程序,如果嫌犯听到什么风声提前逃了那就麻烦了。你们直接去找那天到长野的时候来接我们的那几个警察,让他们先发通缉令把嫌犯抓起来再说。”
“……”萩原默默问,“这样也行?”
“反正公安一直都是这样干的。”
源大小姐充分表现出了她作为特权阶级的不讲理,其他人讨论片刻,觉得嫌犯的身份可以说板上钉钉,也不存在误会的空间,适当灵活一下似乎也可以。
这时候松田阵平忽然开口,“通缉令就算了吧,但是他们抓人的时候我想一起。”
萩原下意识看过去一眼,忽然想起了他父亲的情况。
“好……我和班长先去说明情况,你们陪源小姐在这里休息片刻再过来。”
“我跟你们一……”
诸伏景光正要开口,萩原忽然往他旁边使了个眼色,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到源辉月正坐在椅子里走神。
她素白的手漫不经心支着额头,一边微微蹙眉揉着太阳穴。宽大的袖摆顺着小臂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腕上的指痕还未散去,像雪地上烫出来的一道伤。
“……”
黑发青年顿时不说话了,半晌,妥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你们先去,我和零还有阵平在这陪着源小姐休息一下,稍后再过去跟你们会和。”
第429章 长野旧事(七)
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离开之后,房间里好像忽然之间安静了许多。
源辉月还一手揉着太阳穴坐在原地发呆,催眠也是个挺消耗精神的活儿,在整个过程中需要全神贯注,等结束了精神一松弛就感觉累了。
她正漫无目的走着神,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指节修长好看。
源辉月顺着对方的指尖抬头,金发青年正垂着眼,“给我看看你的手。”
诸伏景光同时醒悟了过来,连忙从躺椅上翻身下地。
“对了,我记得家里有药……”
他刚急急忙忙往前走出两三步,忽然怔在原地。
松田阵平疑惑地问出了口,“都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有也过期了吧?”
“……对,我才想起来。”
青年的声音轻若呢喃,源辉月远远看去,只感觉他的背影有些微的怔楞,他好像在这一刻才忽然被人从过往的回忆抽出来,茫然又怅惘地落地到了惨白的现实。
“……”
空气中忽然一阵安静,她正凝视着诸伏的背影,手腕忽然一凉。她回头,就意外看到降谷零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管药膏,指尖沾了一点轻轻抹到了她手上。
源辉月顿时有点震惊,连手都忘了抽出来,“这你都能提前想到?你这个人是不是细心得有点可怕了?”
没管她又下意识黑了他一句,也可能是习惯了,金发青年给她上了药后指尖按着药膏揉开,一边平静地换了话题,“景,这件事你不打算告诉你哥哥吗?他也在长野县当警察吧?”
“我……我打算等那个人抓到了之后再告诉他。”
诸伏景光似乎回过神,回头看到他手上的药膏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挤出了一个略带自嘲的笑,“上一次还没来得及确认就急匆匆地给他打电话就被教训了,虽然这一次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但是我还是想等人抓到再说。”
“这样啊。”
“毕竟,如果不是我忘记了的话,原本应该早就抓到凶手了……”
屋子里的空气再次静了几分,照进来的阳光被百叶窗分割成归整的光带,灰尘静静地在光里飘落。
“那句歌……”
像是被什么呛住了一样,诸伏景光喘息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那句歌词,是长野这边的小孩子们捉迷藏时唱的童谣,以前我和有里玩游戏时就经常会唱这首歌。”
松田阵平疑惑问,“你见过她的父亲吗?”
“没有,但是我听说过他,他的事情附近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声音低沉,“有里的父亲据说以前是某个帮派组织的成员,她的母亲因为牵连进了他的事情里,被他的对手残忍杀害,那时候有里才刚出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后来退出了那个帮派,洗心革面,独自抚养了有里长大。”
“小学的时候,因为她父亲的原因很多人都不愿意和有里一起玩,我大概是她唯一的朋友。现在想起来,我们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她的父亲可能因为担心她一直躲在周围看着。”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恍惚,“所以他当时唱的那几句话,其实是在模仿我,那是我在和有里玩游戏时唱的歌……”
降谷零忍不住开口,“景……”
黑发青年恍然回神,大概是看出了他神情中的担心,冲他笑了笑,“没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
“毕竟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吧,明明只要稍微找一下就能发现藏在柜子里面的我,但是他却偏偏放过我了。”他若无其事地说,神情中有种奇异的平静,“肯定是有别的原因,我早就这样想过。”
其他人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任由空气沉默。沉默到一半,源辉月忽然冷不丁点头,“对,都怪你。”
诸伏景光微微一怔,另外两人下意识看向她。
源辉月不紧不慢,“隔壁家的狗最近长胖了两斤,也怪你。”
其他人:“?”
诸伏景光:“??”
他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经常来家里那只狸花猫以前总是抢它的饭吃,”源辉月淡定地起了个一听就在胡说八道的头,“所以隔壁家的主人在给他准备饭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往它的盆里放超出正常标准的食物。但是这段时间你来了长野之后,就开始多管闲事地喂猫。”
松田阵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跟着推理一波,“那只狸花猫吃饱了没去抢食,于是那只蠢狗就吃撑了?”
“没错。”源大小姐理直气壮地点头,“所以你看,是不是都怪你!”
降谷零:“……”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默默地说,“源小姐,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冤?”
源辉月:“哦,你还知道你有点冤啊。”
青年再次愣住。
松田阵平“噗”地一声被逗笑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好像忽然就打散了空气中的沉闷,且整条逻辑线绕的圈子之大简直毫无道理。这位卷毛青年一手搭上了还在怔楞中的好友的肩,立刻开始举一反三,“没错,景光,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等会儿大小姐自己胖了两斤也要怪你了。”
诸伏景光还没有反应,被提到的某位大小姐顿时警觉抬头,“你说什么?”
“我没说错啊,跟还在东京的时候比你的身体数据的确比之前重了……额,大概一斤左右?”
“!”
体重增加了一斤的大小姐瞪着他,声音温度逐渐降低,“我那是长、高、了。”
“哈?你都十九岁了还长高?”
“闭嘴!”
降谷零头疼地扶额,钢铁直男松田阵平莫名其妙地闭上了嘴巴。
然而他闭嘴之后,某位大小姐依旧不高兴,瞪着他的目光里还在往外呲火花。诸伏景光连自责都顾不上了,连忙打岔,“那个,我觉得是因为换季吧,秋天的衣服比夏天重一点不是也很正常。”
松田阵平:“哈?有重那么多……”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阵平,闭嘴。”
“???”松田阵平:“……哦。”
源辉月:“哼。”
她不高兴地瞪着完全没发现自己踩了什么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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