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哈维尔已经哭成了小泪鱼。
只是，当简尘低头看向哈维尔时。
却发现小人鱼正睁大眼睛看着他，虽然紧紧握住简尘的衣服，面颊上却没有一滴眼泪，就连眼帘中氤氲的水雾都丝毫不见。
简尘有些诧异，但重点不是这个。
青年擦干净哈维尔脸颊上的水珠，捧起它精致的小脸颊，又揉了揉：“崽崽，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不是人鱼族首领的地盘吗？”
话没说完，简尘再次被抱住。
简尘：“！”
明显小人鱼没有抱够。
甚至力道比刚才更紧了些。
简尘怔愣了下，忽然听到小人鱼的声音：“简尘、简尘……”
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声音，尾音都在颤。
“真的是你，怎么可能。”
它闭紧了眼睛：“怎么可能……”
简尘对于小人鱼会说话并没有太过惊讶。
毕竟在古地球的时候，小人鱼就已经在自家浴缸里第一次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回到研究所后，哈维尔学会了越来越多的发音，虽然每个音节都很短，但意思准确无误。
并不影响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都能听懂小人鱼想表达什么。
简尘也不例外。
更不用说哈维尔的母亲在临死前，第一次对自己开口，让他意识到人鱼完全可以无障碍和人类交流。
简尘抿唇，伸出手，回抱住了小人鱼：
“……是我。”
“我醒来之后就在这个时代了，可能是重生，又或是穿越，虽然很难用自然科学解释。”
他轻声道：“但我回来了。”
简尘很是欣慰：“谢谢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我们家小人鱼已经不认识我了呢。”
哈维尔抿住微颤的唇瓣。
怎么可能？
世间最艰难的事，大概就是忘掉你。
但是哈维尔没有说出口。
简尘感觉这样在岸边不是办法，刚才那条雄性人鱼很可能还会回来，他还需要向哈维尔打听一下现在的情况。
于是简尘把小人鱼抱了起来。
哈维尔抱住简尘，柔软的金发落在人类的肩膀上，小人鱼实在是太乖了，一路上都没怎么出声，睫毛不住地颤。
小人鱼看起来还不能走路。
哈维尔的鱼尾无法在陆地上分化成两条类似于人类的腿，这一点与别墅中的哈里很不一样。
简尘猜测，这可能与年龄有关，毕竟受到研究所地核的影响，哈维尔的生命周期延长，还和墩墩一样，是一只可爱而自理能力极差的幼崽。
而成年后的人鱼大概就会像哈里一样，有足够的能力在陆地上行走。
简尘一边走，有些疑惑：“刚才在你浮上水面前，我见到了一条很高大的人鱼，他很好看，和你的发色和眸色差不多，看起来像是领袖一样。”
青年轻声问：“他是谁？”
哈维尔明显顿了一下，小声道：
“是、是我的爸爸。”
简尘诧异：“是薇安丝的伴侣？！”
小人鱼点头：“嗯。”
简尘竟然从来不知道薇安丝有自己的伴侣，毕竟薇安丝来到研究所的时候，只有孤身一鱼，带着一只小小的幼崽。
所以哈维尔的父亲、也就是薇安丝的丈夫，在研究所一直是一个未知的谜题。
甚至在外界的视野中，薇安丝和哈维尔一度被认为是地球上仅剩的最后两条人鱼。
简尘还是不太明白：“那他为什么见到我之后要逃跑？”
哈维尔眉梢滞住，抿了下唇，道：“他、长得很凶，可能怕自己的样子吓到你。”
“简尘更喜欢小小的人鱼。”
哈维尔补充道。
简尘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这是谁告诉你的？”
小人鱼垂下眼帘，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样，没应声。
只是走着走着，哈维尔的视线下垂，不经意地瞥见了简尘的膝盖和小腿。
这让它在一瞬间僵住了视线。
眼帘中的瞳孔，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变得失控。
它忽然侧过身体，想要看清伤口似的，只是人类仍在抱着他，小人鱼刚刚出水，身体还很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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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尘一个没捞住，小人鱼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
简尘：“！！！”
结结实实的声音，简尘听着都疼。
青年赶紧把小人鱼从地上抱了起来。
