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渊就差一步了。
太阳升到中午,又缓缓往西方落下,天色渐暗,晚霞初起。距离时灯进入这座城,已经过去了半个夜晚,加上一个白天了。
时灯身上压抑的气息越来越明显,缭绕的黑雾几乎形成实质。他走过来的路,中间那一段血液最多。
到如今,已经流不出多少血了,全凭借异能撑着。
前面就是西城门,城门是大开的,再不到百米,他就能出去了。
最后一段路上被撒了尖锐的玻璃碎片,在夕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暖光,格外漂亮。
时灯第一次停下脚步。
他面前站着一个孩子。
孩子神色纠结,不是污染者,好像确认了时灯不会伤害别人,犹豫了半天才上来,“那个,你好……”
少年眼中一片虚无,聚焦了许久,眼中才模糊映出孩子的影子。
他低头,张了张嘴,只能发出轻轻的气声:“……干什么。”
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很愚蠢,少年问:“要血是吗,可是我已经没有多少了。”
孩子呆了呆,然后飞快摇头。
时灯顿了顿,哦了一声:“也对,现在是快到晚上了,你家里该做饭了是吗?”
“你的刀呢?”
小孩害怕地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我没有刀……”
“没有刀?”时灯平静地说,眼底却浮起不加掩饰的恶意揣测,“没有刀,你怎么割我的肉。没有血了,不是该割我的肉了吗?”
“哦,还有骨头,可以炖汤补一补。”
小孩被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狠狠朝他砸了一个什么东西,转身跑走了。
那东西轻轻落在地上,被弹了一下,滚到前面。
时灯捂住脸,许久,忽的低低笑了。
一开始没有声音,然后逐渐变大,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这笑声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时灯毫无预兆地往前倒去,摔在前面铺开的碎玻璃上。
天空的锁链外,有人叫他的名字。
“时灯——!!”
少年不知听没听见,枕在自己胳膊上,看着玻璃下面又洇出了血,他好累,他不想动了。
碎开的玻璃反射着晚霞的光,铺在血液之上,好像变成了一种格外瑰丽妖异的美。
模糊的视线落在那小孩砸他的东西上面。
时灯看了一会,看清了那一小团上面,有个地方画着小猪头,具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起了一点好奇心,伸出手,拿过来看了看。
锁链外。
从最初开始,迟于心里就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想尽办法突破封锁,却始终都进不去。
这个看着年龄不大的孩子,异能竟然强悍到这个地步。
时时刻刻关注时灯的岑乐哑声道:“时灯动了……”
从刚才他摔在地上开始,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时灯是不是要死了’这一点。
可是这拦住他们的异能锁链,又没有丝毫要消散的迹象。
刚才摔在地上的少年又动了,他似乎尝试站起来,可是没能成功。
时灯低低说了什么,然后开始一点点往前爬。
很慢。
他真的没力气了。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外面被拦下的异能者不知几何,都沉默的看着他缓慢无比的动作。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时灯把这座城锁起来,让自己经历这堪称是自我折磨的一天半。
但是无可否认,他们……希望他能走出这座城。
少年爬出城门的那一刻,正是晚霞最绚烂的时候。
远处背着光,出现了一个清隽的身影,好像很远,眨眼近了,时哥停在少年身前,影子被夕阳投射在过去的自己身上。
少年没动静,大衣早就被血污沾染,呼吸也很微弱,只是嘴唇动了动:“时哥?”
他好像总能第一时间感应到时哥的存在,不管是在哪里,即使是刚从‘鬼蜮’里爬出来。
青年半蹲下来,目光一一扫过少年身上的伤,眼底闪过一抹沉沉之色,然后低低应道:“嗯。”
他伸出手:“时灯,跟我走吗?”
