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衡山医院的时候,季桑炎坐的还是梁淮的车。
车内,季桑炎看着车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微微失神。
他承认,刚才宋世堔给尖叫鸡披外套的时候,他羡慕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很渴望这种平凡的温情,他对另一半的要求不高,不需要有钱有势,只要在他需要温暖的时候,轻轻抱住他,说一声“别怕,有我”就好。
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宋世堔的长情可贵。
可这些所谓的长情,现在都成了笑话。
初次恋爱出师未捷身先死,让从小到大都拿优的季医生对自身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半晌,他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身旁认真开车的青年。
随口问:“梁淮,你觉得我怎么样?”
车突然打滑了一下。
受惯性影响,季桑炎身体猛地向前倾,胸口被安全带勒得隐隐作痛。
梁淮被吓了一跳,可这附近没办法停车,只能干着急:“抱歉桑炎哥,我刚刚有点走神,疼不疼?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医院?
他是被勒疼了又不是勒骨折了。
他理了理被勒出褶皱的衣服:“不用,我没事。”
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见他看过来,又像做错事似得收回目光:“哦。”
是从小不被重视的原因吗?总觉得,梁淮在他面前,总是怯生生的,单纯的像只小白兔。
半晌,季桑炎提醒小白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梁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
“桑炎哥当然很优秀。”顿了顿,他又小声补了一句:“就是选男人的眼光有点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小白兔的后半句带着几分哀怨。
不过,他说的倒是没错。
毕竟他追求者不少,能在众多佼佼者中挑中宋世堔这么个渣男,确实眼瞎。
可,他真的是看上了宋世堔的长情吗?
追他五六年的人不止宋世堔一个,他却偏偏选了宋世堔。
他靠在车窗上回想着。
突然,他顿了顿。
一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潜意识在脑海中不断拼凑。
前段时间季夏临来找他吃饭,期间聊了一些八卦。
季夏临说,他有个情种朋友,暗恋别人暗恋了六年,可是对方太优秀,他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现在情种学业有成,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国追妻了。
季夏临身边的人季桑炎差不多都认识,所以有些好奇:“谁啊?”
“梁淮。”季夏临说:“就是之前喝醉了抱着你不撒手的那个。”
季桑炎愣了许久,埋藏太久的情感被撕开封条,无数个尘封的碎片汹涌而出,横冲直撞,撞得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当天晚上,宋世堔约他喝酒,他去了。
然后,宋世堔喝醉了,他抱着自己,可怜兮兮的表白:“桑炎,我是真的喜欢你,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醉酒撒娇的样子,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人。
鬼使神差之下,他点了头:“好。”
“哥,你没事吧?”见季桑炎一直看着车窗外发呆,梁淮有些担心。
季桑炎恍然回神,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没事,开你的车。”
梁淮以为他在为失恋难过,笨拙地安慰:“哥,你别难过,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他眉头轻挑:“比如?”
驾驶座上的人瞥了他一眼,见他在看自己,又迅速收回目光,直视前方,身体有些僵硬:“我,我这样的,怎么样?”
季桑炎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他愣住,小白兔连忙解释;“我不是说我,我是说,你可以选我这个类型的。”
季桑炎愣了半分钟:“理由呢?”
“年轻,身体好,乖巧听话,会做家务懂浪漫,而且,会永远对你忠诚。”说完,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么说会不会太自恋了?”
季桑炎看了看他:“还好。”
除了懂浪漫这一点,他觉得应该没说错。
他今年才24岁,确实年轻;经常锻炼,身体肯定好;乖巧听话自是不用多说,至于忠诚,这个小白兔应该做不出背叛人的事。
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尴尬,梁淮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豆大的雨滴‘哒哒’敲在车窗上,显得车内格外寂静。
这种安静,让他季桑炎隐隐有种窒息感。
“这些年,你在国外过得好吗?”犹豫片刻,他轻声问。
梁淮扯了扯嘴角,脸上挂着牵强的笑:“我的身份你也知道,说是去留学,其实就是怕我争家产,想办法把我从家里赶出去而已。那个学校也不是什么名校,教学一般,人也杂,刚过去的时候,我不会说英语,还被坏学生欺负了一段时间……”
季桑炎放在大腿上的手慢慢收紧。
“不过后来好了,我学了点日常用得上的英语,周末做做兼职,也能勉强弥补上生活费的缺口。”突然,他话音一顿,懊悔地改口:“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抱歉,我不是故意跟你说这些的,只是第一次有人问我国外的情况,我没忍住……”
季桑炎侧头看他:“这些事,我从没听夏临说过。”
“嗐,又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逢人就说。”他很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但季桑炎还是能从其中看出一丝勉强。
车内的氛围越发沉重,季桑炎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听夏临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了追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他看着窗外,用随意的语气问出了一直悬在他心上的问题。
梁淮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对。”
他这个反应让季桑炎莫名有些烦躁。
但还是耐着性子问:“表白了吗?”
“还没。”梁淮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他说不喜欢弟弟,我怕他不同意。”
还是姐弟恋。
梁淮有些火大,音量提高了许多:“你不说,怎么知道她不同意?”
