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随口道:“我的两个同乡,后面的星舰太挤了,我就把他们带过来了,路上还能聊聊天。”
那些军官闻言没再问什么了,反正位置还有多余的,罗伯特又是带队将领,他们没必要上纲上线。
桑亚带着游阙在前排落座,后面有一大片空位,刚好和那些闲话的军官拉开距离,他从上面的隔层里抽出两张薄毯递给游阙道:“从这里去南部大概要飞两天,我们得在星舰上过夜了。”
桑亚穿着一身白金色的军装,不言不语的时候气势凛然,一举一动依稀还能看出当年在军伍里的习惯。游阙盯着看了片刻,有些难以想象桑亚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才退伍的。
桑亚拿了两瓶水在位置上落座,见游阙盯着自己,动作不由得一顿:“你看着我做什么?”
游阙淡定收回视线:“没什么。”
就是没想到桑亚穿军装居然还挺好看的。
旅途枯燥乏味,再加上罗伯特就坐在他们前面,游阙闭目靠在椅子上养神的时候,难免听见他和桑亚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你还不知道吧,白兰德少将前两天也回了南部,到时候如果有机会说不定我们还能聚一聚。”
“他怎么忽然回了南部?”
“你一直在外面,没听见风声也正常,他在帝都的时候找到了一位罕见的纯血冕下当伴侣,虫帝亲自主持了婚礼,这次回南部应该是为了探亲。”
桑亚闻言似乎有些讶异,他微微皱眉,想说些什么,但觉得不妥,又咽了回去:“……挺好的,他是少首领,就算看在身份的份上,那只雄虫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罗伯特语带羡慕:“我在帝都参加婚礼的时候曾经见过那位冕下,他看起来和南部那些想摘走我们翅翼的坏雄虫不一样,黑头发黑眼睛,漂亮着呢,哈灵顿首领不知道多满意。”
他说得正起劲,殊不知游阙在听见那句“黑头发黑眼睛”的时候就倏地睁开了双眼,神情显得有些怔愣和震惊。
萨利兰法少见黑发黑眸的虫,起码在圣里埃这个信息滞后的地方,游阙从来没见到过黑发黑眸的虫,否则他当初也不用费心费力的把头发改成棕色。
现在罗伯特说南部出现了一只黑发黑眸的虫,由不得游阙不多想。
“你有他的照片吗?”
游阙冷不丁开口,把罗伯特吓了一跳,就连桑亚也看了过来。
“什么?”
游阙从椅子上坐直身形,状似不经意问道:“你们有那只纯血雄虫的照片吗?可不可以给我看一下?”
罗伯特闻言低头打开了自己的终端,在相册里面翻找:“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的终端上次作战的时候不小心损毁了,有些数据还没恢复过来……找到了!”
罗伯特把终端递给游阙看:“我当时在婚礼现场拍了几张照片的,不过距离远,所以看起来有些模糊。”
游阙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画面中显然是婚礼现场,不过因为是侧拍的原因,那只雄虫的面容有些模糊,最多只能看见漆黑的头发。
有些眼熟,但一时认不出来是谁。
就在游阙出神的时候,桑亚也靠过来看了眼:“你怎么忽然想看这个?”
游阙是雄虫,就算要看也是看漂亮雌虫才对,盯着一只雄虫看什么?
游阙闻言回神,把终端递还给了罗伯特:“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纯血雄虫长什么样子,听说数量十分罕见。”
桑亚轻笑了一声:“能长什么样子,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能比你多什么?”
他并不在意所谓100%的血液纯净度,南部血液纯净度高的贵族雄虫不在少数,但如果扒开他们家里的收藏室一看,说不定都有一对从雌虫身上活剥下来的翅翼。
在这样倾斜失衡的制度下,过高的权力与尊荣只会让那些雄虫变得更糟糕。
说来说去,桑亚的这颗心已经长偏了,别的雄虫再好,总感觉都比不上自己家的。
游阙摸了摸桑亚的辫子,也不说话。
罗伯特道:“现在帝国一共只有三位纯血冕下,我们南部有了一位,以后在陛下面前说话也有底气一些,否则一直被压着像什么话。”
美丽与实力不可兼得,南部雌虫大部分不擅长作战,情报探测才是他们的强项。相比较之下,战斗力强悍的北部则更有话语权,起码在北部就没出现过雄虫敢摘雌虫翅翼的例子。
这件事只是旅途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后面便安静了下来,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游阙全程都心不在焉,思考着那只黑发黑眸的雄虫会不会是自己的人类同伴,桑亚重回故地,难免有些心神不宁,最后在游阙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游阙问道:“困了?”