放弃吗。
少年抬起头,片刻后,伸出手。
一只满是伤痕,一只骨节分明。
然后轻轻错开。
时哥微怔。
少年虚虚握住了虚幻的夕阳暖光,笑了笑:“时哥,今天的夕阳好漂亮。”
他的未来近在咫尺,他没有握住。
第59章
有风轻轻拂过耳畔; 时哥静默几秒之后,轻轻笑了。
他是时灯没有选择回溯的未来。
如果时灯刚才握住他的手,就代表了放弃现在的坚持。
那他也会放弃之前在天谷做的一切; 付出一些代价,让一切都回到最初时灯没有回溯的时候。
然后污染爆发,黑雾肆虐; 人性中的恶吞并了世界上的善意,杀欲、伦理、道德全部崩坏。
每一处都是人间惨剧。
而不受污染、可以明哲保身的异能者们勉强有栖身之所,却也逐渐变得冷淡和漠然,热血凉透; 看见人死在自己面前; 也不会有丝毫情绪。
生下来的孩子,如果不是异能者; 大部分的父母会选择亲手掐死; 以免被污染之后成为祸害。
而他当时……
时哥有些出神。
时灯只撑了一会; 就彻底昏了过去,手落在地上之前,时哥接住了。
他俯身将满身血污的少年横抱起来。
体重很轻,最近好像都没有好好吃饭; 回去的话; 小傅叔要心疼了吧,恐怕还会骂他为什么这么心狠。
青年最后望了一眼酆城。
大开的城门中央,是那条布满恶意和血腥的问心之路; 每走一步; 他怀中少年身上; 就会多出来一道伤。
时哥:“没有回报的付出; 好像不太对等。”
因为时灯昏迷; 天空上方的时间锁链也在缓缓消失,消失之前,时哥眼底有光微微一闪。
无数看不清的金光从酆城和城周围中涌来,汇聚到时灯体内。
那些喝了时灯血的人,身上有他的气息,既然拿血抵消了污染,就要拿出对等的东西来补偿。
他用时间锁链抽出来的这些金光,可以说是时间,也可以说是另外一种守护的能量,总归是个好东西。
当然,这座城中没有喝时灯血的人,他自然也抽不出来。
时哥在最后一抹金光没入少年身体的时候,笑了笑。
他抱着少年消失在阳光里,声音也浅浅淡淡地散在风中。
平日总是低沉冷淡的声线,此时在夕阳下却显出几分捉摸不到的温柔和郑重。
“时灯,愿你的未来,从此万事随心,岁岁安康。”
少年的额头抵在他心口,原本攥紧的掌心松了松,掉出来一团画着小猪头的可爱创可贴。
而高处飞掠下来的原亭等人,没有抓住他们的影子。
·
演完剧本上的这个点,宫渡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因为身体这次重伤,他尚且昏迷着,除了留出来一部分意识操控时哥和小灯,大部分的意识都沉浸在识海内快乐玩耍。
漫画世界的脱离顺利进行,秃笔非常高兴,殷勤地帮他和小光团下载了几个游戏,宫渡沉迷其中玩了好几天,才抽出空来刷刷论坛。
为了剧情的连贯性,漫画迟了一周,才接上了上一话的更新。
画的是时灯进入酆城之后的场景。
从夜晚走到天明,再到夕阳落下,走出了一条血蹚出来的路。
宫渡翻了翻,感叹:“为难秃笔了。”
一般的漫画,如果重置那么多次,每一次都细致地画下来,哪里还有读者追更。
《时间悖论》保持着热度,一方面是故事本身有讲头,另一方面是秃笔的画风和既能讲清故事,又能恰到好处的详略。
《少年篇》和第一次回溯的《逆转篇》较长,后续包含着十次回溯的《深渊篇》其实很短,而这一次的向日葵篇,按照进度来看,也已经走了三分之二了。
论坛里面非常热闹,嗯……哭的比较多。
第97节
'这是在刀时崽吗?这他妈是在刀我呜呜呜'
'时哥最后说那句什么意思啊,他不就是时灯的未来吗QAQ,不会要寄了吧……'
'‘时灯,愿你的未来,从此万事随心,岁岁安康。’giao时哥不会要出事吧?这就相当于告别了啊!秃笔你做个人好吗(震声!'
