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连出家人都不打诳语,他的菩萨却总说谎。
“我和淮南认识这么久,作为最好的朋友,都没在一起过过生日,今年是沾了阿辞的光。”
最好的朋友?恐怕不是吧。你哪有朋友啊?
路星河想。
这个人哪怕长得再好看,笑容再温柔,嘴唇再柔软,也不过是个肮脏的骗子。
可尽管如此,他却仍然对这个骗子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时常冲昏了头地觉得喜欢。
比如现在。
林有匪和别人聊天时的样子和平时跟他说话时,有着很细微的区别。
他的目光常常落在说话人鼻与唇之间的位置上。
这是个极好的社交技巧。聆听时,目光落在那里,既不会让说话人觉得被紧盯,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被重视。
可林有匪和他说话时却不一样,浅棕色的瞳孔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表情温柔而灼热,像是沸腾前的水,冒着细密而不可查的气泡,温度却很高。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总不免让人有被深爱着的幸福错觉。
错觉,一定是错觉。
路星河用掌根按了按颈后,他不是低等动物,有羞耻心。
何况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那样对待“爱人”
到今天还恍惚自己被爱,真是笑死人了。
喝醉酒的路星河和平时大不相同,因为缺觉而白生生的脸上浮着微红,他一反往日的面无表情,用手背支着下巴,眼睛则盯着林有匪,毫无道理地傻笑。
他删掉了屏保上自己的照片,然后把手机还给了林有匪。
林有匪低头瞥了一眼屏幕,上面闪烁着棠城滨江的红外线入侵提示,高清的监控摄像头被人为地关闭了。但他却按兵束甲,纹丝不动。
即便不查监控,他也知道那是警方的人。
因为关闭摄像头的极客,IP地址显示在江沪市局。
看来,沈听的母亲有好好“处理”那本日记。
他放下手机,用叉子切下一小块奶油蛋糕,冲沈听笑了笑,问:“阿辞是不爱吃甜的吗?”
沈听面前的蛋糕一动也没动,他的注意力大半都在林有匪身上,不论是蛋糕或菜都动的很少。布了一整天的网,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要不是楚淮南时不时地给他布菜,恐怕回去又得饿得胃疼。
林有匪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一顿晚饭吃的安安稳稳,只在路星河和张若文一起嚷嚷着要再开一瓶白酒时,显得略有些担忧。
想要通过洋葱路由器查到用户真实ip很难,但锁定了林有匪,想要反推他有没有通过洋葱路由器进行一系列操作,就相对简单得多。
陈聪和网警大队的骨干们很容易就破解了电脑密码,数据拷贝也比想象中要更顺利。
晚餐结束,张若文和路星河都喝得不少,两个人勾肩搭背地下了楼。
餐厅位于一片幽静的私人花园内,没有外人,因此倒也用不着怕狗仔。
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互相搀扶着站在路边,一边狂握手,一边大声地交谈。
聊天的内容更是十分幼稚。
张若文手舞足蹈地边说边退,退到了主干道上却仍不自知,险些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车刮倒。
乔抑岚拎小鸡一般地把他拎上了人行道。
他吓得全身僵硬,连嘴唇都微微地发抖,等到缓过神来,立刻转头扶着路旁的一棵树,哇哇大吐。
张若文家中刚有老人去世,死因是车祸。
他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被刚刚的那一下惊出了应激反应,把肚子里那点东西都吐光了,却仍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人。
乔抑岚在这个时候倒真像个舅舅了,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向朋友们解释:“前不久,他外公走了,车祸,这一下肯定吓得不轻。”
楚淮南点头表示理解,又对他们的赴宴表示了感谢。
司机久等不来,六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直到陈聪给沈听发了个ok的手势。
沈听才伸着懒腰抱怨道:“停车的地方很远吗?怎么动作这么慢?”
他话音刚落,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经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解释说地库的起落杆坏了,已经在抢修,再有几分钟就能修好。
沈听不太高兴地瞪楚淮南:“你这破餐厅怎么回事呀,我后面还有约,都快要迟到了。”
一副失宠生骄的霸道样子,演得他自己都直起鸡皮疙瘩。
楚淮南笑着揉他的头发,又用手指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我生日哎,晚上你还约了别人,不打算陪我啦?”