桑亚“嗯”了一声。
游阙伸手搂住他:“困了就睡会儿。”
桑亚其实不困,只是觉得在游阙身边能安心一些,但他靠着雄虫温暖的胸膛,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星舰飞行了足足一天半,翌日下午的时候终于抵达了南部的音察邰特。桑亚拎着行李箱和游阙一起步下星舰,看着四周熟悉却又陌生的景色,一时有些难以回神。
罗伯特从身后重重拍了桑亚一下:“傻愣着干什么,太久没回来,连家都不认识了?”
桑亚自从落地之后,就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甚至带了那么些神经质的敏感。当罗伯特冷不丁从身后拍他的时候,桑亚触电般绷紧了脊背,随即冷冷瞪了他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罗伯特见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欢被碰后背。”
游阙刚才一直在打量四周的环境,并没有察觉到这场暗地里的官司。他见桑亚不动,走过去问道:“怎么站在这里不动?”
罗伯特打岔道:“我已经安排好车了,就停在出站口外面,你们和我走吧。”
语罢率先在前面引路。
游阙见桑亚脸色苍白,还以为他和罗伯特吵架了,伸手搂住他道:“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开心点。”
桑亚闻言这才慢慢缓和脸色,和游阙一起跟了上去。
第185章 旧事
南部对于美的追求高于一切,从中心城音察邰特的建筑就能窥出一二。四周的高楼大厦多为浅色的圆拱形建筑,精巧而又雅致,街上来来往往的雌虫都留着长发,衣着光鲜,雄虫倒是不多见,偶尔看见一只,也是被家中的雌侍前呼后拥挡得严严实实。
相比之下,圣里埃小镇确实是穷乡僻壤。
罗伯特驾驶飞行器朝着第三区驶去,一边开,一边和桑亚说话:“拉塞尔阁下生病住院了,克罗尼议长正在医院照顾他,家里现在应该没虫,你们回去后先洗个澡休整一下吧。”
桑亚的雌父克罗尼任职贵族院议长,工作还算体面,不过萨利兰法往往以军权为重,这个位置在关键时刻反倒没什么话语权。
桑亚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家里,闻言只得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罗伯特摆手:“一家虫,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没过多久,飞行器就抵达了住宅区,缓缓降落在一栋漂亮的白色花园别墅前。桑亚一直记得家里的密码,他走到门口试了试,大门就“滴溜”响了一声自动弹开了。
桑亚看着里面的摆设,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家里的摆设都没变过,我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罗伯特帮忙把行李箱放在了门口:“你们这两天赶路也累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桑亚:“你不进来坐一会儿吗?”
罗伯特笑了笑:“行了,跟我不用客套,我真有事,等会儿要回军队述职,下次有空再过来。”
他似乎真的很忙,语罢和桑亚游阙摆手告别,驾驶飞行器匆匆离去了。
游阙见罗伯特离开,环视四周一圈,这才出声问道:“你家里环境这么好,当初怎么跑到圣里埃小镇去了?”
相比繁华的音察邰特,圣里埃小镇就像是与世隔绝的乡下,桑亚家里的别墅楼漂亮精致,条件不知道甩圣里埃多少倍,何苦跑到那里去。
桑亚却转移话题道:“晚上再告诉你,走,我带你上楼看看。”
游阙只觉得桑亚当初离开必然有什么隐情,不过现在也不好追问,拎着行李箱和对方一起上楼了。
桑亚的房间在二楼,这么久不住,原本以为都积灰了,没想到开门一看,里面的床铺被褥都整整齐齐,看得出来肯定时常打理。
桑亚把箱子随便堆在角落,进屋走了一圈,拉开窗帘让光线透进来,一时有些恍惚:“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住这间房,太久没回来,都快忘了是什么样子。”
游阙注意到桌上有一个相框,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你的全家福?”
