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则仰在轮椅上小憩,眉眼舒缓,嘴角带笑。
树枝有个抱着奶猫的青年,支起身子,深邃的蓝眸映着轮椅上的人,温柔而静谧。
酸酸涨涨的莫名情绪从心间涌出来,原亭眼泪止都止不住,“……妈的,老子看这张照片怎么这么难受啊……”
他一抬头,才发现不止他,支泽和岑乐也没好到哪里去。
“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看背景,就是在渊光,可是我记忆里,分明没有这一段,这照片……”
是假的吗?
没等这念头冒出来,便被摁了下去。
这张照片是真的,即使他们对照片里的少年还抱着猫的男子没有任何的印象。假使不认识,他们又怎么会在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流泪,他们在哭什么?
岑乐拿出木盒里的身份牌,摩挲了一下,略微迟疑。
“这……好像是天谷尖刀组的身份牌。”
可是身份牌上的名字像被什么抹去,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白色,看不见旁标和原本的名字了。
她抬眸看向前面的坟茔。
墓碑上面也没有刻名字,干净空白一片。
那‘沙沙’的声音似从地底传来,悠悠地诉说着一个世人听不见的故事,满园的向日葵都是沉默的聆听者。
每一处都有那个人存在的痕迹,每一处都没有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永远不被记得。
岑乐:“他是我们的朋友吗?”
他也是尖刀组的成员吗?
岑乐将身份牌翻转,躲开月光,那被模糊掉的一团白就变暗了。
“为什么上面的名字不发光。”
…
六月。
上一尖刀组都成了天谷的重量级,而新一次尖刀组选拔开始了。
因为北宇之域逐渐和平,这次招收的标准将年龄提升到了18岁,其余那些小孩子该上学上学,报名全凭自愿。
迟于就头疼了,拿起手边的橙子果汁喝了一口:“哎,好苗子都去考大学了,这比几年前内卷多了啊。”
“你说支泽他们三个搞什么啊真的是,找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朋友找了这么久,连天谷都不回了,白拿工资?比我还清闲。”
招办的负责人笑了笑,打趣:“得了吧您,这几年和平多了,享享清福不好吗,您这样说说,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
他把这次尖刀组合格的名单递上去:“您看看。”
迟于接过来挥挥手:“行行行,你下去吧,又有的忙喽。”
四个人,比原亭他们的天赋差不多,迟于挑眉,抽了口烟,粗略拟定好训练的路子之后,就站了起来。
伸伸懒腰,他叹道:“这次终于齐了,还是齐了好啊。”
说完,他自己莫名愣住了。
可仔细一想,他这话好像没什么不对。
迟于看着手里的四张名单,皱眉嘀咕了一声:“……还是感觉少点什么。”
他转了转自己手里的烟枪,看见上面裂了个小口子。
'“迟于。”'
'“你这个该换新的了。”'
一道冷淡低沉的声线莫名出现在脑海里。
迟于晃神片刻,甩了甩脑袋,再回想,却抓不住刚才一闪而过的残留画面了。他看了眼手里的烟枪,小声道:“改换新的了?”
他哼了一声:“就不换。”
拎起没喝完的橙子果汁,迟于晃晃悠悠出了办公室的门,联系他的新学员去了。
……
七月。
向日葵盛开的花期。
那片被命名为怪物居所的花海,被簇拥的坟茔孤寂而绚烂。
寻找答案未果的三位友人并肩来到这里。
映着漫天融金的夕阳晚霞,永恒定格的花海灿然绽放。
在一片灿金的柔和里,依稀有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其中,他微微一笑,便奔入花海深处,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了。
第76章
阴冷的诏狱里缓步走出来一个人。
腰封垂玉; 玄袍加身,气质温和,苍白清隽; 脊背如修竹。
连慎微抬手,遮了遮有些刺眼的阳光,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泛着金属的冷光。
摄政王府的马车就停在诏狱大门口; 天南看见自家主子,快步过去,恭敬道:“主子,陛下已经下旨证明您无罪; 顺昌伯爵府任您处置。”
身后诏狱里隐约传来凄厉的哭嚎; 伴着急急切切的脚步,司狱林衡带着自己班子到连慎微身后停住; 随即弯腰拱手; 笑容讪讪。
“摄政王在诏狱这两天辛苦了; 臣早就知晓那顺昌伯爵府乃作乱犯上之徒,既然那姓栾的得罪的是您,就交由您处置好了。”
“这是陛下的旨意,陛下也为关了您两天的事儿愧疚呢。”
司狱拍拍手; 身后立即有士卒压着一个人往前。
栾秦甘身上有许多新添的鞭痕; 眼见着是被刚刚打出来的,他被压着,怒目瞪圆; 冷笑着朝司狱吐了一口唾沫; 对连慎微道:“一丘之貉!”
