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嘴唇微动,说了一句什么,在太子骤然紧缩的视线里,猛地将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摸出沾了血的国玺,在自己准备的诏书之上,盖上了印记。
六皇子眼瞳深处透出几分灼热来,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下。想起巫郁年教过的,一个合格的帝王不会让人猜出他的喜好。
六皇子定定的看着巫郁年:“老师。”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眼中亮起的光,像个急于向长辈求得表扬的小孩子。
巫郁年顿了下,“嗯,去吧。”
他扶了扶眼镜,望着金銮殿上的龙椅,缓声道:“坐上去,那是你的位置了。”
六皇子捧着诏书和国玺,慢慢走上去,巫郁年神色有些恍然。
一转眼,万事变迁。
他好像又看见了十二年前的冬天,他占卜到大昭的希望在六皇子身上,几经辗转才找到了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小男孩。
巫郁年那时候也不是很大,十六岁,明明自己还养不明白,还要养自卑敏感的六皇子。
他教导诗书礼仪,君子之道,帝王心术。以一个长辈的心态护着他,在这个孩子身上,寄托了几乎所有的希望。
六皇子转身,坐在金銮殿龙椅之上。
台阶之下,累累尸首,他的老师就站在大殿一侧,手执长剑,为他扫清了通往天下至高之位的路。
周遭士兵举着火把的火光,照在大昭最后一任国师身上,与那繁杂的玄色服饰一起,明亮晦暗交织成褪色的画。
六皇子孤身一人独坐龙椅之上,看不清巫郁年的表情,只能看见老师朝他的方向弯腰,低声道:“恭祝新皇!”
满殿士兵齐齐跪地,喝道:“恭祝新皇!”
成王败寇。
没有人在意早已晕过去的老皇帝。
六皇子长舒一口气,眸光渐渐变得深沉,他慢慢攥紧了手里的国玺。
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会对他低头,包括他崇敬忌惮又恐惧老师。
六皇子沉默的想着巫郁年方才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模样,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那莫名的情绪。
他握着大昭至高无上的权柄,是大昭的新皇。
大昭一夜之间变了天。
第二天上朝时,有早早就站好队的官员,原以为见到太子站在高台上,却不想见到了六皇子,差点吓得当场腿软。
六皇子的确被巫郁年教的很好,并没有急着处理这些太子党,而是慢慢熟悉朝堂的一切,极快的让自己扎根下来。
老皇帝被迫退位,但是过了没两天,就正式升天。六皇子登基,为大昭新帝。
接下来的事情,巫郁年没有再插手。自那次给六皇子当了剑之后,他身体就撑到了极点,急速衰败下来,咳血不止。
巫郁年没能再瞒下去,忍春的药对他没用。
夏日已至,六月将尽。
守墓人无墓可守。
他快死了。
第79章 我想出去走走。
皇宫。
六皇子, 也就是安帝,在掌权之后,才发现巫郁年对整个朝堂的渗透有多深。
先前老皇帝昏庸, 朝堂之上的有志之士不但难以出头,反而会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
巫郁年就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 将这些真心为了大昭的人赶走或者‘杀了’。私下里则偷偷的送到六皇子府,让这些人以为是安帝救了他们。
如今这些能臣却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渐渐取代了太子党的老臣,自然对身为新帝, 又救了他们的安帝忠心耿耿。
“老师……”
安帝摩挲着龙案之上的私印, 面容温润,眼神沉沉。
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来了夺权那天, 巫郁年一层层的算计,一张张的底牌,让他心惊。
烈羽军和幽云骑的调兵符, 直到现在, 巫郁年也没有交给他。
这并不太符合老师之前的做法……虽然,这两样东西,是老师用那种方式换来的。
想到这里, 安帝莫名有些烦躁。他脑中闪过巫郁年绝艳的脸, 清瘦携永的背影,竟生出些另类的渴求来。
他抿唇招来心腹:“……老…国师的伤好些了吗?”
