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座集装箱慌乱地冲了过去。
车外好像响起一声急促的惊叫,随即嘭地一声巨响。
她的脑袋狠狠撞在了方向盘上,安全气囊这才弹起来,漫天的白色遮蔽了她的视野。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额头流下,几声急促的车轮碾在水泥地上的急刹车动静传来。
有人飞快冲上来打开了她的车门,咸腥的海风随着他们的动作灌进来,有人七手八脚地把她从车里抬了出来,随着冲击落入到座椅底下的手机悄然挂断。
水无怜奈在一片乱七八糟的英文惊叫中昏昏沉沉地抬起头,额前落下的血液模糊了视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不远处的集装箱上方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你落入了FBI手里,为了不让你脑子里的秘密曝光,以琴酒的性格,最方便的当然是将你当场灭口。但是今天晚上FBI刚提供的反向助攻会让他产生一丝迟疑,你毕竟是有代号的成员,再加上只要他亲眼见到你重伤昏迷了,那么在一定的时间内,你客观上不具备能够和FBI对话的条件。”
“这种情况下,他才不会直接灭口,而是认为你有救援的余地。”】
“基安蒂,”琴酒冷冷的声音在线路中响起,“撤。”
“诶?基尔可是要落到FBI手里了。”非常想开枪的基安蒂不满道,“不直接干掉她吗?”
“现在这个情况,她就算暂时被抓住了也开不了口。先走,之后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救她,救不了再干掉也来得及。”
“……好吧。”在那头的催促下,基安蒂终于不情不愿地收起了枪。
远处的码头上,从一片嘈杂中敏锐捕捉到了那辆黑色保时捷引擎远去的声音,被围在人群中央的水无怜奈在心底笑了。
你也有这样一天琴酒。
从头到尾,每一步都被人算准了。
【“当然,他也可能会认为这是你配合FBI演的一出戏,是陷阱。”】
“你就这样离开了?”贝尔摩德在电话里问,“如果是她在配合FBI演戏怎么办?这种程度的苦肉计基尔也不是做不到。”
琴酒一声冷哼,坐在飞快离开码头的车上,点了一根烟,语气居然有点愉悦。“就算真的是陷阱……”
【“但是即便猜到了有可能是陷阱……】
“……陪着她玩玩又怎么样?”
【他也一定会往下跳。”】
基尔的大脑越来越沉,意识开始飞速流失。那个清淡的女声,却仿佛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你能抓到的唯一的生机。人只会相信自己判断出来的东西,之后他在对你救援的过程中遇到的阻力越大,他对你的怀疑反而会越轻。”
“等到把你从FBI的手里救出来,他依然会继续怀疑你,甚至对你是卧底的怀疑和你有可能被FBI收买的怀疑会叠加到一起。只不过这个时候,你就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以自己被组织怀疑无处容身为理由,约一个FBI出来,当着他的面杀给他看看。”】
那个声音轻描淡写得不带一点杀气,基尔用最后的力气努力回头看去,从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缝隙中看到远处一辆黑色雪佛兰停下,有人打开门从车上下来。
【“甚至人选都是现成的。”】
身材修长的黑发男人朝她走进,冷峻的面容逐渐被灯光照亮。他垂在额前的一缕墨色卷发被海风轻轻波动,墨绿色的眼瞳落了一点冷光,像身后深邃得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海。
——莱伊。
【“你觉得……赤井秀一怎么样?”】
黑发女性闭上了眼睛,终于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第364章 追踪者(十七)
光天化日之下港口的码头忽然爆发了一场追击战,一路上撞到的目击者不少。
好在刚刚在芝公园发生的武装直升机扫射东都塔场面放在美国商业大片里都是高光华彩段,围观群众们的目光暂时都被那头的热闹吸引,连日本警方都无暇他顾。
朱蒂跟同事小心地把黑发女性从汽车里救出来后,发现她已经昏迷了。她迅速而专业地给她做了个检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候有沉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光听声音就认出了来人,“秀。”
赤井秀一:“怎么样?”
