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床洗漱，然后出了门。
刚一走出房门，她就被摆放在院中央的一大堆行李惊呆了。
她抬头看看天边的太阳，确定现在是清晨，而非她一觉睡到了晚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卞王氏叫她：“萍儿，过来喝粥。”
今天早上卞王氏做的是肉粥，白粥里面掺着细细的肉末，桌子上的小盘子里摆放着几个咸鸡蛋，有一个已经被剥开皮，肥厚的蛋油缓缓流出，让人看着就觉得非常有食欲。
估计他们很少能吃上这么好的早餐，因为卞阳几乎要将脑袋埋到饭碗里，喝完一碗粥便跳下凳子举着瓷碗要去再盛一碗。
卞小萍急忙接过他手里的碗，帮他盛了大半碗粥，待卞阳举着粥碗跑回桌上后，她再低头从旁边拿了碗，给自己和顾楷各盛了大半碗粥。
吃过早饭后精力充沛，大家合力准备将东西抬上马车，但很快问题就出现了：
这马车虽说地方大，但在坐了六个人的情况下，根本无力再负荷大量的行李。
卞小萍伸手翻开这些包裹看了一下，然后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里面的东西大多是衣服棉被一类，值不了多少钱却能占很大地方的物件。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卞柱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说他们能不能扔些东西，好让人坐着舒服些。
卞柱对此无所谓，听说会占地方，大手一挥便要把所有东西都扔下。
倒是卞王氏脸上明显有不舍的神色，站在行李旁用手下意识地遮挡着这些东西：“这被子是我去年刚做的，还没盖几次……还有这衣服也是……”
直到顾楷跟着一起劝了好一会儿，说回去后衣服铺盖都要换成新的，卞王氏才慢吞吞地从这些衣物中挑了几件包裹起来，带上马车。
顾楷扶着所有人上了马车，把自己留在最后一个。
他原本打算一使劲把自己蹬上去，可他刚要使力，就看到远处隐约有一个蓝色的身影飘过。
他心中惊讶，脚下的力量也没用好，直接掉回地上。
正在看着他的卞小萍和车夫都吃了一惊，急忙要过来拉他上车。
顾楷摆了摆手，定定神，和他们说了一句“稍等我一会儿”，就转身向那个蓝色身影消失的地方跑去。
可当他跑到那个地方时，那个身影早已消失，顾楷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他的所在。
因为现在的时间实在太早，路边也没有纳凉的人可探问，他环顾了一会儿，差一点就觉得自己刚刚是产生了幻觉。
但多年以来的经历，告诉他的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转身将四周打量了一下。
周围有一家卖早点的小店，门口的大爷正吆喝着。里面没搭帘子，一目了然，没有顾楷想找的那个人。
剩下的有一家做衣服的店铺、一间小酒肆，还有几间民居。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这里竟然有一家……青楼？
顾楷望着牌匾上颇含隐喻意味的名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思考路修容会不会进到了这个门里。
但他看了几遍，发现它的门被关的紧紧的，看不出有出入的痕迹。
他看着牌匾上“醉欢楼”几个字，总觉得皇城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家似的……现在连青/楼都开连锁店了吗？
顾楷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离开这里，回了马车上。
等其他人好奇地问他去做什么时，他也只挑了挑眉毛，说：“刚刚看到一个故人。”
说完这句话，他便爬上马车，车里卞柱和卞王氏正透过小窗看着邻居在瓜分他们留下的东西。
卞柱倒是没什么，甚至还会笑着说“回去之后姑爷就给我们买丝做的衣服和褥子了！”，但卞王氏还是有些心疼丢掉的衣物，不停说着若是卖了或许也能卖出几两。
最后她被卞柱骂了一顿，便不再说话了。
上路后，马车摇摇晃晃的，几个从来没有坐过马车的人都觉得不太舒服，便没有再说话，只靠在车厢壁上，要么抬头看着不停摇晃的车厢顶部，要么闭着眼睛假寐。
原本还算大的车厢里面突然多了好几个人，环境便显得有些逼仄，里面的空气也有些浑浊，顾楷待了一会儿，见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就出了车厢，坐在车夫旁边，和他一起看着前方的道路。