连慎微似笑非笑; 右手负在身后; 没理会栾秦甘; 而是侧眸道:“司狱大人,倒是会做人。”
“孤在诏狱这两日,承蒙照顾,不胜感激。”
语气温和含笑,却让司狱头更低了,他赔笑说不敢,后背上冷汗都出了一层。
眼前这位二十多岁的青年,是他们大盛朝的摄政王。
他们陛下多病,储君年少,选摄政王制衡朝堂派系无可厚非。可是历来摄政王都是从宗亲里选人,再不济也有皇室亲缘关系在里面。
连慎微却是顶天立地头一遭的外姓摄政王。
他六年前考上状元,短短时间平步青云,拉拢朝臣,贪污腐败,勾结权佞,欺压百姓,明明生的一副芝兰如玉的好相貌,做出来的事却截然相反。
在这京城,说一句连慎微的名字,夜可止小儿啼哭。
这顺昌伯爵府说来也是无妄之灾,仅仅是因为栾大人参了一本摄政王,便被摄政王寻了由头,泼上了勾结外敌的罪名。
摄政王当晚便带着玄甲卫,绞了顺昌伯爵府阖府的脑袋,只余下了栾秦甘一个人钻了狗洞逃了出来。
第二日陛下震怒,将摄政王押在了诏狱。
原本以为摄政王这次怎么着也得脱层皮,不想仅仅在诏狱关了两日,陛下就下旨将人放了出来,甚至把栾秦甘交由摄政王处置。
朝野上下反对之声沸天,却被摄政王一党压了下去,敢怒不敢言。
真真正正的一手遮天。
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对连慎微如此信任。
司狱心里暗暗叫苦,他手底下新被塞进来的副使不懂事,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对摄政王用了半天的刑,这下肯定被记恨上了!
他一脚踹在旁边副使的屁股上,副使扑通一声跪下,抖若筛糠。
司狱赔笑道:“都是这不懂事的蠢材擅自做主对您动刑,您可以一并带走处罚。”
连慎微笑了笑,温和道:“司狱大人,他也只是在其位尽其责罢了,何必为难,不过,孤还未说什么便抖成这般模样,实在不宜在诏狱当差。”
话留三分,司狱当即道:“是是,您说的极是。”
连慎微颔首:“如此,大人身边的副使便缺了一位,孤身边有个合适人选,明天便可上任。”
第124节
这是要在诏狱安插人手了。
司狱只好应是,然后恭恭敬敬送连慎微离开。
等人走了,他才又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副使,压低声音恨恨道:“吓死本官了,本官都差点被你害死了!那可是摄政王,你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对他动刑?”
副使:“大人救救我!大人救救我!”
摄政王虽没有计较,可是这京城想要讨好摄政王的大有人在,恐怕他出了诏狱的门,便有人砍了他的脑袋去摄政王跟前献殷勤。
这副使也是被人塞进来的,司狱不管他求饶,“谁塞你进来的你便找谁去吧,或许还能留下自己的性命!”