“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她的脑部撞在方向盘上遭到了重创,要赶紧联系医院。”
跟着过来的詹姆斯迅速点头,拿出手机,“我来安排。”
朱蒂微微松了口气,低头看去。除了撞到大脑,水无怜奈的肋骨也断了两根,她的同僚们还在努力给她做急救。
“目前看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要等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而且即便接受了治疗,她一时半刻应该也没办法醒过来……秀你在看什么?”
朱蒂疑问的目光下,黑发FBI终于将视线从某个集装箱顶部收回来,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最后看了一眼被人群围起来的女性,他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我去打个电话。”
朱蒂没有多想,应了声好。大概是码头上太吵了,她看着男人转身朝不远处的集装箱走去,没过多久,修长的背影就没入了集装箱之间的阴影里。
离开人群后,赤井秀一拨出了一串没有保存在电话簿中的数字。
“莫西莫西?”稚嫩的少年声音从那头传出来。
赤井秀一:“转告你姐姐,计划成功了,boy。”
那头的人松了口气,确认了一句,“好的,水无姐姐没有生命危险吧?”
“还要到医院去做检查,但是大概率没有。”
“那就好,还有什么事要跟辉月姐姐说的吗?”
“……”
“赤井哥哥?”柯南疑惑。
“没事,”赤井秀一平淡地说,好像方才突如其来的沉默只是幻觉,“那位本上小姐怎么样了?”
“她没事。”柯南回头看去,他现在已经出了东都塔,正在塔底下。几个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本上菜菜子从大门走出来,正要把她送上救护车。
源辉月坐在不远处的箱式警车后头,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几个警察跟在医护人员身边护送,大概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过于离奇,连见多识广的刑警们都不能免俗地还在惊讶低声讨论。
“真凶居然真的是本上啊……”
“女性的连环杀手,太少见了。”
“我记得女性连环杀手一般不会留签名的吧。”
“也不能这么说,当时本上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男朋友,也就是说犯案的依旧是男性人格……”
担架从她身旁路过,短发女性苍白的面孔安静沉睡在夜色里,像一缕短暂躲入了睡梦中的幽魂。
源辉月忽然“啪”地把手里把玩了半晌的戒指盒阖上,开口招呼,“警官先生。”
由于松本清长带来的警察们在塔里“全军覆没”,现在跟过来支援的是源辉月并不太熟悉的搜查一科二系。
但她不熟悉人家并不妨碍二系非常熟悉她,面对这位把警视厅刑事部从搜查一科科长捋到了刑事部长的大佬,跟着来的小警察听着她喊了一声先生,差点腿一软,连忙忙不迭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准备聆听圣旨。
“源小姐?”
源辉月把手里的戒指盒往上一递,“这个,给她带上吧。”
小警察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神情也沉重了一下,点了点头,接过戒盒,又朝她鞠了一躬,低头走了。
他疾走两步跟上了前头的担架,给其他人解释了几句之后,轻手轻脚地将戒盒里头的那枚戒指套在了昏迷的本上菜菜子手上。
水谷浩介没什么钱,虽然倾尽了全力想要给女友最好的,订婚戒上的钻石也只有米粒大小。
打开的戒盒被小警察放在了本上手边,一缕银光在夜色里一闪而过。
“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一个清朗的声音低低被风送来,源辉月回头看去,就见方才一转眼不知道去了哪儿的安室透正远远朝她走来。
“居然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啊。”他有点唏嘘似的在她身旁坐下。
源辉月:“给琴酒打电话去了?”
安室透朝她一笑,坦然点头。
“辉月桑都把我的同僚卖给FBI了,我怎么也要给琴酒汇报一声吧。只不过,我还以为辉月桑会卖我呢,没想到跳过我选择了基尔。老实说,我有点受宠若惊。”
“……你看起来不太像受宠若惊的样子。”
“因为受宠若惊的同时我也有点失望啊。”金发青年煞有介事叹了口气,“为什么选了基尔没选我?我不配跟辉月桑玩游戏了吗?”
