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一个不杀人的黑手党;根本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也就只能打杂了。
当然;即使是这样的工作;在横滨这座动乱的城市来说;其实也算的上是不错的活计了;至少薪水并不低。靠着这些薪水,织田作之助将已经改名为织田海音的小女孩养得很好。
至少比在孤儿院的日子舒服多了。
五条悟眼睁睁看着小海音没过几天的工夫;就成了织田作之助的小尾巴;恨不得天天围着他打转。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遗憾:小时候的海音真的很好拐的样子;而且也好养活。他怎么就没遇上这么好的时机呢?
此时的少年已经选择性无视了之前见面时小海音冷淡多变的态度;多给的一点好感度还都是凭借那张好看的脸。
大概因为实在喜欢织田作之助的缘故,海音就连最喜欢的妈妈都不怎么搭理了——
看着躁动不安的那位母亲,五条悟微微挑了挑眉。
说到底,虽然这只奇异的咒灵在名义上成为母亲,甚至也好好地将海音养大了。但这种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本质上就是反人类的,唯独对海音深厚的爱,与对普通人类生命的漠然形成鲜明的对比,往往会造成相当不妙的后果。在有一双特殊眼睛的少年看来,海音在被收养回归的车上意外的沉睡、以及她的新爸爸与新妈妈的死,都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咒灵毕竟是咒灵,已经和人类是两个物种。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小海音初见时那种蒙昧的、对人类的死亡有些漫不经心的观点来自何处。
但在织田作之助身边的时候,小海音身上的一些被娇惯出来的坏毛病就渐渐消失了。
红棕发的少年并不是什么教育家,也很少说教。是织田海音下意识地观察和模仿他,慢慢就长成了更好的样子。
随着时光渐渐流逝,织田海音简直从一个极端转变为了另一个极端,乖巧得有些令五条悟难以置信。
。
夏油杰经历的记忆片段比起五条悟要更晚一些。
他跟着小女孩一起见到了监护人织田作之助新结识的友人,一个很难用言语来描述的黑发少年黑手党,年纪轻轻就走到准干部位置的太宰治。从此见证原本衬得上乖巧的少女一路走歪的心灵路程。
全程用痛心疾首的心情看着小海音渐渐学坏。如果不是夏油杰现在无法做出更多的干涉行为,他真的很想请那个浑身长满心眼的少年尝一尝咒灵球的味道。
而且,也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他一下就能看出那个绷带缠着全身的少年看海音的眼神不太对劲——那根本不像是单纯面对好友养女的眼神。
倒像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与她相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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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都没有料到,这些还称得上是快乐的记忆只是一晃而过,十倍速快速体验过后,取而代之的就是周围长久的沉默和黑暗。
“搞什么?像是画面卡顿了一样。”五条悟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了夏油杰的存在,两人一碰面,相互比对一番,很快明白过来海音的深意。
“如果说之前还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忆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重头戏吧。我能理解的。因为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根本不想给别人看吧。”五条悟抬起手指,比了个枪击的手势,尾音上扬,非常兴奋,“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看啊~”
“悟,你有办法吗?”夏油杰语气自然地问道。
“怎么说呢,先试试吧。”五条悟挠了挠头,直接动手了,“总之,先打破这种循环罢。”
在黑暗中,少年的眼眸熠熠生辉。那双无比璀璨的六眼感知着四面八方不断流淌着咒力的领域信息,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奇异的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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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海音终于清楚地认知到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这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最为重大的发现。
