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四肢好像和他自己割裂成两个存在。
“蠢货。我只有四肢属于雌虫。”温九一无情奚落,听得阿列克想要堵住这张嘴,“你的毒太弱了,要打三倍量。”
郝誉皮笑肉不笑。他的蝎尾轻盈地在温九一手脚四个地方分别扎了三针。阿列克听说温九一情况万分紧急,却不知道他已经被寄生这件事情。
“温部长。”阿列克扶住四肢软下来的温九一。在他的怀里,雄虫平日有力强壮的手臂和双腿都散发出晦涩的黑光,每一根指头发皱水肿,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郝誉!”阿列克暴怒,他像是目睹羊被叼走的牧羊犬,“你太过分了。”
“我算什么过分。”郝誉按下自己的防护服,快速弹出的保护面罩和空气袋为他提供防护。当着阿列克的面,他徒手拆开了航空器的应急门,半个身子挂在太空中,“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是你的事情了。”
阿列克完全来不及抓住这个浪荡子,眼睁睁看着他从航空器应急门上一跃而出,被外面接应者带走。
「私奔」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面对温九一可能被寄生这一选择,郝誉和利达不约而同决定让温九一离开军部,先去外面避避风头。他们不愧是一个养育中心出来的军雄,脑子里对处理这类事情有一个标准模式:先打残,再善后。
阿列克关上应急门,调整航空器内部气压和空气储蓄量。
等他坐下来和温九一面面相觑时,两个人才意识到这个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蝎毒已经占据温九一的四肢,毒素像蛛网一样开始朝着温九一的躯干前进。如果忽略掉这一点,温九一全身肌肉,紧紧绷着,双手互相搭着,双脚并拢,稍有异变,他便以最快地速度掰断自己的手脚。
阿列克不喜欢温九一伤害自己。
他蹲下来,浑身散发出健康有力的苦涩气味——温九一第一次认识这种气息,还是因为阿列克说他喜欢桔梗花。他扭动自己的脖颈,活动许久未动地筋骨,“回家去。”
阿列克伸出手,他的指尖在这句话后瑟缩回来。
“我不回去。”阿列克将温九一抱起来。放在正常状态下,他敢这么对自己的上司,必然要被扒掉一层皮。但真的这么做,雌虫脑子里只有一个恼火的总结:
瘦了。
温九一,他的温部长瘦了。
是K778的后遗症?还是审讯室那些雌虫肮脏地手段……阿列克将温九一整个抱在怀里,他感觉到雄虫努力挪开自己的四肢,好像怕这些脏东西沾染到自己,心里忍不住一抽一抽疼起来。
“你还没有开脑域。”温九一劝说道:“不要来掺和这件事情。”他的精神力时时刻刻对抗这些难缠的寄生因素,双方势力不等,一方占据人数优势,一方占据地形优势,打得昏天地暗,最后伤害得都是温九一自己。
寄生体输了,他的四肢必然受到损伤。
寄生体赢了,他的精神力只剩苟延残喘了。
他的思想原始、朴素、简单,充斥了军雄特有的暴力:弱者——就一边呆着。
而且就应该好好被保护在强者身后,不需要付出,也不需要感恩;强者——就必须站在最前面,冲锋陷阵,保护弱者。当然一切都必须是为了军部,为了虫族,为了更多人的利益。
与之相比,阿列克的世界只装得下小小的一个人。
“脑域手术成功就可以掺和进来吗?”阿列克越发将雄虫抱紧,“你需要被照顾。”
“让尼诺过来。”温九一分析道:“寄生体对你的觊觎颇深,他们很容易从我身上下手,再寄生到你身上。”
阿列克心头无端升起一股气,他清楚知道雄虫是为自己考虑,可又无法遏制这股气在心头乱撞。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太弱小了。阿列克绝望地想着,如果他有军雄的精神力。
如果他有哥哥阿莱席德亚那样地实力,温九一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气急了,阿列克盯着军雄那张冷酷的脸,道:“我不在乎,寄生就寄生吧。”
他的脸再像哥哥阿莱席德亚,却也不是哥哥阿莱席德亚。