源辉月:“……”
跟安室透接触的时间越长,她就越发有种这人一天比一天病的严重的感觉。
“……下次一定。”
她敷衍地把这个人的精神异常状态又往上调高了一个等级,“你怎么好像不太在意我把你同事卖了的样子。”
“辉月桑当然比我的同事重要啊,”安室透一脸理所当然,十分大方,“随便卖,不用跟我客气。”
源辉月:“……希望你保持这个积极的工作态度。”
安室透笑眯眯点头,“一定保持。”
源辉月:“……”
难得地,她也有对着某个人无话可说的时候。
夏夜燥热的风从远处扫过来,她身边的人却不怕热似的,去打电话的工夫还顺便披了件西装。她的视线再次无意识地从他右臂的位置扫过,想看看刚才在塔上受的伤,却发现连伤口带绷带已经全都掩在了西装下面。
可能是遮得太严实了,这会儿他人坐在她身旁,她都没闻到一点血腥味。
源辉月默了默,又低头扫了一眼,然后无声地伸出手,掌心朝上。
安室透似乎略微顿了一下,然后将右手放进了她的掌心里。
她将那枚尾戒从他修长的手指间摘了下来。
戒指离开对方指尖的刹那,一个画面忽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源辉月动作忽地一顿。
安室透:“怎么了?”
“……”
夜色中只能闻到植物和泥土的芳香,夹杂在夏夜的热风里。她不知为何觉得这感觉有点熟悉,默了一下才抬起头。
面前的人灰蓝色的眼瞳也很熟悉,就好像她曾经认真凝视过很久。
源辉月慢慢开口,神色中有种不自知的茫然。
“你以前,给我带过戒指吗?”
蝉噪声好像忽然之间格外喧嚣。
那个问题脱口而出的瞬间,源辉月就已经觉得不妥了。她有些莫名其妙,虽然脑海中的碎片记忆的确是某人给另一个人带上戒指,甚至似乎是求婚戒指的画面,但也不一定就是她自己啊,她又是怎么拐了八百个弯联想到面前这个人身上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问题确实过于突兀,对方果然也沉默了一瞬。
从车后头经过的风将他眉宇间的发丝轻轻拨动,像一抹晃动的光,敛下了青年眸底刹那掠过的神情。
他唇梢一挑,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披了一晚上的温良恭谦的安室透的画皮好像又有些维持不住,灰蓝色的眼底露出了一点十分“波本”的气息。
源辉月的左手被他顺势拉了过去,青年一低头,在她无名指的指背上亲了一下,然后撩起眼皮看她,眸底有种似真似假的撩拨,“当然戴过啊,而且是戴在这里。”
“……胡说什么呢。”
源辉月无言地把手抽出来,放弃了继续追究,站起身,“走了。”
安室透懒洋洋坐在原地问,“去哪儿?”
“去找救护车上的医生把你的伤口重新消毒包扎一下,你还真打算用那根腰带对付过去吗?”
金发青年耸了耸肩,顺从地跟着站了起来。
这时候东都塔的供电系统重新恢复了,一圈一圈的灯光盘旋而上,将周围的空间再次照得亮如白昼。
源辉月抬头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话说回来,在新堂堇家里的时候,你说对清水寺记忆特别深刻是因为在那里发生过什么,是什么?”
“……”
问题没立刻得到回应,她疑惑回头,就见到身边的人眼神似乎飘了飘,难得地有点不自在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搓了一下鼻尖。
“……告白。”
“?!”源辉月脚步都停了下来,下意识问,“你?”
金发青年的神情顿时变得无奈,“不然还有谁?”
“……不,我只是表达一下震惊,你还有这么纯情的时候?”
“辉月桑,我好歹也是年轻过的吧……”
“抱歉,完全想象不出来。”源辉月毫不犹豫,“而且谁这么倒霉啊?被你这种偏执狂喜欢,请务必告诉我那个女孩子还活着。”
“嗯,”安室透轻笑地凝望她,“还活蹦乱跳。”
源辉月挑了一下眉,露出了意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