即使是顺利登基,但是在他彻底的稳固自己的根基之前, 他和巫郁年的关系还是不能暴露, 否则那些效忠他的能臣怕是心中难免膈应。
李公公低声道:“回皇上, 国师府那边并没有任何动静。”
“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应该啊。
就算是剑伤没有动静, 那也该有别的反应。安帝微微皱眉, 他明明记得,那缠骨毒的毒发,应该就是在初夏。
难道……老师并没有中缠骨毒么。
安帝心思百转,心里的这个猜测越发明晰。
是了,按照老师的谨慎,又怎么会轻易的相信别人。那次的甜汤,应该只是一个意外。若是老师知道是他下的毒,按照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帮他夺权的。
安帝下意识的忽略了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猜测巫郁年其实没有中毒之后,他隐隐的舒了一口气,甚至逃避似的,根本不想去知晓这猜测是不是真的。
李公公知道一些内情,以为安帝是担心巫郁年,小声道:“皇上要去国师府看看吗?那您之前交代下去的……”
安帝皱眉,还是拒绝了:“国师府那里看紧一点,不要让任何人私自离开,另外……边疆那边胜了,元国的援军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和他们之间的盟约书最后一条,商议作废。”
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程宿竟真的将那难啃的骨头啃了下来,不过听说在战场上几次濒死,差点就死在敌军马下了。
既然如此,与元国的最后一条协议正好可以商议作废。
老师告诉过他,真正的帝王,要看的更远。那禹州三城固然十分重要,但是他却清楚老师的价值,让巫郁年留在大昭,为皇室效命,对大昭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
安帝思忖,程宿打赢了,正马不停蹄的自边疆赶回来,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可他与老师的关系……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多想。
在程宿和月铮一起到皇城与他商议盟约之前,他必须要将巫郁年的权力削掉。让老师只能留在他身边。
安帝:“朕之前要你们放出去的口风,再加把火。”
国师府。
许多日了,府中安静的近乎没有声音。
巫郁年今日睡的比往常更久,只有一张容颜愈加精致,但露出来的其他皮肤却苍白脆弱,忍春隔着帕子给他把脉的时候,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脉搏,紧张的连眼睛都不敢眨。
生怕下一秒,眼前的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寂殒安安静静的守在床边。
他不需要睡觉,就一直这样看着巫郁年。
“咳咳…咳咳咳……”
巫郁年眼睫一颤,还没睁开眼,寂殒就熟练的将他的身体扶起来,巫郁年趴在床边咳出一口含着异香的血。
他眼镜早就摘了,右瞳受到刺激,慢慢聚起了泪。巫郁年缓了片刻,看看外面的夕阳,“……我从昨晚睡到现在么?”
他刚吐了血,脸上却不见半点苍白,甚至显得艳丽,就像是在白骨里开出的凄艳妖娆的血花。
巫郁年神色没有一点怨恨和不舍,唇边甚至带着笑,像夕阳一般的温和与和煦。
忍春别过头,红着眼说不出话。
寂殒抱着他,过了片刻,低声道:“主人睡了三天了。”
怀里的人清瘦极了,像是一捏就会碎。
寂殒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其实主人在最开始和他见面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坏掉了。不仅仅只是右瞳,还包括作为人的所有情感,几乎全部支离破碎。
只不过现在坏的更彻底一点。
他不是人,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也不理解忍春和任野的愤懑和绝望。他一直能感觉到巫郁年身体在逐渐的走向死亡。
巫郁年不让他杀人,所以他除了无措和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寸步不离的陪着。
巫郁年:“……睡了三天了啊。”
怪不得他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他皱了皱眉,被寂殒扶着,倒是吃了不少。等洗浴结束,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巫郁年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低咳着坐在桌边,抿了口茶。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药了,没有用处的苦东西,喝了也是折磨。
他淡淡道:“皇城最近是不是不太安分。”
“这……”任野神色有点犹豫。
巫郁年:“看来是与我有关了,说罢,”见任野仍旧不语,他放下茶盏,好笑道,“我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任野抿唇,眼睛红了一圈,沉声道:“……是坊间有些流言,说您是妖物所化,先皇就是被您的丹药所害,甚至将往年的大旱、战争、天雷祸事,都往您身上沾,说,要国师祸国,一日不除,大昭永无宁日。”
寂殒神色骤冷,紫眸幽幽:“主人,我杀了他们。”
“这么多张嘴,你全都杀了?”巫郁年瞥他一眼,继续对任野道,“还有么?”