在她运作长达十四年的大脑中,其实已经有无数细节堆砌出难以弥补的违和感,却也都因为某种认知混淆的状态而不得不蛰伏。
织田海音毫不怀疑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都已经看出来了,但他们完全没有提及的情况下,织田海音便也打消了向他们求助的心思。
因为他们必然也有不提的原因。
但这种隐约的抑郁一直深深埋藏在心底,以至于当这件事被猛然捅开,就连敌人的算计,都成了一件相当值得庆祝的事情。
妈妈——
那位一直跟在记忆中的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女性,在咒术界大概被称为咒灵的存在,织田海音这一次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毫无疑问,那正是夜蛾正道提供的照片上的少女、出身日暮神社的巫女、在海音诞生的那一年悄然失踪的高等咒术师。
……原来,她真的早就已经死了啊。
甚至来不及感到怅然,海音心中升起的第一种感觉,是温暖。
因为她即使在死后,也尽到了母亲的职责,一直陪伴着她从小婴儿长大。
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织田海音才得以轻易摆脱术式的控制,在‘梦’中醒来。一旦这场幻梦成为了清醒梦,那么梦境的主人,自然会拥有相当程度的话语权。
无论是将那两个DK踢出去,还是反客为主反噬那只咒灵,都能轻松做到。
只要她愿意,现在就能够通过破坏领域反噬咒灵,轻而易举祓除咒灵,解除目前的困境……现在,换做是织田海音不愿意停下来了。
她需要借助貘的特殊术式补全那段被抹去的记忆。
她从婴儿时期的梦起航,一路顺着记忆的河流淌到八岁,从孤儿院的院长、敦,到收养自己的横滨夫妻与织田作,终于补全了记忆中若隐若现的大半记忆,找到了最为关键的节点。
太宰治十八岁的那一年,绝对发生了一件大事。
现在回想起来,织田海音对太宰治过分的信任和依赖也很是奇怪。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她对那个聪明却从不干好事、天天自杀给人添麻烦的、织田作的朋友,是带着一种排斥又嫌弃的态度。
她那时候最喜欢缠着的是织田作而不是太宰治,更喜欢在红棕发少年的面前做一个乖宝宝,学着他不杀人的原则,学着他照顾弱小,也很会隐藏自己的能力。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飞自我,跟着太宰治出去浪,甚至还真的认了他做老师,学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知识……织田海音自己也不记得了。
怀着某种解谜好奇的心境,少女跃跃欲试地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貘】的术式化作一缕缕独特的暗紫色洪流,由虚转实,将她被抹消的记忆一点点恢复过来。
然后她就明白过来,到底为什么太宰似乎不希望自己想起这段记忆了。
画面的最初,是一座燃烧的巴士车,与跪在地上无意识地嘶吼,痛苦到犹如濒临绝境的野兽般的青年。
几乎是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织田海音的杀气就完全无法抑制地爆发开来。
原本就虚浮脆弱的梦境瞬间崩溃,俗称,惊醒。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尝试了更多次,压榨了貘的无数咒力,才重新回到了这段梦境。
这时,她原本轻松的心情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灰蒙蒙的咒力还在不断以独特的性质修补着她的梦境记忆,让原先残缺的画面顺着一开始的纹理继续铺展开来。
好友的失踪、首领的调查命令、神秘莫测的MIMIC首领纪德。
扑面而来的阴谋气息下,是被选为祭品的孩子们。
织田海音在原先的世界朝夕相处多年的弟弟妹妹们,因为一个无比荒谬的理由,而沦为了牺牲品。
眼睁睁看着孩子们死去的织田作改变了不杀人的原则,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即使在织田海音的协助下击杀了凶手,完成了复仇,织田作之助却整个人都变了。意气消沉、只是在她面前勉强保持着往常的笑容,很快,他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孩而去世——
从来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的织田海音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记忆,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其实已经陷入了逼真的幻觉。
为何明明是发生在记忆中的一个画面,却如此陌生?
