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那样灰暗的一天，一位少女避过重重的保护与监视，突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并且与她们做下了一个魔鬼般的交易。
黑井美里明明很清楚如果天元大人同化‘星浆体’失败的话，会让咒术界迎来怎样的动荡局面，却仍然无法拒绝那谜一样的神秘少女温柔的话语中蕴藏的诱惑。
她甚至配合少女劝说了固执的天内理子，才让已经差不多被献身的使命洗脑的理子同意——将自己作为【天内理子】的一切拱手出让，转移到那位神秘的咒术师身上。
黑井美里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束缚成立的那一刻起，她在旁人眼中就是货真价实的【天内理子】，而她的使命，就是将这位【天内理子】作为真正的理子对待，直到她迈入薨星宫为止。
而失去了【星浆体】身份的真正的理子，则是更换了姓名、被隐去踪迹送走，安排去了只有她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场所。
这里的事情做完，女仆也该回去陪伴自己的小姐了。
黑井美里最后朝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回到样式古旧的升降机之中。
身下的木板在轻微颤动着，极深的地底传来腐朽的气味。
来的时候显得热闹，但黑井美里单独乘坐电梯时候，才发觉电梯顶部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外，再无光亮的地底犹如深渊。
一想到自家的小姐原本最后的归宿就是泯然于如此幽暗的深渊之中，黑井美里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凭依在一代代星浆体的血泪和肉。体之上的和平，仔细想来，真是令人作呕。
她，应该做出了对的选择。
。
从幽深的隧道离开后，映在众人眼中的是一株难以言喻的巨树。
比起日暮神社的御神木来说，尺寸更加夸张，只是存在，就能让人类如同面见自然般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但不同于御神木的神圣清净，这一株巨木形貌古怪得给人一种萎顿的微妙感，每隔一段高度就有粗壮的注连绳将大树紧紧捆缚在内侧，犹如缠绕寄生的牵孔印�
“这就是天元？”五条悟脱口道，“这家伙真的还算活着吗？”
“悟，什么意思？”夏油杰追问道。
“意思是，将他当做这棵树看待也没有违和感哦。”五条悟跃跃欲试地抬起手，指尖凝聚磅礴咒力，“轰掉一半的话还算活着吗？我觉得它可能都不会做出反击！要试试吗？”
“身为‘人’的意志薄弱到这种程度吗？”‘天内理子’听懂了五条悟那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轻声补充了一句，“因为这样，才需要‘我’吧？”
“从这里顺着台阶走下去，在树根最底部有一扇【门】，是只有你能通过的特殊结界。”夏油杰口中叙述着从夜蛾正道处得来的情报，语气沉重，“真的，要一个人走下去吗？”
无论是他还是五条悟的态度，几乎都已经在明示自己的立场。
但少女只是看着他们，露出微妙的笑颜：“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独自一人穿过阶梯。
围绕着树木周围的结界基地犹如一座座荒凉的神龛，这片可以说是支撑起全国范围内的基础防御术式的宏伟建筑寂静无声地伫立在深深的地底，唯用死寂形容这里的氛围最为恰当。
少女在最底部找到了特殊的入口，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前方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完全看不到边界，仿佛是概念意义上的‘空白’。
在这种地方仿佛连时间的流动都变得模糊了，没有任何物体作为参照依据，即使是白昼也如同幽夜一般令人思绪停滞。
天内理子安静地站立在原地，微微阖着眼眸仿佛欣然迎接自己的命运，浑然没有察觉身后无声无息消失的大门。
数着心脏的跳动等待了一千两百下，少女终于等来了一道声音。
“你来了。”
她缓缓抬眸，眼前不过三米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形貌古怪的……人型生物。
他穿着一身简朴的白袍，露在外面的皮肤犹如干枯的树干，半人半树的形态已经远远超出广义上人类的定义，比起盘星教崇拜的神来说，更像是个怪物。