他甚至颇有闲心的笑了下,“可有说,要怎么处死我这个妖物,才能叫大昭有宁日?”
“说……”任野咬牙,“他们说,要火烧妖物。”
“属下查了许久谣言起于何处,但每次都查不到源头。”
现在民间被煽动的厉害,甚至有不少人,在国师府门口扔臭鸡蛋菜叶子。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除了愤怒和心疼之外,就只剩下了满心悲凉。
火烧啊……
巫郁年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不用查了”,巫郁年轻声道:“我这学生,当真是教的不错。”
任野惊道:“您是说,这谣言是……”
“嗯。”
巫郁年抵唇闷咳,“这事就这样吧,不必管了。”
他似有些疲惫,“你下去吧,我累了。”
任野握紧拳头,终究是没再忍心再叫巫郁年累着,无声离开。
房间里就剩下了巫郁年和寂殒两个人。巫郁年伸出手,没骨头似的靠在寂殒身上,“抱我回去。”
寂殒就弯下腰,将他抱起来,安安稳稳的放在床上,嗓音低沉,“主人要睡觉吗?睡吧,我在这里。”
自从那次逼宫回来之后,巫郁年就没怎么自己走过路了,倒也不是没有力气,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动。寂殒很惯着他,处处顺着抱着,从不唱反调。
为了大昭,他该杀了寂殒的。
就算他现在表现的非常无害。
但他有点舍不得了。
巫郁年漫无目的的想着,寂殒是他这一生中遇见的最特殊的存在,他们似乎注定要纠缠在一起。
巫郁年看着他:“我不想睡。”
他主动伸出手,揽住寂殒的脖颈,将他往下拉。寂殒顺着他的力道俯身,两人唇瓣若即若离。
“寂殒……”巫郁年低声呢喃。这名字是他取的。
“嗯。主人。”
余息缠绕见,氤氲出暧昧的热。
巫郁年微微扬起头,咬住了寂殒的唇。和往常的随意慵懒不同,这个吻纯挚热烈,夹杂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轻喘着,“寂殒……”
巫郁年眸中含着水光,附在寂殒耳边,说了那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淫糜无比的一句话。
寂殒脖颈上的巫术暗示轻微一闪,两重刺激之下,他兽瞳蓦的一缩。
巫郁年眼神不似往常,沉寂的眸中隐隐燃烧着炽热的火光,他静静的望着寂殒的紫瞳,等着他的动作。
寂殒额角慢慢渗出薄汗,手背青筋凸起。
周遭温度却在慢慢升温。
良久,他硬生生扛下来了巫郁年的强制命令,声音沙哑:“……不行。”
巫郁年微顿:“为什么。”
寂殒:“……会…弄坏。”
说是这么说,可他的视线却死死的盯在巫郁年身上,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强行违背巫郁年的命令和破坏本能,叫他几乎说不出话,身体挣扎动弹不得,理智就在崩溃的边缘。
巫郁年笑了笑,放柔的身体,揽住寂殒精瘦的腰,让他和自己紧贴在一起。
“你不会的,”他鼓励似的,扬起脆弱的脖颈,“来吧…你忍的很难受了,不是么。”
寂殒的理智霍然崩塌。
……
除了第一次之外,这是最放纵的一次了。
巫郁年想了许多补偿寂殒的法子,但是似乎都不合适。思来想去,也就将自己送出去还凑合。
混乱中,巫郁年眼神迷离,大脑一片空白,但他勉强记得自己要做的事。
在寂殒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他右瞳骤然绽出幽微的光,勾勒出万象星辰,似乎要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寂殒眼瞳顿时涣散,他似痛苦似挣扎的低喃了一句,“主人……”
巫郁年苍白湿润的指尖落在他的后背,轻抚着,右瞳诡秘,温声道:“你现在,只是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