温九一不懂雌虫为什么眼眶闪烁泪光。
他是个笨蛋。
笨蛋只会呆呆反驳道:“可我在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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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痛苦航程
“如果你被寄生; 圣歌女神家大量机密会被外泄。大家长、尼诺甚至更多人会想方设法杀死你——我是指被寄生后的你。”温九一分析道:“阿莱席德亚叛国所做的交易永远成为谜团,连你的雌父……”
他滔滔不绝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站在温九一面前的雌虫咬住自己两腮,像被一把巨斧削去脸颊; 在牙关处凹下去一块,而泪水经过那边时正好伤心地逗留住了。
航空器滋滋排出空气,循环器在两个人头上发出噪音。温九一眼神终于无法停留在某一处; 他挣扎想要起来擦拭雌虫的眼泪,大声呵斥对方不应该流眼泪。可他此刻已经不是那个手脚健全的军雄; 寄生在四肢的敌人啃食温九一的血肉,痛苦中他拧巴地闭上嘴,一言不发。
阿列克沉默着站起来。
他穿上自己的防护服; 紧身服将雌虫每一块肌肉都勾勒得明明白白。正常的星际短途旅行不必穿这东西; 但他们计划在最短时间进入薇米亚战线,空间跳跃不是两个虫族可以用肉身对抗的力量。
温九一看着自己的勤务员拎着衣服走过来; 他先脱去了自己的鞋袜; 接着解开了腰带; 避开温九一四肢上的肉芽。
“小心。”温九一探出自己的精神力,轰击一块意图触碰雌虫的寄生体。阿列克来不及闪躲,眼睁睁看着看不见的风刃将雄虫身上一块肉割下来。掉落在地面的肉芽和血肉发出尖叫; 像是蠕虫一般滚动,在数道劲风下剁成肉泥。
鲜血把温九一的裤腿浸湿。
寄生体七号有一点说得没有错; 阿列克会为后悔。
温九一面无表情对自己的躯体实战酷刑; 雌虫的尖叫彻底打断他,“你在干什么——”他扑在雄虫的膝盖上; 阻止这个疯子对自己再度下手;“温九一!你疯了!”
“让开。”温九一的语气中终于带着愠怒。
阿列克死死地护住温九一的双腿; 他半个人都盖在雄虫身上; 鲜血沿着膝盖流淌满整个胸膛。
“不要。”阿列克大口喘气,他看着那双被蝎毒和寄生体霸占的双腿,“你疯了,你会死的!。”
前面有多为这个笨蛋伤心,此刻阿列克就有多么庆幸自己还在这里。他相信温九一在看见自己的四肢失控后,会毫不犹豫砍断他们。在这个技术发达的年代,肢体再生依旧是神话。
“让开。”温九一目光闪烁着凶光,他伸出手在推开阿列克这件事情犹豫许久。“离我远一点。”
阿列克赖住了。
“不要。”他变本加厉地抓住温九一的裤子,继续自己的工作。“这是我的工作。”
“你被解雇了。”温九一下令,“现在把航空器控制权给我。”
阿列克撕开一包纱布,小心翼翼将巴掌大的伤口缠绕上。他惊讶的发现和温九一本人截然不同,那些属于寄生体的肉芽安分乖巧滚到一边,在纱布触碰上的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不会给你的。”郝誉去见阿列克之前就把东西交代清楚了。他给这位勤务员航空器的操控权、一份星图、两人份的口粮、一把千米里程狙击枪和十二枚子弹。这位军雄特别叮嘱道:“这东西是老师特别给你批的。使用更简单,把你的发夹摘下来,卡在这里。十二枚子弹,每一发都能直击寄生体。这是我们给到你最后的保护。”
这把狙击枪是代表「黑色裁决权」发夹的进阶版。
阿列克拿到手后发现这把狙击枪的弹夹一次只能装十枚子弹,余下两枚,留给即将逃亡出虫族世界的温九一和他自己。
阿列克把这把枪找出来,当着温九一的面组装起来,以求证明自己并非没有任何威胁,“这些子弹经过特殊处理,每一发都可以给寄生体致命攻击。”阿列克打开弹夹,一口气将十枚全部倒进去,装入枪体。
温九一眼睛里像是点燃一豆灯火。他目不转睛看着这把1。8厘米口径的大家伙顶住自己的脑袋。
阿列克终于学会硬碰硬。
他说道:“我随时都会开枪。”
