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站起来。
他举着那根折下来的褐纹烟木,乳黄色的汁水顺着断面往下流淌,“我是军雌。”
褐纹烟木能被寄生体抢购,是因为他的烟叶能够提供精神刺激。每当丰收季节到来时,他们就把自己的种子埋在叶脉中,随着生物的咀嚼、被吸收、被排泄,最后到达星球的各个角落。
与之相反地是褐纹烟木的枝干——这种植物用枝叶吸引精神力强大的生物,在自然繁衍的过程中逐步发展出对精神力具有强刺激性的枝干。被褐纹烟木抽打,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精神上却能够感觉到被鞭打的错觉。
这种植物注定无法被寄生体们大批量种植,他们也正因此越种越糟糕。
“这片原野后是居民区。”伽说道:“K778的平民还没有走。”
港口被寄生体占据,K778星球的平民想要全部转移到星球另一端的太空港口,至少需要3个小时。
如果没有军部、政界、长老会等权威机构协调,这个时间可能要乘以10。
“联系你能联系上的一切势力。”伽快跑向前。他冲出褐纹烟木从,对着空气挥舞枝条的样子,像极了故事书里的堂吉诃德。
风夹起他的裤管,咆哮肆虐着小小的枝条,将它们一一折断毫不吝啬撒在空旷的大道上。
一道身影被高高抛起。
在阿列克的痛哭声中,应声落地。
伽参军的第四十七年,最后一次给军雄打下手。
“你现在还有退出的余地。”温九一仰视着巨大的深空机甲,这些冷酷的机甲并不是战争的重点。作为生化部门的部门,温九一永远关心那些毒气弹、生化炸弹的状态。
“我会清除你所有关于桔梗花星盗团的记忆。”
伽没有任何顾虑。
遵从命令是军雌的天性。
“是。”
“你随时都会牺牲。”
“是。”
“我要你亲手杀死虎甲种的孩子。”
伽的嘴唇嚅动,在这句平淡的命令前,“是”这个音节变得如此难熬。他奋斗一生的事业并不是为了整个虫族,也不是为了军部,更不是为了他从没有见过的虫皇。
温九一转过身,军靴在地上发出僵硬的摩擦声。
“不能做到的话,只需要执行第一条。”温九一说道:“清除记忆后,我会派人把你送到列兵堡附近。那里正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前线长官。”
伽摇摇头。
他说道:“我会杀寄生体。被寄生的虎甲种……也是一样。”
温九一对他敬礼,“我了解。”
“我会保守任务。”伽承诺道:“请您准许我保留记忆。”
“抱歉。”温九一道:“这不是质疑你的忠诚而执行的。”
他们走偏僻的航线,在弯弯绕绕后停留在一处星球。
这颗星球从太空看遍布黑色。焦土像是斑点大片大片覆盖了土地。温九一把钥匙丢给伽,对他说道:“去看看吧。”
那颗曾经住满了虎甲种的星球。
城市被大火炙烤,曾经来不及撤退的难民支起板棚,用褐纹烟木做骨干,将衣服一件一件缠绕在一起当做棚顶。伽已经认不出这是哪一条街道,因为所有的大街和小巷全都是这副破落景象。
直到他走到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前,看见上面贴着一条自己熟悉的广告词,“为虎甲种量身打造的战斗服。”他终于想起这是朋友赫里斯与自己炫耀的地方。在左边的街角有一家雄主很喜欢的书屋。往前两步是阿尼库家开的饭店,他这辈子都没有再吃到如此可口的麦利饼。
继续往前走,一块门板上模棱两可出一道平躺的人形。焦黑地人形张开四肢,躺在上面,直到现在一卷被油脂粘连的褐色长发都黏在上面,没有随主人随风而起。伽越跑越快。
他刚开始还驾驶着深空机甲。
后来他抛弃了这沉重的外物,套上最快速的外骨骼,在这座熟悉又残忍的故土上穿梭。
他有一栋房子,快到了,快到了。穿过两个街口,就在褐纹烟木原野居民区第三排第四栋,门牌是他第一个孩子亲手做的,用蜡笔写着他雄主的姓氏。
“斯塔德帕。”
窗户敞开着,没有一块玻璃是好的。房顶几处塌陷,门锁生了锈,院子里一片焦黑,褐纹烟木烧焦的香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屋墙向街外倾斜出来,一根埋在地里的柱子斜顶着它,就像命运召唤他:“伽——伽——看这里。”
他的家。
他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家。
在这里,他和自己一整个小队举行了集体婚礼,所有人嫁给了同一个雄虫。在这里,他生了两个虫蛋,都是雌虫已经长得会亲昵地喊他「雌父」「雌父」。
伽脸上干巴巴的,他奔跑着进入化为焦土的褐纹烟木原野中。他的双手抓住土壤,多年来地白骨早就和大地紧紧化为一体。他用力翻找着——
谁都不能责怪他。
二十年来,没有任何一支虫族星舰能够开到如此深的地方。薇米亚战线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谁是寄生体的敌人,这把刀就指向谁。
伽没能回来。
除他之外,也没有虎甲种再回来。
他痛苦地将那些焦土抛弃在地上,烧成骨架一样狰狞地褐纹烟木深深地瘫到在无数尸骸上。
“伽。”温九一冷酷地话语在通讯器里响起来,“时间到了。”
他们毕竟是偷偷进来地。
温九一只能帮到这里。
“我能带走一杯土吗?”