不知是在生梁淮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梁淮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方向盘差点没抓稳,委屈巴巴的不知道是该看路还是该看他。
“算了,我自己的感情都没谈明白,有什么资格给你出谋划策。”季桑炎揉着隐隐发麻的太阳穴:“你自己看着来吧”
梁淮偷偷看了他一眼,以为是自己的事让他想起了宋世堔,满脸愧疚:“对不起桑炎哥,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
季桑炎无力地靠在座椅上,用手盖着眼睛。
不行,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四章 醉酒
季桑炎这一来一回,花了一个多小时。
宴席上的亲朋酒过半巡,有些人已经有些微醺。
见他回来,一个个都要给他祝酒。
季桑炎心情本来就不畅快,见有人敬酒,便全都喝了下去。
他的酒量不错,可席上的人不少,一轮下来,脸颊已经有些泛红,举止带着几分醉态。
可能是太热,他松了松领口的领带,解开一个扣子,露出白里透红的脖颈,慵懒靠在椅子上,和旁边的好友交谈。
隐约间,季桑炎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抬眸望去,视线措不及防地和对面的梁淮撞了个正着。
偷看被发现,梁淮耳廓滕的红了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慌乱低下头去,不敢看季桑炎。
季桑炎:“……”
这孩子怎么了?
嗡——嗡——
正想着,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翻过来一看,只见手机屏幕上正跳着‘宋世堔’三个大字。
季桑炎拧了拧眉,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不到两秒,手机再次震了起来。
他再次挂断。
再震。
再挂。
如此反复六七次,旁边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接吗?”
“不用”季桑炎挤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诈骗电话。”
话音刚落,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他额头青筋暴起,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抱歉,我出去一下。”
——
走出包厢,季桑炎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边接通电话,语气烦躁:“宋世堔你到底想干什么?!”
“哥哥才不会给你打电话呢,是我。”尖叫鸡夹着嗓子说:“你的车熄火了,你叫个拖车过来处理一下吧。”
季桑炎脚步一顿,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你说什么?”
可能是他的声音太大,路过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季桑炎本就有些微醺的脸颊更加通红,他快步走进洗手间。
那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哎呀你怎么这么蠢啊,就是你的车陷水坑里,熄火了,明白吗?”
季桑炎压着怒火:“西城路况这么好,哪来的水坑?你们把我的车开去哪了?”
“西城路况是好,可郊区这边的路难走啊,你这个发动机也太差了,才进水十几分钟就熄火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迈巴赫?发动机差?
季桑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酒喝上头,出现幻听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连续打我七八个电话,就是想让我出钱叫拖车去郊区救你们?”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救我们,那可是你的车诶。”尖叫鸡说得理直气壮:“再说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是为了你好啊,要是我心肠坏一点,完全可以丢下你的车,自己打车回去的呀。”
季桑炎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你让宋世堔接电话。”
尖叫鸡:“不行,万一你在电话里勾引哥哥怎么办。”
“我对他没兴趣。”气急上头,季桑炎的太阳穴突突发疼,脾气越发暴躁:“你让他接电话!马上!”
此时,季桑炎的注意力全在通话上,并未察觉旁边洗手的男人已经洗了一分多钟了。
男人看似是在洗手,眼睛却一刻都没从季桑炎身上移开。
他上下打量着季桑炎,身形高挑,肩宽腰窄,腿长臀圆,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成果。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像极了熟透的水蜜桃。
很勾人。
见季桑炎暴躁骂人,男人觉得时机到了。
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大背头:“小兄弟失恋了?”
试图展现自己的熟男魅力。
季桑炎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他一定是害羞了。男人自信的想。
“不就是失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哥哥陪你喝一杯?”他自来熟地把手搭在季桑炎的肩膀上。
季桑炎甩开他的手,神色不耐:“滚。”
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男人愣了愣,很快,他的脸色迅速冷了下去。
“都喝成这样了,还装什么纯。”他咬牙切齿抓住季桑炎的手腕,用力把他往自己怀里扯:“你们这些喜欢男人的gay,不就是喜欢刺激吗?”
季桑炎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正想动手,身侧突然冲来一个黑影。
砰——
油腻男被一拳打飞了出去。
黑影紧接着追了过去,骑在油腻男身上就是一顿打,打得油腻男惨叫连连,直到油腻男再也叫不出来,才起身折回他身边。
青年抓着他的肩膀,左右上下打量着,眼尾泛红:“桑炎哥,你没事吧?”
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刚才凶狠的背影判若两人。
季桑炎有些恍惚,“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喝了很多酒,有点不放心,就跟过来了。”梁淮拉着他的手,不敢看躺在地上地油腻男:“他看起来好可怕啊,桑炎哥,我们报警吧。”
虽然力气大,但性子还是很弱吗?
季桑炎心情复杂,他这样的性格,是怎么在梁家那种吃人的环境中撑到现在的?
“算了,让保安过来处理吧。”
梁淮把人打成这样,多少有点不占理,真正追究起来,他们未必能占到便宜,还是交给饭店处理算了。
事实上,就算季桑炎不说,饭店也会主动帮他把这件事处理好。
因为这家饭店这是季家名下的产业。
简单交代几句,大堂经理就让人带走了油腻男,临走前还不断地跟季桑炎道歉。
从会客室出来,季桑炎突然双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桑炎哥!”
随着惊呼落下,他身前突然出现一道肉墙,墙稳稳的接住了他。
脑海中天旋地转的的感觉让他有些想吐。
他用尽浑身力气推开身前的人,跌坐在墙边的座椅上。
“我好像喝多了。”季桑炎揉着太阳穴,声音虚弱飘忽:“你去帮我把季夏临叫出来,让他送我回家。”
眼前的白球鞋没有动。
半晌,梁淮说话了:“我不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桑炎总觉得梁淮的话里带着几分不悦。
他疑惑抬头,却见梁淮慌乱垂下眼眸,不安地绞着手指:“我是说,这毕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