语罢,一甩袖子离去。
·
摄政王府的马车从官道往皇宫去,马车后面拖行着一个人,正是被塞了嘴的栾秦甘。
拖出了一地的血,宛如一条被褪了鳞的血鱼,翻腾挣扎。
虽是白天,街市却安静极了,两边的人对栾秦甘的惨状心有惴惴,等着马车过去才敢说话。
有进京赶考的才子摇头低叹,却不敢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
马车内。
宫渡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心中叹道:“身子骨不顶用啊。”
这个世界江湖和庙堂关联复杂,他只有连慎微一个身份,轻松许多,只不过经历却十分丰富。
仍旧是三位主角,不像之前两个世界的主角团那样在他看来傻白甜的模样,而是在权谋算计的漩涡里努力挣扎。
三位主角,拿了三个不同的剧本,彼此之间命运交织,逐渐成长,青史留名。
而连慎微作为佞臣,死法凄惨,被登基后肃清朝堂的新帝一点点夺权,判处了凌迟之刑,万世唾骂。
小光团:“虽说你每个世界都会随机疾病,但这次的好像没有之前明显?”
宫渡撑着下巴:“是吗,或许吧。”
这次随机出来的是衰竭,一个总括类的疾病,听着似乎也没什么。
他是从这具身体17岁之后开始接手的,17岁也是连慎微命运的转折点,从他接手的那刻起,这具身体就开始逐渐变差,一点点侵蚀着,叫人轻易察觉不出来。
“这个世界怎么不见你写剧本啊?”
自打进入了这个世界,宫渡就像被种了懒筋,识海里的黑团子都蔫蔫的,一个字都没写过。
宫渡没说。
随机出来的衰竭,对这具身体来说,是身体逐步变差,可是衰竭是罕见的可以影响到他灵魂的病症。
衰竭加身期间,他会变得很懒,懒到恨不得灵魂立即沉睡过去。
四字以蔽之,就是——
他想摆烂。
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对三个主角进行磨砺,还要确保不让他们死于意外,顺便将连慎微的故事补充圆满。
除去最后一条,他约等于在给世界意识看孩子。
宫渡觉得以他现在的状态,老老实实走剧情,不删减不快进,就是一个好的不及格考生了。
还写剧本?脑子里写写得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神。
反正气运已经收集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只要不出大的岔子,他随时可以离开。
可是他的戏份还要等到新皇登基后,把权力从他手里夺走,才能下线。算算时间,还有快十年。
这身体应该撑不了那么久,宫渡真的很想死。
所以他走了捷径,只对一个主角展露善意获取气运,而另外两个主角……他打算添柴浇油,让他们提前搞死自己这个佞臣。
等死后,这个世界如何,便与他再不相干。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和小光团说的,不然这家伙又该嚷嚷着它的业绩受损。
眼下,他要去东宫见一见未来会下令杀了他的新君,如今的少年太子。
也是三位主角中,分量最重的一位。
小光团又问了一遍,宫渡答的敷衍:“胸有成竹,剧本写不写都一样。”
靠在马车内的青年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
……
皇宫。
连慎微身边跟着天南,后面两名太监压着栾秦甘,径直去了东宫。
侍卫将他们拦在了殿外,小志子拂尘一甩,连忙弓腰过来:“不知摄政王前来,太子殿下还在小憩,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如今初春,外面天寒料峭,只待一会,寒意就往骨头里钻。
连慎微穿的玄衣是束口的简便长袍,一截苍白手腕露出,衬着黑色的袖口,无意识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金属扳指。
天南注意到,主子的手被空气里的寒意浸的隐约发青。
天南担心,皱着眉低声道:“主子,您要不然还是回去叫风先生给您看看吧,诏狱的刑罚历来严……”
连慎微抬手示意他止住话头,“不用,行刑者不过凡境的武夫,皮外伤而已,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年轻的摄政王看着小志子,温声道:“孤能等他醒,就是不知道,栾大人等不等得起。”
他身后的栾秦甘已然气息奄奄,说是押着过来的,不如说是被人被架着才勉强站起。
冷天一冻,时间久了,保不齐就真死在这了。
小志子没说什么,恭敬退下了,叫人领着摄政王去偏殿等候。
连慎微没等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告知太子殿下醒了,请摄政王去书房一叙。
天南哪还不知,这是太子殿下故意叫他家主子等着的。他撇撇嘴,跟在连慎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