“不能。”温九一说道:“不要拿走这里任何东西,这里已经被寄生体污染了。”对于开脑域成功的军雌和军雄来说,或许没有太大影响。他们可以保证自己不被寄生体寄生。
但对于太多普通人而言,这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伽愣愣地松开泥土。
直到躺在手术台的那一刻,滚烫的眼泪才从他的眼角滚落。
“温部长。不要删除掉这段记忆。”他祈求道:“不要删除。不要删除。”
二十多年前,他没有陪伴在自己最亲的人身边。二十多年来,他日思夜想亲人躺在滚烫的焦土上痛苦哀嚎。如今,二十多年后,他终于再次见到他们,短短一瞬间连一捧土都无法取回!
温九一打开灯,和开颅师戴上手套。
他说,“抱歉。”
作者有话说:
晚了。呜呜呜没有全勤了。感谢在2022…03…16 23:24:42…2022…03…18 00:0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夕阳降临
k887星球。
多年的气候协调; 能让褐纹烟木稳定的生长。茂密的草木簇拥着阿列克,阻拦他的视线继续停滞在那处天空。
起来啊。
你不是开脑域了吗?阿列克握紧褐纹烟木,枝干像是瞬间长出尖刺; 狠狠地扎入他的大脑中。阿列克沉重的脑壳像是被冰镐一层一层拨开,眼泪滚滚随着褐纹烟木的气味翻着雪白色泡沫。
一种另类的处刑正在执行:磅磅的声音在阿列克脑海中回响。有人按着他的脑袋向前走,在坠落的空隙; 阿列克看见伽那张充斥血丝的脸。
伽。
这位虎甲种执行到了他身为军雌最后的任务。
褐纹烟木原野对面的山坡上,看不见的敌人早就缓慢地迈开步伐。寄生体们丢掉发烫地枪管; 他们悄无声息地蛰伏在原野之外,用贪婪黏腻的目光追逐着这片烟木后迁徙的人群。
他们像是被随手洒在地上的芝麻,懒懒散散顾不上任何东西; 从四面八方向着一个地方去。
阿列克听见一种无法描述的声音; 甜腻到让人作恶。他捂住自己的口鼻,在褐纹烟木从中匍匐前行; 一枚不知从哪里来的子弹扫射入阿列克的后小腿; 流淌着鲜血; 阿列克不得不打开自己的异化。
他显然不如家族前辈,没能把这项能力运用得炉火纯青。
但这边并不能完全责怪阿列克。异化对于绝大部分雌虫来说,都是战斗赖以生存的技巧。圣歌女神家却一直限制他学习和使用这项技能。
毕竟对于他的哥哥阿莱席德亚来说; 家族的异化不过是对他能力的锦上添花。
阿列克向前挪动十几米,这已经是他拖着一条伤腿匍匐的极限。他望着天空; 一望无际的云层并不会告诉他敌人身在何处。
可耳朵贴在地上; 却能感受到轻微的鸣响,阿列克从茂密的褐纹烟木中探出头; 烟叶们火辣辣擦过他的脸颊——呼吸灼烧着咽喉; 背部像是又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 那并非阿列克自愿; 而是有什么东西拽着他往外走。
敌人在哪里?
