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流的视线从楚年唇边的梨涡上撕开,慢慢松开了彼此握在一起的手。
他脸皮上起了烧灼的烫意,耳垂也跟着泛起了一层薄红。
。。。。。。是自己误会了。
默默抛开误会引起的尴尬,江自流才牵过楚年的手指抚向粗粝的书皮,沉默了一小会儿,读起书来。
读了几页,翻页的时候,江自流抬头看了楚年一眼。
楚年已经打了水过来擦拭家具了。他手脚勤快麻利,擦得很快,擦到橱柜的时候,因为个头不够高,要踮起脚来才能擦到橱柜上面。一踮起脚,手臂举过头顶,宽大的衣裳向上攀附,便勾勒出腰际瘦削的线条。。。。。。
江自流长睫抖落两下,垂下眼睑盯着书上的白纸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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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念了两页,江自流的思绪开始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以前。
实在是,有一丝不该有的困惑缠住了他。
那就是阿年现在对他,为什么没有以往的那种举动了?
阿年无疑是大胆又勇敢的哥儿,想做什么都敢去做。想当初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年就有那什么一下的意思,后面好几次,大抵也是有那方面的意思的。。。。。。
可,怎么现在,反而丁点那方面的意思举动都没有了呢?
江自流:“。。。。。。”
光是想想,江自流的耳垂和脸皮又有些烫了。
江自流攥紧了书页,把这些想法从脑海里挥赶出去。
怎么说也是读过些圣贤书的人,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想这种闺房事情。。。实在是不太得体!
——
搬家几天,楚年把老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包括把厨房有问题的门也给锤好了,一切都弄得好好的,楚年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心情很好,楚年特意跟罗老爷子告了一天假,打算去干挂念着的另一件事——回门。
别人家回门,都是要着准备几样回门礼,跟新婚的夫君一起回的,到了楚年这,那可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回门礼?没有。带夫君?不带。
要啥啥没有,楚年单枪匹马,没跟任何人说一声,空着手就回原身家里了。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原身的后娘蒋氏久违地见到了楚年。
还没等蒋氏有所反应,她家里被拴起来的那只大黄狗先激动地叫了起来。
大黄狗是原身早死的父亲买回家的,除了进山,在家的时候,几乎都是原身在喂,有时候原身出去哪里也会带着它一起,除了父亲,大黄狗最忠诚的对象就是原身了。
可是叫着叫着,大黄狗的叫声逐渐变了调,高高扬起的尾巴也垂了下来,压到了两条后腿之间,更是弓起身子,朝楚年龇牙咧嘴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疯兔子的浇水~
第56章 回门 不一般的回门
大黄狗对楚年的态度; 须臾之间,从激动变成了激烈。
蒋氏呦呵了一声,喝住大黄狗不让它乱叫; 然后瞧向楚年; 见到楚年是两手空空过来的,一张干瘪的脸上露出不悦,随即很是蔑然地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小萝卜过来了啊,你过来干什么?”
她叫楚年从来不叫名,只叫小萝卜。
大黄狗没有被蒋氏喝止住; 仍然是龇牙咧嘴地夹着尾巴盯着楚年;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楚年目光落在大黄狗上,听到蒋氏出声; 头也没转,淡淡说:“这里也是我的家; 我想回就回了呗。”
蒋氏:“???”
