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健那笔不明去向的大额资金,果然在乡原部长这里。”
打电话的公安警察回过头,他的同僚们正在把床板搬开,乡原部长卧室中的床不是时下流行的席梦思,而是板硬的木板床,床底下空出的大面积空间此刻已经堆满了,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座由整整齐齐的现金堆起来的床榻。
他当公安警察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调查某些贪污腐败的官员的任务也执行过好几个,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地能够躺在上面睡觉的钱,简直宛如进了银行的金库,对比之下甚至要为现金床周围简陋的环境痛心疾首起来。
“这个房子就是乡原部长平时住的地方,房产证上也是他的名字,证据确凿了。”
“我知道了。”
源辉月平淡地回应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她转过头时待客桌周围的气氛已经重归安静,乡原政直没有正面回答真壁的问题,但女刑警似乎已经将情绪按捺了下来,正在沉默地低头喝着茶。
源辉月:“乡原部长应该能够猜到公安今天会去搜查你的住所吧?”
乡原轻轻颔首,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是非常镇定且有涵养,“我的确猜到了,但是源小姐应该也找到了其他能够指认我的证据了吧,所以那些钱转不转移都一样。”
他的语气格外平静,甚至有种看破红尘般的洒脱。如果放在电视剧中,这位乡原部长大概就是那种最有格调的反派,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他敢放手把全部身家推上牌桌豪赌,也能在倾家荡产之后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有风度得简直超越了人性。
源辉月环视了一周。刑事部长的办公室很简单,办公桌、待客桌、电脑、书架,全都是警视厅统一的配置,窗台上摆的绿植也是最普通的绿萝,甚至被养得还挺不错,叶片葱绿根茎清晰,书架上的书大部分都是有关刑侦和犯罪学的,十分符合刑事部长的职位,除此之外能够称得上闲书的只有放在角落的一本半新不旧的《圣经》,看不出丝毫个人偏好。
“去搜查的公安说乡原部长家中装修挺简单的,这些年也过得十分清廉,我都有点不太明白了,乡原部长留着那么多钱却不用,只放在家里躺在上面睡觉吗?”
乡原政直笑着点了点头,“一点小爱好,让源小姐见笑了。”
源辉月凝视他几秒,回到桌前直接进入了正题,“昨天我去真壁家拜访的时候有人在暗中关注我的行踪,是乡原部长的人?”
“没错。”他坦然承认,“原来源小姐你早就发现了却没有表现出来啊,果然谨慎。”
“风户京介被抓之后我就一直让人在暗中保护真壁,因为担心你会派人灭口,但是却一直没有等到你的动作,我猜你当时是故意放任我去找她,想让我帮你找到被真壁警官藏起来的那份文件?”
乡原政直轻轻笑了笑,“原本那份文件是可以一直埋在地下的,如果真壁没有告诉你这件事的话。”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正眼看了一眼她身边的人,“阿匡调查的那个情报泄漏事件和你当年的绑架案有关,我警告过真壁不要接近你,否则有可能被连累,但是她却没有听。”
源辉月端起茶,轻轻吹乱一下茶面蒸腾的热气,若有所思,“你防备的果然是我。”
乡原政直眼皮一动,真壁有希子下意识看向她。
源辉月:“热带乐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风户京介想要挟持人质潜逃,当时乐园里那么多警察,其实我到不到现场也没有太多影响,但是你却特意安排了人把我堵在高速路上,你是不希望我和他碰面,从而更加深入到这起事件里来,对吗?”
她对面的人没有回答,态度仿佛默认。
“但风户京介之后,我已经参与进来了,你再将真壁灭口先不说我可能会有防备成功可能性不大,在实质上也起不了太大作用,所以不如放任我继续调查,而你暗地里关注着我的行动,只要我找到了真壁警官留下的那份文件,你立刻就会派人出手抢夺。”
源辉月平静地说,“真壁家里没有被安装窃听器,她毕竟是个警察,这些东西她也熟悉,贸然动手反而会暴露意图。实际上你也不用这么做,我们根据真壁匡警官在出事之前的行动轨迹推测出他有可能将暗号留在了在山能寺的药师佛像上,这个可能性你也猜到了,所以才会派相马课长掺和到源氏萤的事件中。佛像被找回去之后你应该也检查过了,没有发现?”