风吹动褐纹烟木沙沙作响时,四周空无一人。阿列克只看见自己匍匐前进的十几米路上一条长长的血痕。看见这条血痕,疼痛才终于打卡,阿列克左右摇晃,忽得脑门像是被什么东西弹了一把,促使他无法保持平衡摔倒在褐纹烟木从中。
“呵呵。”
冷笑声晴天霹雳炸开在阿列克脑海中。
他肯定自己听到了声音。浓郁的烟草味包裹住阿列克的全身上下,味道好像利斯特描述过一样,“阿列克,你总要有些东西麻痹自己。”
“好的烟,在战场上会是好的药。”
阿列克薅过一把褐纹烟木,塞到嘴巴里,他腮帮子鼓嚷嚷。褐纹烟木未经处理呛人的滋味直接摧毁掉他的味觉,阿列克忍不住露出喜色。
他的舌头麻掉了。
接着他将这块褐纹烟木吐在自己手心,用力揉搓在自己的伤口上上。最开始,还有轻微的酥麻感传来,而后小腿肚打鼓一般抽筋起来,最后连抽搐一并停下,阿列克感觉不到自己有这只腿,他把泥巴抹在脸上,正了正那枚黑色发夹。
周围空荡荡。
“你出来——七号,我知道你没有死。”阿列克竭力大喊,一股热流从他脸颊上流淌下来,伸出舌头,阿列克尝到了铁锈味。他学着伽的样子折下一支褐纹烟木,在空中挥舞,“出来。”
略暖的褐纹烟木香气和身上难以描述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阿列克眯缝自己的瞳孔,他看天,看地,看左右,看周围所有可以看得一切。“你出来。”
他歇斯底里。
“七号。我在这里。”
如果寄生体越过了这片褐纹烟木原野,凭借他们傲人的体积和精神体前进方式,很快就能寻觅到平民的踪迹。
那里有普通的雌虫,更有还没有撤离的雄虫和幼崽。
“我知道「子宫」在哪里!”
阿列克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寄生体们一定想要知道。
“我知道「子宫」在哪里!”
“哦?”七号的脸露出一个轮廓,“阿莱席德亚和你说过?”
“是的。”阿列克坚定地说道,血水和着泥参入伤口中。一只巨大的手像是掐花般,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阿列克的脖颈。
七号轻笑,像是给人赏赐当狗的机会,“说说看。”
“这是秘密。”鲜血堵住他的鼻孔,阿列克张大嘴巴,吸一口气说一个字,“你、凑近一些。”
七号挪动自己的脸,他的脸与看不见的躯体极为不协调。
“再、再近一些。”
阿列克两眼向上翻,脖颈上暴露出青色地经脉。寄生体那张模糊的脸无限贴近他的嘴唇,到达一定视线后,阿列克才看清楚这张脸上密密麻麻仿若鱼卵的组合体。
“把耳朵凑、凑过来。”阿列克嘴角溢出鲜血,“我哥只和我、和我说过。”
七号不怀疑。他微微扭过头,让自己的耳朵距离阿列克的嘴唇不到一指。
阿列克朝他地耳洞里呸了一口。他亲眼所见,那块含着血的浓痰浮在半空中。在七号呆愣时,阿列克用脑袋猛地砸在七号的额角上。
黑色发夹随机弹射出锐边。
“▇ ▇ ▇ ▇ ▇ ▇”七号咒骂着,下一刻切换为虫族语言,“贱货。”
双方的鲜血混合在一起。阿列克被甩在地上,发夹上的鲜血顺着他的头发流淌到伤口中。他抓住褐纹烟木的叶子,塞了一把在自己嘴巴里,那些吵杂的声音、抓挠木板的噪音瞬间从阿列克的脑海中清空。
烟真是个好东西。
他用枝干撑起自己,烛火似地晃动一下,重新站稳。“我不会让你过去。”阿列克强调道:“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子宫」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七号讥讽道:“你只是他的弟弟,混账。”
阿列克摆正位置,“你可以试试看。”
他猛地挨了一拳,整个人被撂倒三四棵褐纹烟木,张口的瞬间两颗碎牙混合鲜血落在地上。
阿列克却笑了,他猖狂地笑起来,“你不敢杀我——阿莱席德亚让你们害怕!”他的脸上,鲜血和眼泪混合在一起,疯子一样重新站起来。不同于之前只是挨打,阿列克挥舞着褐纹烟木抽打空气。
七号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