桑亚照这张相片的时候年纪应该挺小,看起来有些青涩,双手插兜扎着高马尾,酷酷的也不笑,不像现在,多多少少有些神经质的敏感和冰冷。
桑亚走过来,指了指最前面的两位长者:“这是我雌父和雄父,这两个小的是我亲弟弟,莱米和莱星,算算年纪……他们现在应该也进军部了。”
那两个弟弟长得和桑亚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精致漂亮,只是更为阳光灿烂。
游阙看了片刻,把照片重新放回桌上:“你小时候看起来挺酷的,跟你两个弟弟不太一样,你弟弟比你爱笑。”
桑亚掀起眼皮看向他:“怎么?你喜欢爱笑的?”
游阙以前活的随便,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笑不笑也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他把相册重新放回去,故意摸了摸桑亚的辫子:“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桑亚当然不会笑,他不理游阙,扭头去收拾行李,从里面拿出了两套干净的衣物放在床上:“洗澡换身衣服吧,晚上我雌父就回来了,打扮得整齐一些,给他留个好印象。”
游阙心想自己这算是上门见岳父了,难免有些不自在:“我要不要买点礼物过来,空着手好像不太好?”
桑亚心想这有什么好买的:“他们不在乎那些虚礼,安心住着吧,雌虫去雄虫家里才要送礼。”
游阙还是觉得应该买些东西,不过他初来乍到也不认识路,再加上现在时间太晚了,只能明天打算。
游阙走进浴室,随手解开衬衫丢到脏衣篓里,一扭头见桑亚还在弯腰整理东西,干脆伸手把对方捞到了怀里:
“一起洗吧,省事。”
游阙的身材不算夸张,但也绝不孱弱,肌肉分布得恰到好处,宽肩窄腰,平常穿着衣服看不出来,脱了才能看见精瘦的腹肌。
桑亚冷不丁被游阙扯进怀里,被对方身上的信息素弄得头晕目眩,花洒打开的时候热气弥漫,他就更晕了,连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被扒干净的都没发现。
“唔……游阙……”
桑亚搂住游阙的脖颈,被热水淋得睁不开眼睛,他埋首在对方颈间,一时情动顺着喉结向上亲吻过去,却忽然被游阙翻了个面抵住瓷砖墙壁,后背狰狞的伤疤一览无余。
游阙从后面抱住桑亚,喉结上下滚动,在他耳畔哑声问道:“你后背的伤怎么来的,告诉我?”
他从第一天看见的时候就在好奇这些伤,但桑亚就是不肯说,现在好不容易抵达南部,游阙心中的疑惑更是达到了顶点。
桑亚挣扎着想要转身,却被游阙抵在冰凉的瓷砖壁上不得动弹,耳畔响起了雄虫低沉严肃的声音:“说。”
桑亚抿唇回头看向他,睫毛上沾着水珠,唇瓣在热水的刺激下愈发殷红,衬着苍白的皮肤,难免让人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淋雨的场景:“晚上说不行吗?”
游阙敛眸咬了他一下,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就现在。”
他骨节分明的手从桑亚腰间缓缓上移至肩胛骨处,凹凸不平的疤痕仿佛在无声诉说当时的惨烈,连带着潺潺的流水好似也变成了温热粘稠的血液。
闭上眼,一片猩红刺目。
桑亚皱眉,有些不愿说,游阙却忽然低头吻住了他的伤疤,坚硬的牙齿和舌尖触碰到皮肤,引起一阵心慌的战栗,语气罕见温柔:“别怕,告诉我……”
桑亚闻言眼眶莫名有些发酸,他垂眸低头,指尖死死扣住瓷砖边缘,力道大得指节都泛起了青色。
雌虫没了翅翼,就代表着残缺无用,更何况他还杀害了雄虫,更是犯下了弥天大罪……
在这个以雄虫为天的时代,桑亚都不能确定游阙是否会真的不在意,但纸包不住火,总有瞒不住的一天。
他艰难吐出了几个字:
“那里……”
“是我的翅翼……”
桑亚的声音苍白无力,就像一个身处皑皑冬季的人,只能努力用想象和回忆描述那个早已逝去的春日。
游阙闻言这才想起,这个世界的雌虫都是有翅翼的,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