沈听不以为然:“不是明天才是正式的吗?”
“可像今天这种日子不应该也是和我一起过吗?怎么还总想着往外跑?”
今天?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沈听一愣。
作为钢铁直男的沈警督认真地想了想,最终想起来,五月二十号,农历四月廿八,对了,今天是小满!
可小满为什么一定要和楚淮南一起过呢?
他一脸迷茫。
“520呀。”林有匪把醉得开始对着行道树抱怨台词太难背的路星河给捉了回来,又把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以便能帮这个站都站不稳的醉鬼分担一点重量。
见沈听仍然不太明白,他朝楚淮南笑着说:“看来,阿辞还没和别人过过这个节。”他拍了拍身边不怎么安分的路星河的屁股,才继续打趣说:“今晚是第一次,你要好好把握。”
楚淮南也笑,“你说的对。”
司机们总算来了,一行人道了别,又互道了晚安才各自离开了。
等到旁人都散尽,沈听才忍不住问楚淮南:“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楚淮南转过头:“我爱你。”
透过车窗,路灯发出的萤光在黑亮的眼睛里形成了两朵镶着金边的葵花。鲜明、华丽、闪烁、动荡。
一如此刻,沈听望向楚淮南时的心情。这个人为什么不是女孩子呢?
擂鼓般的心跳声中,他想。
如果楚淮南是女孩子的话,他一定会为他做一切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可他偏偏不是,所以沈听反复告诫自己,你什么也不能做,你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僵硬地转过头,试图以此闪躲楚淮南热切的目光。
“不是你问我的吗?”
“啊?”
“520的谐音是我爱你。”楚淮南解释:“所以今天是除了七夕以外,另一个深具我国特色的情人节。”
沈听尚未从剧烈的心跳中恢复过来,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在隔音很好的小空间中,楚淮南靠了过来,声音低柔得像在诱骗不听话的宠物猫:“看在我这么努力配合你工作的份上,不该给点儿奖励吗?”
“配合执行公务不是应该的吗?”沈听不为所动:“况且是你自己要加入的。”
他不耐烦地推了推楚淮南靠得过近的上半身:“离我远点儿,热不热啊。”
“热吗?那我帮你脱衣服。”
只穿了一件休闲短袖的沈听瞪了他一眼,楚淮南变本加厉地贴上来,这下不仅上半身就连腿都挨在了一起。
薄薄的一层布挡不住传过来的热度,沈听只好主动挪开了一点儿。他热得发慌,伸手把后排已经设置成17℃的空调打得更低了点。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第134章
可哪怕空调再低; 只要楚淮南这个可恶的热源不远离。沈听仍然不自在。
好在很快陈聪就打电话过来; 帮他转移了注意力。
“沈队,根据我们在现场的初步数据分析,林有匪的电脑确实进行过浏览暗网上有关黄苒交易信息的相关操作; 但是,卧槽——”
这会儿; 陈聪正在赶回市局的路上。
尽管晚高峰早就过了; 但高架上仍然堵着车。
前方有辆新手车辆被左边的车流逼得手忙脚乱,慌乱之中竟然任意变道,连累陈聪他们那条道上的好几辆车都险些追尾; 一时间谩骂和喇叭声此起彼伏。
沈听皱着眉头抓重点:“但是什么?”