乡原政直默认,甚至欣赏地说,“当年我的属下中,阿匡的确是最出色的那一批。”
“我从东京到京都的一路上,你的人一直跟在后头。等我到了山能寺,拿着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出来时,他立刻发动,将那份文件从我手里抢走了。”
她缓缓抬眸,对上了乡原政直的目光,“那个文件袋里其实是一沓白纸,最里头放着一个追踪器。”
房间中好像忽然安静下来,连窗外的车鸣似乎也停歇了。
良久,乡原政直终于垂下眼,甚至轻轻笑了一下,结束了这个短暂的对峙。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源小姐,你真的很聪明,我的人完全掉进你的陷阱里了。他在京都忽然失去联系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落在你的手里了。”
“那个人叫三森康太,以前也是个警察,和香板义孝几乎一模一样的经历,也是你手底下的清道夫之一?只不过我查了一下,他退职的时间很短,就在去年,所以他原本是你准备好来取代香板的?”
乡原点头,甚至是语气赞赏地,“这么短的时间连三森的信息都查到了吗?源小姐你果然是早有准备。”
“他被你洗脑的程度还不深,之后会成为指正你的有力的证人。”源辉月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吧?”
乡原政直平静地笑了,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屑于去丑陋挣扎,坦然地选择了默认。
“像我这样的人,总会有这样一天的。”
他淡然地感慨了一句,然后终于看向了桌上那个文件袋,“这就是阿匡藏起来的东西?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能不能解答我一个疑惑,你到底是在哪儿找到它的?我明明已经让人把山能寺翻遍了,那尊药师佛上也没有任何暗号。”
源辉月平静地说,“因为它确实不在山能寺。”
“发现你一直在防备我之后我就猜到你的注意力一定会主要落在我身上,所以今天出门去京都的不止我和柯南,真壁也去了。”
乡原政直似乎有点意外地扭头看向她。
“为了防止依旧有人盯着她,她出门时做了伪装。我在山能寺吸引你的人的目光的时候,她去了僧上谷不动堂。”源辉月说,“我在真壁警官的遗物里发现了两张电影票,电影名字叫《冬季枫红》。”
“那是阿匡在出事之前和我看的最后一场电影,”真壁有希子低头借着喝茶的动作强压下了心头翻滚的情绪,“所以我到现在还记得剧情,讲的是一个企业千金和年轻军官之间的爱情故事,在故事的结尾,青年军官被人陷害下落不明,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女主角忽然收到了军官的电报,约她在初空的红枫下相见。”
“初空是元旦第一天的天空,是冬天,当然不会有红枫,所以其实男主角指的是约女主在系着红手帕的枫树下相见,暗喻了他们最初相遇时的场景。”
她低垂的眼睫颤了颤,露出了一个回忆的笑,“我当初觉得这个情节非常浪漫,还和阿匡讨论过。他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他也遇到了危险,也会像电影的男主一样,努力地活下来,让我去初空的红枫下找他。”
“我和阿匡计划好的旅行最后一站就在僧上谷不动堂,外面的那片林子里有成片的枫树,我在其中一棵树上找到了红色的手帕。呵,过了八年已经差不多褪色了,我找了一下午……然后,在树底下发现了一个埋在土里的匣子,匣子就放着一份泛黄的文件,里面记载着你的罪证。”
“……原来如此。”
乡原政直安静地听完了这一长段叙述,然后他点了点头,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容。
“没有想到阿匡居然还会做这么浪漫的事情,不怪我没有找到。”
真壁有希子抬起头,沉默地盯着他。
窗台上的阳光逐渐泛起暮色,源辉月端起红茶喝了一口,视线落向窗外,一行生活在城市里的飞鸟盘旋着绕过了警视厅对面的大楼。
倦鸟归巢。
她望着那行越来越远的飞鸟,忽然冷不丁说道,“那部电影八年前挺有名气的,乡原部长也看过吗?”