蒋氏嫁过来十年了,楚年还是个五岁大的小萝卜头时就在她手里,这么多年过去; 她第一次见到楚年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跟自己说话; 丝毫没有以前的卑微怯弱。
而且; 只看狗,不看她。
心中生出异样的不爽; 蒋氏咂了咂嘴; 说:“以前你还没嫁出去的时候,就属跟这个畜生关系最好; 现在嫁出去了; 畜生都不认你咯。”
蒋氏说话阴阳怪气; 楚年这才瞥了她一眼。
蒋氏个头并不高,极其的瘦,脱了相的那种瘦,皮肤也黄,看着很有点干尸的样子。
听说这是她生孩子之后落下了病根,所以才脱相成这样的。
孩子就是楚莲,跟原身家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是蒋氏和前头死了的丈夫生的。
蒋氏丈夫死后,原身的父亲怜惜他们孤儿寡母的,又寻思自己也是鳏夫带个孩子,不如搭个伙一起过,互相也好有个照应,遂听了媒婆的话,向蒋氏提了亲。
那时原身的父亲是个能干的,打猎能挣不少钱,蒋氏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带着楚莲改嫁了过来。
楚莲开始是不姓楚的,蒋氏嫁过来之后才把他的姓改成了楚,反正一个哥儿家,迟早要嫁人,跟谁姓都一样,蒋氏不讲究这个。
倒是当时原身的父亲想给楚莲改个名。不为别的,就因为“莲”字和“年”字有点撞,叫起来不是很方便,两个孩子容易听茬弄混。可说到改名,蒋氏不同意了,说“莲”字是死鬼丈夫取的,都改了姓了,再改名的话,她心里过意不去。原身的父亲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便没强求。
后来蒋氏发现楚年和楚莲叫起来确实有点不方便,便又主动找了原身父亲提出改名的事,只是,不是要给楚莲改名,而是要给楚年改。
原身的父亲再通情达理,听到这个多少也有点不高兴,没答应。两人为这事吵过几次,后面慢慢不了了之了。
也是从那之后,蒋氏就不再叫原身的名字了,只叫他小萝卜。
再后来,原身的父亲还想跟蒋氏再要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可蒋氏瘦的脱相,又因为生楚莲落下病根,身体不适合再生孩子,便作罢了。
这些都是楚年脑子里面留下的关于原身的记忆。
除非需要,楚年很少会去翻原身的记忆,可回到这个地方,原身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不受控制地疯狂涌了上来。
那些过去后娘对原身和楚莲的区别对待,还有父亲死后变本加厉的虐待,在脑子里一幕幕地跑过。。。。。。
最后,定格在了被逼着替嫁的那天。
那天的记忆是血红色的。
光是想想,楚年额头上已经好了的伤口好像又隐隐疼起来。
蒋氏见楚年呆呆站在原地,目色里浮动嫌恶之意,说他道:“既然回来了,也不知道带点东西?你现在不是可有本事了吗?巴结这个巴结那个的,至于空着手回来?”
刺耳的声音让楚年从血红色的记忆里回过了神。
楚年抬起头,再看蒋氏的嘴脸,愈发觉得她面目可憎。
没有一星半点的好脸色,楚年直接怼道:“你还真当我是回来看你的?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蒋氏的头往后一仰。
这个小萝卜头竟然还会顶嘴了?
楚年直接往前走,越过蒋氏,就要进屋。
蒋氏一愣,眼皮跳了两下,斥责他说:“你干嘛?”
说着伸手便去拉扯楚年。
但手才碰到楚年,就被楚年给拍了下来。
楚年这一拍,是一点也没留情,直接把蒋氏拍的甩手嘶叫起来。
楚年脚后跟抵着门槛,睨着蒋氏说:“以前你动手打我,我从来不还手,不是因为打不过你、怕你,而是真心实意地将你当成娘亲尊重,你懂吗?”
“你说什么?”蒋氏瞪大了眼睛。她如此干瘦,这样瞪着眼睛,好像眼珠子都要凸出来。
楚年抬手指了指额头,哂笑了一下,说:“从那天你把我的头撞破起,我就已经死了,现在,你我之间没有半点情分可言,你要是敢骂我一句,我便骂你十句,你敢打我一下,我便打你十下,说到做到,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楚年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可到了蒋氏的耳朵里,就跟惊雷一样声声炸开。
蒋氏的嘴唇抖了两下,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怎么?光听得见狗叫,听不见人话?”楚年抬起下巴,冷然直视蒋氏脸庞上惊愕的表情。
蒋氏何曾见过这样子的楚年?她是完完全全被惊到了,想要骂楚年吧,可手背上还在火辣辣的疼。。。想到楚年刚刚说的什么十句十下的,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一时间里骂他的话如鲠在喉,竟没能说得出口。
楚年和蒋氏在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家里面的楚莲。
楚莲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面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楚年在和蒋氏对峙。
再看楚年,站在门口,背脊单薄,但腰杆挺直,只看一个背影,便说不上来的觉得和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他天差地别。
楚莲牵强地笑了一下,小声说:“原来是哥哥回来啦?”