很快,后续出现的发展让她找到了原因。
无法接受织田作死亡的事实,已经许久不曾动用过许愿能力的织田海音复活了抱有完整尸体和灵魂的织田作之助。
然而,即使活了过来,青年的眼神也像是死了。
如此反复二次后,织田海音动起了更大胆的念头。
第一次,她许下了一个连妈妈也无法实现的愿望——将时间,回溯到了孩子们死去之前。
世界的指针倒拨牵扯到无数生命乃至宇宙星体的运转,乃是令人无法想象的伟力。
妈妈为了满足她的愿望纠结了很久,取巧地将她一个人送回了过去。
回到过去的海音,在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用尽一切办法阻止悲剧的发生,提前转移孩子们、暗杀森鸥外、威胁异能特务科、先一步绑架坂口安吾、在MIMIC登陆之前直接出手……
即使做到各种极端程度,她却依然无法改变既定的未来。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支象征预言的羽毛笔早已经做下了最终的判决。
无数次的重复与绝望累积了堪称庞大的负面情绪,让织田海音体内的术式彻底觉醒了。
但构筑术式无法干涉时间,对于那时的织田海音来说毫无用处。
她无望地重复回到过去,直到将【妈妈】的能量彻底榨干。
最后一次的时候,她甚至已经生出了干脆陪织田作一起下地狱的想法,却在通往港口Mafia的道路尽头,遇见了一个捧著书的绷带少年。
太宰治。
这位织田作之助的友人,通常在不断的循环中作为情报的提供者与救助织田作的工具人,唯独这一次,他像是游戏中觉醒的NPC一样,揭破了连织田海音自己都懵懵懂懂的来历,与【妈妈】的真正身份,并提供了真正足以破局的、无可替代的帮助——
那就是横滨的都市传说中,能实现一切愿望的【书】。
结合海音身上来历神秘、早已经被证实了许愿能力的【四魂之玉】。
两件世界级的许愿机器共同发力,终于让既定的命运发生了偏移。
。
昏黄的天空带着如血一般的残阳色泽,将原本宁静的山间别墅衬托得犹如阴间风景。
五条悟与夏油杰对视片刻,顺着从大理石地面蔓延出的血迹走进这座别墅,看到前方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纤瘦身影。
黑色长发束成马尾飘在身后,穿着一身校服、仿佛刚放学回家的少女有着一双没有高光的眼睛。
只有两个咒术师才能看到的无穷尽般的庞大咒力以她为中心冲天而起,即使普通人无法看见,但那压迫感却是实打实的。
少女那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看起来惹人怜爱极了,然而下手却是毫不留情,她手中摆弄的枪械好像已经运用过千万遍,杀人的技艺无与伦比的娴熟。从入口处一路杀到别墅的中心,都没有停下过脚步,身后徒留下满地的尸体。
五条悟都看傻了:“我们错过了什么关键的记忆吗?海音小时候这么厉害的吗?”
“那种程度的负面情绪……”夏油杰也被震住了。
在看到站在厅堂二楼的露台上、正漠然投下视线的男人时,一直前进的织田海音终于停下脚步,仰着脸,露出了堪称疯狂的愉悦笑容。
无数的枪支以她为中心在空气中显现身影,少女在前方,也是厅堂的最中心处,树立起一个高大的铁十字架。
穿着破旧灰色斗篷的男人被无数凭空生成的锁链牢牢束缚,最后吊起在十字架上。
斗篷掀落之下,拥有蜜色皮肤的白发男人用一种莫名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他似乎也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有些恍惚地问,“是上帝派来赋予我解脱的天使吗?”
织田海音:“你想得美。”
纪德:“我知道。我的罪行早已经无可救药。下地狱也许是唯一的下场。死在你这样的杀戮的天使手里,我能够接受。”
满身血腥的织田海音闻言,唇边的笑容讥诮极了,她看着眼前的罪人,一字一句地说:“搞清楚,我可不是在做善事哦。这不是单纯的杀戮,而是对待胆敢破坏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生活的罪犯、战场上的逃兵、被背叛却无勇气报仇的愚蠢之辈的……处刑。”
“是吗。”纪德闭上了眼睛,已经预见了自己数秒后的悲惨未来的男人却似乎全无惧色,目光平静、甚至带着虔诚的期待,“那也无妨。女孩,你这般努力,是为了他吗?”
“嘘——”小女孩竖起白皙的手指抵在唇间,笑容俏皮,眼眸深不见底,“这是秘密。可不能让织田作知道啦。”
“曾经为了守护人民,我和我的同伴同样沾染血腥从不后悔,我能理解你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