陈聪顺了顺气说:“但是网警发现他的电脑遭受过木马攻击。所以; 不能排除是被黑客远程操控当成了‘肉鸡’的可能性。”
陈聪所说的“肉鸡”,不是常人概念中; 用以食用的鸡。
而是指是中了木马,或者留了后门,可以被黑客远程操控的电脑机器。
“肉鸡”也称傀儡机; 一般来说黑客会利用强行攻破、寻找用户电脑漏洞,或以“灰鸽子”等软件诱导客户点击; 以达到植入木马的目的。
而一旦种植木马成功,黑客便可以随意操纵并利用它做任何事情。
肉鸡通常被用作DDOS攻击。可以是各种系统,如windows、linux、unix等; 更可以是一家公司、企业、学校甚至是政府军队的服务器。
而DDoS具有攻击易,防守难的显著特质。
它消耗了大量的宽带资源,如同黑客手中的一枚核武器; 几乎所向披靡。
而发起攻击致使服务中断的背后,其目的要么是敲诈勒索、要么是商业竞争、要么是要表达政治立场。
在这种黑色利益的驱使下,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这个行业并对攻击手段进行改进升级,致使DDoS在互联网行业愈演愈烈,并成为全球范围内无法攻克的一个顽疾。
除此之外,肉鸡的原机主们还面临着严峻的个人信息、隐私的泄露问题。
小到聊天软件中的联系人信息、大到人事档案、财务报表,甚至可能被远程操控打开摄像头,盗取私人生活的画面。
而在这里,林有匪的机器则很有可能是被隐于幕后的Whisper,用作了浏览网页的傀儡工具。
两天后,最终的数据分析结果出来了。
结果显示,林有匪是无辜的。
——他的电脑被植入了木马。而根据入侵痕迹显示,他电脑被入侵的时间是在清明节之后。
潘小竹把报告中的一页单独抽了出来,说:“根据林有匪机器上遗留的痕迹,我们发现以他的电脑为起点,黑客还入侵了许多其他电脑,其中包括‘徐凯’和‘黄承浩’的个人笔记本。另外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发现,对方只窃取了徐凯和黄承浩与‘宋辞’之间的聊天记录,而并没有进行其他操作。也就是说这个Whisper大费周章地攻击了宋辞身边好几个人的电脑,只是为了查看他们和宋辞的聊天记录,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个Whisper究竟想要干什么?
回想起来,这个ID最开始进入大家的视线,是因为在李宋元案刚刚案发时发布了一条引起广泛讨论的、关于楚淮南母亲死因的造谣贴。
当时的发帖人技术精湛又心细如尘,因此尽管出动了警方和远南网安的两拨人,可最终除了一个缥缈在黑暗中的Whisper的ID以外,没人能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后来在江麦云案中,Whisper再次出现。
他不仅把暗网上关于黄苒的交易信息发给了楚淮南,还向蒋志的工作邮箱发送了一段神秘买家与赵业泰的语音记录。也正是这段语音帮助警方彻底锁定了赵业泰,为解救黄苒创造了更大的可能性。
再后来,“宋辞”和沈妈妈都收到了一份匿名寄来的陈峰日记,在日记中,陈峰以旁观者的角度,亲笔揭露了沈止的死是人为而非意外。
而由于这种试图拉的受害者家属下水,进行案件追查的手法和Whisper十分相似,沈听判断送日记来的匿名者很有可能也是whisper。
可他做这些,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从江麦云案上可以看出,这个Whisper并不是个纯粹的坏人,他为警方破案提供了关键性的线索!
可他隐于幕后、遮遮掩掩的手段却又实在谈不上光明磊落。那他的最终目又到底是什么呢?
“Whisper是个对警方极其不信任的人。”
沉默了很久的沈听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文迪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向他讨教的机会,笔攥在手里,他认真得像个随时准备记笔记的学生。
沈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表面上看,Whisper的第一个目标是楚淮南,第二个则是宋辞。而之所以会入侵宋辞朋友的电脑,恐怕是为了确定这个宋辞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宋辞。也就是说,尽管不知道这个Whisper是从哪儿来的依据,但在看过陈峰的日记后,他怀疑宋辞被人掉了包,是由长得十分相似的沈听扮演的。而根据他把日记寄给我妈的这一点看来,那本日记,他真正想要送到的应该是沈听手里。另外,他入侵林有匪电脑的时间是在林有匪见了我妈之后。也就是说,如果林有匪不是Whisper的话,那Whisper入侵他的电脑,很可能是怀疑他对沈听取代了宋辞一事是知情的。或许这个Whisper认为林有匪之所以会出现在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