用指腹揉着小人鱼的后脑勺，一只手捞住哈维尔的鱼尾，像是安抚一般，小声说着抱歉。
这是简尘作为饲养员的习惯性动作。
因为往往这个时候，小人鱼会因为疼痛掉眼泪，是幼崽本能的反应，但哈维尔哭起来和其他幼崽不太一样，并非一哭二闹三上吊。
小人鱼就连哭起来，都是没有声音的，唯有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眼帘垂下，挂着水雾，鼻尖泛红，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自己哭。
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
因为哈维尔太过可爱，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我见犹怜的老母亲表情。
只是这一次，简尘一边安慰着哈维尔，等到视线落在小家伙的脸颊上时，却发现……小人鱼根本没有哭。
视线里也没有茫然，只是盯着自己的受伤的那只膝盖，似乎被转移了全部的注意力。
简尘：“？”
如同泪腺失灵般。
竟然没哭！
以前的它可是个小哭包。
这样简尘不由得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伤感。
虽然有些诧异，但这次青年抱得更紧了些，生怕小人鱼掉下去。
直到进入了小别墅宫殿，简尘把浴缸的水调弄成温度和盐度适宜的海水环境，本来想把哈维尔小心地放进去，但是一转头，却不见小人鱼的身影。
简尘找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走廊的边缘，一瓶高高的花瓶下，有一台被拉出的抽屉。
他看到了探过身体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的哈维尔。
抽屉很宽很长，甚至比小人鱼还要大。
小人鱼似乎对宫殿很熟悉。
简尘走到近前，半蹲下时，小人鱼也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是一瓶小小的愈合剂和包扎带。
简尘怔住，眼看着哈维尔熟练地拿过消毒药水，小心翼翼地在简尘的腿弯上，慢慢擦过、涂抹，虽然有些刺激，但小人鱼的动作很轻柔，简尘没有吭声。
接着，哈维尔拉起扎带，慢慢缠绕上简尘的膝盖，一圈又一圈，最后系上了一个漂亮的结。
简尘看着它的小手，视线移动到哈维尔的脸庞。
别无二致的发色，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眸，就连睫毛的长度都相似到让人恍惚。
大人鱼和小人鱼的面庞，莫名重叠了。
“哈维尔。”
“嗯？”
人类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如同惊雷：
“刚才的那条人鱼，也是你，对吗？”
第150章
哈维尔动作僵滞。
就连瞳孔也小幅度的骤然缩紧。
似乎觉得自己的伪装并没那么容易被识破，所以简尘拆穿的时候，小人鱼的表情与其说诧异，甚至震惊到了极点。
简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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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崽崽是不是对自己的伪装太过自信了。
简尘慢慢蹲下身，把被拽出来的抽屉推了回去，“崽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不……”简尘顿了下，睫毛在眼帘垂下碎影，他低声道：
“你是不是好多话想对我说？”
“……”
哈维尔瞳孔颤动着。
在简尘的目光下，它小幅度地、轻轻点了点头。
简尘把哈维尔抱回了浴缸。
浴缸对于人鱼幼崽来说太过大了，如同霸总在八百平的大床上醒来，如果不是青年特意调整了水高，控制在了小人鱼的下巴处。
但转念一想，即使淹没了哈维尔，小人鱼也会如鱼得水，并不会有任何意外。
这就是崽崽是一条鱼的好处。
简尘蹲在浴缸边，用温热的水冲洗小人鱼方才摔落而蹭脏的鳞片，手心的触感轻柔如水，让幼崽身上的每个细胞都不自觉放松下来。
没有催促，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哈维尔的小蹼爪抬起，白皙漂亮，慢慢放在了简尘搭在浴缸边的手上。
小人鱼深吸了口气，像是酝酿，又像是无从说起。
接着，清晰而略显稚嫩的音色，从哈维尔的口中倾泻而出。
古地球，3772年。
濒危动物研究所，新物种区。
哈维尔在水库里追逐着小鱼，身影漂亮而灵活。
工作人员看着灵活的幼崽窜来窜去，在浅蓝色的海洋里，金色的柔软头发异常耀眼。