温九一手上一个圆溜溜的眼珠蹦出来,还不等阿列克做出任何反应,温九一快刀斩乱麻,依旧是精神力塑造的强风扎破眼球,碗口的伤疤除去后,阿列克看见雄虫手上白森森的骨头。
“你要对准了。”温九一抱住自己,双脚蹲在凳子上,左手抓住右手将腿包住,“子弹很珍贵。”
阿列克又气又恼,好像他第一天知道温九一这身臭毛病一样。
“放心。”雌虫忍不住说出刻薄的话,“我不会失手的。”
说完,阿列克就后悔了,往后几天他一直在想如何能把这句话撤回来。
第一天,阿列克调配了雄虫最喜欢喝的茶,小心用布擦拭雄虫的脸,给伤口换药换纱布。
第二天,他重复昨天的一切,不过换了更加精美可口的菜肴、和温九一确认了行进方向。
第三天,阿列克开始感觉到无聊,乘着雄虫睡着,他偷偷把雄虫洗干净的裤子拿出来重新叠了好几遍,悄悄把脸埋进去。阿列克好像发现了什么新世界,在温九一不允许他靠近之后,这个雌虫开始研究在航空器里用最少的水洗最干净的衣服。
于是,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到行进到第十天,温九一逐渐不理解阿列克为什么开始迷恋上把「洗衣服」这件事情。
这十天里,温九一想过给阿列克开脑域的事情。但他自己四肢时常不受控制的抽搐。第一天还能靠自己的双手勉强吃饭;第二天已经拿不起餐具,只能抓着面包狼吞虎咽;第三天这双手已经无法稳稳抓住食物;第四天简直就是灾难,阿列克目睹温九一疯狂用精神力砍断自己手上不断长出来的肉瘤。
第五天时,那些怪物一般的寄生体无休无止地长出来。不同于先前外化的策略,这一回他们朝着温九一的骨头里长。阿列克每天起床都不得不先将温九一手中撕烂的外衣取下来,用针头一点一点修补好。
前五天的洗衣服,到后面多了一项补衣服的工程。
对勤劳持家的阿列克来说,这些都不是大问题。他每天都打量温九一的脸色,揣测这位雄虫现在的疼痛程度。
这是整个事件中最可怕地一环。
军雄一声不吭。
就在第九天晚上,阿列克被一阵巨大的劈砍声吵醒。血从温九一的座位一直流淌到他的睡袋边上,温九一的脸上、肩膀上沾满了稠稠的肉糜,他的双手将大腿抓出十个血洞,而他的小腿肉全部消失了——
全部被他自己用精神力剁碎!剁碎!剁成肉糜了!
“你疯了!”阿列克彻底无法理解,这些天他一直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可怜的家务上。
但他最终还是被雄虫暴力的行为逼疯了,“你是在糟蹋你自己,温九一你是雄虫!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你能活下来,你不会失去意识——我们可以找到方法,我们现在就是在找方法!”
温九一看着阿列克,他的精神力吹动风将阿列克脸上的泪珠擦去。阿列克抬起头,只看见雄虫两颗无光的黑眼珠看着虚空。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看着自己。
阿列克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道:“别这样了,别这样了。”他用力揪住自己的卷发,奢求把这身皮囊让给雄虫。他的声音和寒号鸟般,痛苦中,阿列克已经无法分辨,他是希望温九一不再自残,还是他不要再用冷暴力对待自己。这位可怜的信徒只能习惯性的念着家族祷告词,他的脸上干干如也,眼泪在这几天成为最不值钱的东西。
而在圣歌女神的祷告词中,温九一始终没有抬起自己低垂的、发呆的眼睛。阿列克哭泣、咳嗽、故意亲吻、脱掉衣服、跪下甚至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都不能促使他改变猎杀寄生体的决定。
“阿列克。”温九一说道:“我的家人都因此而死。”
他绝不要变成这种东西,也绝对不要被这种脏东西控制行动。
阿列克双眼肿成核桃,他伏在雄虫背后,靠着温九一宽大的脊背。他脱掉雄虫衣服后,用脸颊贴着那些交错的伤疤,说道:“你会死。”
“我为杀死寄生体而生。”
“没有人生来是为了杀戮。”
“我就是。”温九一闭上眼睛,他感受到雌虫的手指和眼泪一起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