外面的空气虽然没有里面沉闷，但飞扬的尘土还是让人觉得喉咙不舒服。
顾楷轻咳了两声，看着自己面前这两匹高头大马的臀…部随着它们的动作摇摆着，马尾也一直在扫来扫去。
过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问自己身边的小车夫：“小元。”
“唉，”小元应了一声，见顾楷的声音很低，便也跟着小声回答：“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顾楷摇了摇手：“没什么吩咐，就是想问你件事儿。”
他回忆了一下，问小元：“你知道……皇城有没有叫醉欢楼的地方？”
“有……”小元刚把答案说出来，就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望向顾楷，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知道小元在想什么，顾楷摇了摇头：“你别多想，我就是问一问。”
“哦哦哦……”小元回头看了一眼车厢，然后将声音再压低，和顾楷说：“皇城是有这么个地方，听说是在东边……我没去过，也不太清楚。”说完之后，他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老爷，您要三思啊。”
顾楷正想着什么时候去皇城里的这家“醉欢楼”看看，便没有多理睬小车夫的各种胡思乱想，只粗粗应了两声说自己会好好思考的，然后就低头继续盯着不停踩地的马蹄发呆。
车子速度不快，但很快就将这路程全部走完，马车顺利进了皇城，向卞小萍顾楷的宅院进发。
他们几个人是第一次进皇城，见到它繁华昌盛，路边卖的都是各种有意思的小玩意，便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们的城镇虽然就在皇城附近，一般皇城里面有的小东西大部分他们都能见到，但东西可以带去，专属于皇城的繁华却无法复制。
与皇城的繁华程度成正比的就是皇城路上的拥挤程度，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奢华的马车，他们走三步便要停上两步，等待着前方的车辆和人群缓缓挪动，然后自己也跟着动上两下。
路边有一个小贩正在卖糖人，粘稠的糖浆被他从锅中取出，用手中的器皿装盛，几下便画出一只老鼠。
卞小茹倚在窗边，看到了这个卖糖人的小贩，就好奇地叫弟弟一起来看。
卞阳也过来看了一眼，但这窗子不大，不够两个人挤在一起，他就把卞小茹推到一旁，自己盯着小贩画糖人，在看到他画了一只老虎后，眼睛一亮，回头将自己身边的人都瞧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卞小萍身上。
他将身体挪到卞小萍身边，然后伸出自己的两只手，轻轻抱住她的胳膊，一面小幅度地摇晃着，一面将要求说出来：“姐姐，我想吃糖人……”
卞小萍听他软软地叫了一声姐姐，整个人都有了归属感，毫不犹豫地就想带他买糖人。
但她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发现人实在太多，凭着自己的小身板好像挤不过去，便请求顾楷：“经义，你能带小阳去买糖人吗？人实在太多了，我出去有点不方便。”
顾楷正坐在外面看着过往的行人，听到卞小萍的请求，当然应下，带着卞阳就下了马车，向卖糖人的方向行去。
等到了卖糖人的地方，卞阳盯着小贩插在案子上做展示的糖人们看了半天，只觉得难以抉择，哪个都好看哪个都想买。
见卞阳神色纠结，顾楷并不明显地笑了一下，对小孩说：“你最喜欢哪个就买哪个，剩下的以后再买。”
小孩觉得顾楷的提议很好，就小大人一般地点了点头，指着老虎说想要这个。
小贩应了一声“好咧”，就开始绘画糖人。
卞阳扒着摊位边缘的板子，踮起脚尖，好奇地看着小贩的一举一动。
小贩刚把糖人画好，顾楷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
他一回头，就看到小元正看着他，嘴里喊着马车要动了，老爷快回来。
顾楷低头看了一眼卞阳，想了想，回身对他说，他带着小阳慢慢在集市转转，一会儿再走回去，你们几个就先回去吧。
第26章 巧诱卞阳
看着自家的马车逐渐离开他的视野，顾楷将目光收回来，转头看着正在啃糖人的卞阳。
他吃糖人的姿势实在是不太好看，口水顺着糖人的小棍子留下来，粘糊糊地沾了他满手。