白大褂的人类们忍不住露出了慈母笑。
——小人鱼已经三年零四个月大了。
它的身形似乎没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唯一能让人察觉到这只小人鱼长大的痕迹，只有小家伙不再永远的躲在水库深处，连小鱼都不敢抓了。
哈维尔在饲养员的悉心照料下，朝气了许多。
在小人鱼失去了双亲之后，他的饲养员似乎成为了他唯一的亲人，仅是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每天出现，哈维尔就很幸福。
当然，小人鱼有一段更幸福的日子，就是在饲养员家的浴缸里。
而在某个平常的下班时间，简尘像往常一样离开了小人鱼视线，新物种区的门被关上，馆内的光亮稀稀点点，正式迎来了华国的夜晚。
哈维尔没有了白天游来游去的劲头，他慢慢地游上了岸，来到了简尘为他们建造的人造沙滩。
小人鱼仰躺在沙滩上，发了一会儿呆，又坐起身，去不远处的由宽圆的鹅卵石所堆砌成的小城堡。
哈维尔伸出小小的胳膊和手，放进了石缝里，不一会儿，一只红红的事物从石缝里被小心翼翼的拿出来。
如果仔细看去，那是一顶红色的圣诞帽。
哈维尔把圣诞帽戴在了头上，帽子边沿看看压住了金色的头发，如果他的监护人此刻在场。准会被小人鱼萌的心肝直颤。
只是不一会儿。
发着呆的小人鱼，忽然被一阵莫名的震动声音惊觉，他噌地一下坐起身，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
那股震动感却没有减弱，伴随着空气的灼热和冲击感，反而愈发强烈，朝着他们所在的地域越来越近。
哈维尔慌了神。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并且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空荡荡的水库里，只有自己和无数的小鱼。
下一秒。
比方才的震感强烈数10倍的剧烈震动，猛然降临在了这座水库之中，小人鱼慌乱地从沙滩跑到舱门边沿，毫不犹豫的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水是让他安心的地方。
饶是如此，四周还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哈维尔眼看着四周的玻璃开始崩裂瓦解，水库顶端天蓬无数的砖瓦掉落，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和剧烈的震耳欲聋的轰然声响。
小人鱼身影一僵，他开始在水库里灵活地游动，躲避掉下来的石块和碎裂的玻璃。
很快水流也发生了变化。
这座水库，似乎已经无法承载小人鱼生活了三年多的栖息地了。
哈维尔随着水流涌出了新物种区，甚至是研究所，他久违的看到了远大而又宽阔的夜空，光色迷离。
但此时的天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如同历经了一场巨大的浩劫。
被赤焰火光扫过，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而天空之下，肉眼可见的视野内，建筑和天桥一片狼藉，原本繁华高科技的都市，瞬时间变为废墟。
而水库的水不足以淹没整座城市，只是研究所周围的一小部分。
随着水流越来越远，深度也会随之变浅，小人鱼只好找到了一处富人家的游泳池，由于有天然的凹槽，哈维尔可以暂时躲在这里。
哈维尔并不明白此刻发生了什么。
但任何一个物种对于灾难都有着畏惧的本能。
灾难不仅仅局限在研究所，是整个城市。
小人鱼意识到了这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人类。
现在的简尘，是不是回到了那座别墅？！
他现在有没有事？
无法形容的焦急涌上了幼崽的心神。
他在泳池里着急地游来游去，因为研究所破裂的水库已经流净，能够让自己活动栖息的地方，只有这个小小的空间。
离开这个游泳池，他无法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甚至想去哪里都是由简尘抱着，这样的自己，想找到简尘要何年何月？
怎么办？
要是有更多的水就好了。
他就有能力离开这个地方，去找简尘了。
哈维尔等了又等，甚至想到去找一个全自动轮椅。
意识到各种方法都行不通的小人鱼，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他爬上了岸，找了两根木棍作拐，支撑起自己在陆地上没什么作用的鱼尾。
灾难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