“禅院家血脉，日暮巫女的子嗣，扰乱因果的叛逆之子。以及——”
“——了髡馇昀醋钔昝赖慕茏鳌！�
少女缓缓眨了眨眼眸，渐变的翡翠般拥有美丽色泽的瞳孔中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啊，被认出来了。”
“——不愧是被称为全知的术师。”
在身份被道破的瞬间，缠绕在少女身上的无形的影响缓缓散去，露出真实的形貌。
此刻，尽管还维持着属于天内小姐的水手服制服，长发编成黑亮柔丽的长辫，但任谁也不会将她当成是普通在校的女高中生。
“初次见面，我是织田海音。既然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却依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想必，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是正合你的心愿吧？”少女露出温柔的笑容。
“那倒谈不上。”天元说，“老夫知晓你的身份，却无法看破你的心啊。但既然你找上门来，避之不见也未免过于失礼了。”
“我来寻求一个真相。我想知道——”织田海音轻柔的语音尾调带着一丝危险的颤音，“阻碍我回家的人，是你吗？”
站在白茫茫的空间里，少女浑身的色彩却愈发侬艳，格格不入，在天元的眼中犹如剧毒斑斓的蛇，正在酝酿致命的毒液。
第81章
“老朽对你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特意出来见你。薨星宫实际上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容易闯入。”
天元看着眼前少女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安置在夏油杰寝房中的东西实在太过危险了，它一直在膨胀。如果继续放任不管，根据我的判断最迟在前天夜里就会彻底爆发、让整个高专消失……”
“你可以通知我。”织田海音歪了下脑袋；“或者杰。他可是房间的主人哦。”
“抱歉；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天元笑了起来；那张枯朽的脸皱起时愈发显得可怖；从异常增高的脑颅上开出的两线犹如闭合的另一双眼睛：“如你所见；我已经开始有些维持不住人的形态了。肉身的衰老致使我的术式一直在自发朝着更高一层进化；光是要抑制这一点就已经花费太多的精力。”
“为什么要抑制？”织田海音的语气略带着挑衅；“能进化到更高的层次；不好吗？”
“进化的本质；是与天地合为一体……”天元顿了一下，坦诚地说；“至少现在，我还是站在人类的这一边……”
“是吗；如果是我的话，估计做不到这样。”织田海音意味深长地笑了；“过了千年，反复接受亲人与友人一个个离去；大半的人生都孤独地作为结界的基石待在空无一人的薨星宫，还能体会到多少身为人类的真实感？天元大人，你未免也太过无私了吧？正常的人类做不到这样哦。”
“是在讽刺我很久之前就已【非人】了吗？”天元的态度依旧很宽容，完全没有被激怒的表现，“说实话，大概第一个百年之后我就已经有点后悔了。但实际上；踏入薨星宫是一条只能前进而无法后退的道路；也就是说；我没有其他选择。”
一旦选择放弃，前半生所有的坚守与牺牲都仿佛成了笑话。
“有哦。”织田海音看着他，语气轻柔地说，“无法后退，却可以改道吧。人生的道路从来不是一片坦途，走不通的话，旁边多得是岔路可以选择。尤其是，对你这样的‘圣人’来说。”
“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啊。”天元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毫无尊敬之意的织田海音，“如果我说可以把你藏在男同学寝室里的‘东西’还给你的话，你会不会变得好说话一点？”
“你是怎么处理的？”织田海音毫不脸红地眨了眨眼，语气稍稍好了一点。
“毕竟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结界术了，人活得久了总会学会很多东西……”天元盯着织田海音，认真解释了一句，随即他的手臂轻微挥动着，这一片空茫的世界突兀地就多出一道存在感异常强烈的漩涡。