'时哥是时灯没有选择回溯的未来,我想末尾那里,时哥伸出手,其实是在给时崽一个选择吧。如果时崽选择握住,那未来不会变,可是时崽没有握住……结合时哥最后一句话,那八成药丸。'
'小猪头创口贴,为什么最后要来那么一下,如果没有,时崽彻底失望,是不是就是另一个选择。'
'但是向日葵不向阳的话,如果不是天黑,那就代表死掉了。没有最后一丝缥缈的善意,我不敢想象时灯现在是什么样子。'
'天谷那边现在估计乱成一团了吧,酆城里面发生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那条血路,真的像是朝圣……'
'天知道我看见漫画后面,时灯仍然选择握住光的时候,心情有多复杂,替他觉得不值,但是又很感动QAQ我是坏掉了吧。'
'我倒觉得时崽快坏掉了,治愈系也不能完全治好那身伤吧?'
宫渡心想,这次伤的确实挺严重的,且不说失血过多,就单单是外伤,就要修养很久。
不过倒也没什么,反正不影响。
元髓事件将至,再和主角团纠缠在一起未免不太方便接下来的行动。酆城这个剧情只是个转折点,但是接下来,也应该收尾了。
小光团:“你再不醒,小傅叔的头发就该着急上火了。”
宫渡打通关最后一个游戏,伸伸懒腰,“难得放松一下,好了,我走了。”
·
傅叔:“天谷的人又送来了拜帖。”
说来也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两方势力相互看不顺眼上百年,现在竟然是天谷主动递了拜帖。
时哥在房间里修剪花枝,过了片刻,才淡淡道:“无非是为了一件事而已,退了吧。”
傅叔叹了口气:“首领还没醒,那一身的伤……”
治愈系的异能者又不是万能的,什么伤都能只好的话,那这个世界上的医生就该失业了。
首领这一身的伤,养在渊光的医生和异能者一起,抢救了整整五天,才将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就这样,还留下了不少的后遗症。
“哎,不说了。首领出事,全凭时哥你震住渊光下面的人,这半个月,辛苦了。”
“傅叔不怪我那几天将您捆起来就好。”
傅叔一噎,瞪了瞪眼:“你还说!等首领醒了,我一五一十告诉他,你自己去给他交代去,我可不会帮你说好话!”
“……什么好话?”
床上传来一声沙哑的问话,昏迷了半月之久的少年闷咳着,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还有些茫然。
咔嚓。
时哥修剪花枝的剪刀歪了一点,剪错了地方。
“时灯!”小灯原本在旁边玩游戏机,听见动静之后立马扔了手里的东西,眼巴巴的跑过来,趴在床边。
医生和治疗系异能者很快被传了进来,检查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再次离开,说要注意一下后遗症,其余的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床上躺着的少年,手臂和小腿、脚踝上,全都缠着干净的绷带,看起来苍白而脆弱,外头的光照进来,身上有种近乎透明的易碎感。
小灯犹豫伸出手,然后又缩了回来,不太敢碰他。
他小声问:“还疼不疼?”
傅叔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时灯身前,话还没说出口,眼圈先红了,满眼心疼,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埋怨般的:“……你这孩子,吓死我了!”
时灯笑了笑:“小傅叔,我想吃你煮的粥。”
傅叔欸了一声,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我一直给你准备着呢。”
他快步出去,在门口拍了拍手,很快有人将一个小推车送到了门口。傅叔推进来,然后关上门。
“时哥,扶我坐起来。”
青年抿了下唇,将剪刀放在桌面,走过来弯下腰,将床上的少年半扶着坐起来,后腰给他垫了一个柔软的枕头。
伸手拍了一下,时哥抬眸道:“还行吗?”
少年点点头。
小灯很乖地搬了张椅子过来:“时哥,坐。老实承认错误,时灯不会怪你的。”
时哥:“……”
傅叔笑了一声,在床上架起小桌子,给时灯把粥盛上,还有一叠他自己腌的小咸菜:“温度是正好的,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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