顾楷忍不住皱皱眉，但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将自己的眉毛逐渐舒展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问卞阳还想要吃什么。
他的态度有些谄媚，卞阳也感觉到了。
他想，顾楷一定是因为他是卞小萍的弟弟，所以过来讨好他，否则顾楷怎么会对他这么好？
他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嘴里啃着糖人，目之所及又全是各种新奇好吃的零食，便忍不住趾高气昂起来，可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沉吟了半天，最后才指着不远处的炒栗子，说自己想吃这个。
顾楷的脾气现在是异乎寻常的好，见卞阳说自己想吃糖炒栗子，就应声说好，立刻带着他去买了一袋糖炒栗子。
慢慢走回宅院的路上，卞阳说了好多自己想吃想要的东西，顾楷都一一满足了他的要求。
最后他是左手捏着包子，右手握着糖葫芦，身后顾楷帮他拎着糖炒栗子和糕点，就这么张扬肆意地走回家的。
等到了家门口，虽然事先做了心理准备，可卞阳还是没想到姐姐的宅子原来这么大。
他回头看了一眼顾楷，忽然觉得这个人配不上卞小萍。
在他们镇子，如果有人能有这么大一个宅院，他就能娶上七八个漂亮妻妾，可卞小萍却和这个长得一般的男人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卞阳小小年纪，也发散了一下思维，想起当初父母和自己说过，二姐嫁出去得到的彩礼钱，未来都是他的。
……父母都说了，女儿有钱没用，那么这个宅子，是不是也是他的？
卞阳浮想了一会儿，最后注意力还是集中到了手中的吃食上，低头大大咬了一颗山楂下来，一面吧嗒吧嗒地咀嚼着，一面跟着顾楷走进了宅院。
他们两个在外面耽搁的时间不算短，所以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屋子已经被收拾好，卞柱、卞王氏和卞小茹都穿上了一看就知道不菲的衣服。
他们看起来还是有些不适应这么滑顺的衣料，在聊天的时候时常伸手拉扯自己的衣服，想把它和自己的皮肤隔开，可又害怕这布料珍贵，一用力便将它扯坏。
见宝贝儿子回来，卞王氏急忙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从自己身旁的桌子上拿起几件衣服递给卞阳，说这是大姐给他准备的衣服，让他快换上。
卞阳已经算是个小大人，懵懵懂懂地也明白了一些事情，见母亲和姐姐都看着自己，一副要着他当着她们面把衣服脱下再穿上的模样，小脸便忍不住生出几丝薄怒来，想把衣服摔到地上，但他又看了一眼卞王氏手中的衣服，觉得的确很好看，就强压下怒火，把自己手里的小吃放到桌子上，然后接过衣服，拎着就往外走。
顾楷笑了一下，和他们说自己去看看卞阳，接着就小跑着追了出去。
在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里，卞阳正手忙脚乱地脱着自己的衣服。
一直以来，他的衣服都是由卞王氏帮忙穿脱，看过衣服应该是如何穿的，却几乎从未自己尝试过。
他这次心血来潮自己试着换衣服，可旁边没人指导，他看着这一叠新衣服，根本搞不懂哪个应该穿在里面，哪一件又应该放在外面。
他正光着小身子发愁，便听到有开门的声音响起。
一回头，见到顾楷转身轻轻地将木门合拢，然后笑着看他：“我过来帮你。”
卞阳有心想说“我不用你帮忙”，但事实就摆在自己和顾楷面前，他也实在是不好再硬着头皮强撑，便哼了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许了顾楷的主动帮助。
顾楷笑了笑，走到卞阳身边，蹲下与小孩平齐，然后将被他揉乱的衣服按照从内到外的顺序排列好。
卞阳对衣服的穿法还是有记忆的，见顾楷这么摆放完，就坐到一旁不再说话，也明白了这个姐夫的想法，开始将衣服一件件拿起来穿戴。
等穿完了衣服，卞阳却没有立刻离开这里，而是在这间屋子转了一圈。
他不明白这些桌子和瓷器都有多么珍贵，但他知道这间屋子宽敞明亮，里面的摆设也好看，比起自己之前的家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端着主人的模样四处乱晃，顾楷也不阻拦，甚至嘴角还噙着微笑，看着他对这间屋子的喜爱之色蔓延。
卞阳抬头一望，就看到了书架上半部分，整齐排列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