听到楚莲的声音,楚年回过了头。
楚莲的个头跟楚年差不多,但比楚年胖不少,是刚刚好的匀称身材,一张脸白净,还算清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总是水汪汪的,好像随时泫然欲泣要落泪哭出来,很是能激发一些人的保护欲。
“哥哥怎么今天想起来回家看看了呀。”楚莲问。
对着楚莲这幅委屈巴巴的脸孔,楚年一哂,说:“现在知道叫哥哥了?之前不还是在叫‘小贱人’吗?”
闻言,楚莲猛地一僵。
楚年嘲讽地笑:“‘我才不要嫁病秧子,让小贱人替我嫁好了’。这话不是出自你口吗?”
楚莲的笑容变得很勉强,结结巴巴说:“哥、哥哥这、这是在说什么,阿莲听、听不太懂。”
楚年抬起脚尖,向楚莲逼近了一步。阳光罩于他的背后,将他的半边脸掩在阴影里,莫名的压迫感向楚莲袭去。
楚莲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退什么?又想自己摔倒?然后去跟爹说是我推你,害得你摔倒?”楚年伸手摁住了楚莲的肩膀,淡淡说:“可惜了,爹已经不在了,这招不好使了呢。”
楚莲:“。。。。。。”
楚莲完全没见过这样的楚年,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急急去拽楚年,想要把楚年摁住自己肩膀的手拉下来,边急促地说:“哥哥你别这样,阿莲害怕。。。。。。”
声线慌得不行,好像都要哭了。
楚年才不吃他这一套。
这一套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骗骗原身那可怜的傻孩子还行,用来对付自己还是太嫩了!
楚年反手抓住楚莲的手,向前大胯一步,进了屋。然后也不管蒋氏在后面惊呼着要拉自己,拽着楚莲快步往原身以前住的房间走。
推开门,进入薰着霉味的房间,楚年一眼就看到土墙上已经干涸成了深黑色的血迹。
把楚莲带到那片血迹前面,楚年强迫他直视,冷冷地说:“你现在的生活可都是用我的血换来的,你猜,爹要是在底下知道了这件事,晚上会不会进你们娘俩的梦来找你们呢?”
楚莲:“。。。。。。”
蒋氏:“。。。。。。”
两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蒋氏尖声叫喊:“小萝卜!你不要太过分了!”
楚年:“究竟谁更过分?还是说,这么多年来,你们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已经忘了?要是忘了的话不妨回顾回顾呗?还是说。。。不敢自己回顾?看来还是要我爹晚上进梦里找你们,帮你们回顾回顾才好?”
蒋氏:“。。。。。。”
楚莲:“。。。。。。”
蒋氏的脸都绿了。
楚莲的脸更是煞白一片。
楚年把楚莲放下,楚莲柔若无骨地顺势瘫坐到了地上。母子二人都有些恍惚,楚年没管他们,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房间里没什么变化。
蒋氏身体不太好,也没什么本事,楚莲在家里虽然蔫坏横得很,其实也没多大能耐。两个不中用的人,就算拿了卖人的二两银子,又能把日子过好到哪里去?
走了一圈后,楚年停下脚步,视线重新归于问蒋氏,问她:“银子呢?”
“什么?”蒋氏才被性情大变的楚年狠狠刺激到了,被问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江家给你们的银子啊。”楚年声音大了点。
一听是这,蒋氏几抖,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反应了过来,自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瞪着眼睛看楚年,充满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楚年笑,反问她:“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以前的楚年是从来不会笑的,这次回来,短短时间里,他笑的次数已经比过去十年里加在一起还要多了。
可蒋氏一点也不喜欢楚年的笑容,面对楚年的笑容,她只觉得凉飕飕的。
楚年见蒋氏居然还走神了,有点好笑,却毫不留情,说:“别装傻,卖我过去,江家给了你们二两银子,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听着楚年丝毫不带波动的平静声线,至此,蒋氏才终于知道楚年回来是干什么的了!
他居然是回来要钱的!?
“你是来要钱的!”蒋氏蹭的一下子跳了脚,指着楚年的鼻子叫道:“你居然是回来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