“什么?”乡原政直回头,然后无奈地笑了,“我哪有时间看你们这些小年轻看的东西。”
“是吗?”源辉月意味不明地继续,“据说乡原部长因为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单身。真可惜,您这不是挺懂浪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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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冬季枫红》是园子看的电视剧,我给改了,就她看的是经典翻拍了。
第267章 阴影(十二)
意味不明的话音落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乡原的目光一顿,缓缓定在她身上。
“我们的确在不动堂外系着红手帕的枫树下找到了一份文件,里面也的确是你的罪证。”
源辉月终于回头朝他看来,“只不过很可惜,那份文件里的证据是假的。”
“……”
“文件里的资料指明您贪污公款,收受贿赂,您家里的那些来历不明的现金似乎就是铁证。只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份文件是伪造的吧?”
“而伪造它的人,就是乡原部长你本人。”
在她清淡的目光下,乡原政直脸上的微笑逐渐淡去。
办公室内的空气倏然安静下来,真壁有希子迟疑地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面前的乡原。
“风户京介的案子里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源辉月不紧不慢地说,“最开始这个事件爆发的时候,想要把挖出仁野保案的小田切警视长踢出局其实很简单,给媒体透个口风就行,完全没有必要让它发展到后面那个地步。”
她望着对面的人,“你的确一直在防备我,但你明明可以在事情发生的一开始就阻止它,不用把搜查一科的调查流程拖这么久,在佐藤警官遇袭之前就送一个‘凶手’给目暮警官让这件事结案,我就不会注意到这个事件,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最后任由局势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乡原政直轻描淡写地说,“也许是我没有想到?源小姐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源辉月没有理会这个问题,继续道,“佐藤警官遇袭之后,你又将志摩君牵扯了进去,利用他来转移调查重点,也转移了我的视线,让我先把目光放到了替志摩君洗清嫌疑上,从而没那么快注意到风户京介。”
“但是这一步反而把香板暴露了出来,为什么?你难道还真差风户这一个杀手吗?你一开始想要保住他的目的难道不是怕他在仁野保那里得知的你的秘密被发现?你拉志摩君入局来转移注意,却让我因此察觉到了香板和工鸟之间的共同点,再次注意到了仁野保,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掩盖你的犯罪,这么做不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
乡原政直搭在茶杯上的手指动了动。
“布局的最核心理念,就是隐藏好自己的真实意图。乡原部长,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肯定不会把真正的目的放在那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风户京介对你的指控来得太简单了,而且在这个案子里,你好像每一个动作都慢人一步,几乎是一路把风户京介的口供送到了公安面前。作为一个前期隐藏得这么深,让我都没猜到的棋手,您不觉得您暴露得太快了吗?”
乡原政直神色平静,“任何堡垒的溃败,都是前期艰难,到了后期就一触即溃。被前期的顺利冲昏了头脑,到后面开始昏招频出的棋手,也是有的。”
“是吗?”源辉月淡淡地说,“就当是这样吧。之后在山能寺,你让三森君在寺庙外埋伏我——你其实是故意把他送过去的吧?”
“……什么?”
“我查过你的出行纪录,在今年六月份,也就是山能寺的药师佛被找回去没多久,你因为某个活动去了一趟京都。也就是说,你亲自去了山能寺检查过那尊被找回来的佛像。像你们这样的人,能够一路做警察做到刑事部长的位置,理所当然会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她纤长的眼睫缓缓抬起,“你在山能寺没有找到的东西,你不可能相信其他人能够在那里找到。所以如果你的目的真的是想要我帮你找真壁警官藏起来的文件,你不会安排人在山能寺门口埋伏我,因为你知道山能寺里什么都没有,如果我拿着文件出来肯定是在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