“这是非常特殊的传送术式，并不是依靠咒纹而是通过另外一种不同体系的力量造就，正因为如此，当初它刚出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天元告诫道，“现在因为多重因素叠加，这个术式已经失去了稳定性，如果你还打算使用的话，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行。超过九成的可能性会被传送到其他区域甚至直接死在传送过程之中。”
织田海音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漩涡，再看向天元的眼神就变得严厉起来。天元从见面以来的言行举动无一不透露出对自己的了解与重视，这老家伙绝对暗中观察了很久。而且，也并不介意将这一点信息传达过来。
“所以，你和了魇鞘裁垂叵担俊彼谌范ㄕ庖坏阒螅透纱嗵淮蠖咽蕴剑被髦氐愕匚省�
天元微微一愣，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了鳌鞘谴婊盍诵砭玫囊晃患褡缰涫Α＜仁俏业囊晃还嗜耍彩俏蘅傻鹘獾乃赖小Ｋ哪康氖堑吒蚕钟械闹涫踅缰刃颍耍酱纬⑹缘吒沧魑涫踅缁奶煸２还倌昵八募苹急涣燮苹盗恕Ｕ庖淮巍�
天元的眼神中带着微量的谴责，直直地看着织田海音，希望可以激起她一点愧疚之心。
织田海音仿佛完全看不懂他的暗示，漫不经心地表示：“那就感谢我吧，之后你的这位宿敌再也无法对你造成任何伤害了。因为那家伙不自量力地对我先出手了。”
天元无言以对。
确实，这一次，了鞫祭床患案闫苹怠５苯尤〈墙宓拇嬖诶醇闹锖Ｒ粼诟髦忠庖迳纤坪醵汲搅肆索。
比起了骼此担惴炊Ｏ瞻。≌饩褪翘煸丝痰南敕ā�
因为了魉谐⑹远际О芰耍锖Ｒ舻谝淮尉统晒α恕�
虽然天元在出场的时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直接道破少女的身份，但他实际上是在他们真正进入薨星宫之后才得以确认星浆体‘不存在’的事实。因为，如果是真正的星浆体，在踏入薨星宫的瞬间，【同化】就会不可逆地开始进行。
如果不是因为察觉到的太迟，他早就通知学校高层进行强制干涉了。
“在星浆体的事件上……”天元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口，“我们是否还有详谈的余地？”
织田海音勾起了弧度略微夸张的笑容，眼眸弯起。
笑而不语的模样看得天元心底发毛。
即使是凭借着高超的结界术与术式的便利而感知万物涉及因果几乎无所不知的天元，某种程度上也只是知性的代表而非智慧。
织田海音便是咒术界唯二令他无法预测的人物。
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少女从来历不明的高专新生一步步变成现在的地位，其蹿升速度犹如坐火箭，快得让高层都来不及打压、也让他措手不及。
偏偏她现在已经成为咒术界地位举足轻重的四大特级咒术师之一，而且身后牵连的五条家与禅院家都是不容小觑的实力。
无论是他、还是了鳎嗷蚴瞧渌季智甑睦霞一锩牵诙嘟淮淼挠凭闷寰侄家蛭飧錾倥某鱿侄黄却蚵遥碧煸谥阑靼芰肆索的少女本质上可以算的上是他一手引导出来的奇迹时，心底也曾因为这样命运般的倒错因果而感叹。
“进化——必须遏制。”天元下定了决心，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渺远，“如果吃点苦头的话，能改变主意吗，禅院的小姑娘？”
织田海音露出漂亮的笑容：“我姓织田哦，别叫错名字啦，老不死。”
“多少还是对老人家友好一点怎么样？”天元叹气，“那话的话，我下手会更注意分寸。”
随着天元的话语，周围白茫茫的空间毫无预兆地转为黑暗，原本展示在少女面前的漩涡消失，天元本人的身影也彻底失去踪影。
被千年的孤寂磨灭的人性，让他连杀意都显得微不可查。
“虽然还想再问一点东西，但你看起来已经等不及了。不过，只有这样吗？”织田海音神色自若地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说，“再让我多见识你引以为傲的结界术如何？虽然从现有留存的所有古籍上都没有提及过你的实力，但我想，你应该还挺强的吧。”
系统研究过结界术的织田海音很清楚这种特殊术式的上限有多高。
能支撑起一个国家的结界增幅，天元本人在结界术上的造诣绝对是一个前无古人的程度。
“应该不会使你失望。接下来你所在的正殿，每隔一刻钟，都会随机出现一种能使人类灭种的致死危机。活用你的能力，尽可能活下去吧。”天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找到并且杀死我之前，你无法离开这片空间——但如果后悔的话，我也愿意接受你的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