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整个园子里都是人声嘈杂地笑闹声。
“花先生小孩子一样么,蛮喜欢玩。”年纪大些的人就畏冷,几个老阿姨老叔叔缩在廊下搓着手看,也笑得开心
全场就剩下花累一人冷着脸,刚舒展了没几分钟的眉头又紧皱起来,眼睛紧盯着廊外被洒了一身雪的花辞,气得直想磨牙。
偏偏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有胆子叫嚣让花累赶紧一块儿出来打雪仗。
花累都快被气笑了,深入中心地带把人薅出来,裹挟着往屋里带,途中难免被中伤,光肩膀就连中两个雪球。
“哎哎哎,你别拽我!”花辞人都还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景廊。
餐厅门一推开,温暖气息铺面而来,花辞被冻狠的掌心被热得都有些发痒。
花累剥下他被沾湿的羽绒服,眼见着他头发上的雪花都被热气化成了冷水,冷声道:“心里有没有点儿数,外面多冷的天都不知道,口罩围巾手套一个不戴,就敢往雪地里钻?”
花辞意识过来,分外理亏,但还是忍不住狡辩:“人家也没戴……”
“哎呦,花先生啊,大家都戴了的呀,你傻伐啦,要生病的呀,喏,手都冻得发紫了。”花辞这人一贯很招长辈疼爱,一个老阿姨着急地给拿了块干毛巾过来,还要跟着数落他。
花辞只好一声不吭地拿毛巾擦湿头发,这下安分得很。
花累气结,上手往他身上一摸,发觉毛衣的领口袖口都是湿的,脖颈后冻得冰冰凉,赶紧把人赶去洗热水澡,自己去厨房里煮姜汤。
“花总,要不还是我来煮吧。”负责厨房的阿姨走进厨房里,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大老板很不放心。
花累淡淡道:“不用。”
他顿了一会儿,回头一看,发觉老阿姨依旧还擦着手站在厨房门口,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看到花累看她还尴尬地笑了笑。
花累用人都是选择老实可靠的,给的薪资自然不菲,他不觉得有什么,但尤其有些年纪大的,在岗位上稍稍少做一点工作就觉得自己偷了懒。
花累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说:“你另外多做些姜汤吧,等会儿让那群玩疯了的进来喝。”
还在尴尬地不停措手的阿姨立刻应了声好,干脆利落地收拾东西熬姜汤。
花辞舒舒服服地洗完热水澡,刚下楼就被花累端了只碗逮住,他正神清气爽,有心想逗逗人:“我不想喝。”
“你……”
花辞心里忍着笑,看着花累的一张冷面装委屈:“太辣了,不想喝。”
花累盯着他被热气蒸过以后红扑扑的脸,有些心猿意马,声音放软了些:“我放了好多糖,不辣的。”
外头打雪仗的人也玩的累了,一身雪水地回来,厨房阿姨的姜汤正好煮好,都排着队去领姜汤喝,一时之间餐厅里变得人声嘈杂起来。
没有主顾的同意,厨房那边自然不会自作主张煮姜汤,花辞有些惊讶,笑着看了眼花累。
他正端着碗喝,听到花累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哥哥的姜汤是我自己煮的。”
花辞愣了一下,隐隐听出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委屈来,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咬着碗沿含糊道:“我知道。”
花累看了他一眼,没再吭声。
花辞拉了拉他的衣角,让人靠近一些,低声道:“你的红包我已经放在你的枕头下面了。”
花累本来有些冷沉的眼睛里泄出点笑意:“今年又是支票吗?”
花辞一直不太会想礼物,每年送生日礼物都要让他死好多脑细胞,于是花累从小收到的新年礼物都是非常财大气粗的装了支票的红包。
花辞放下空碗,摇了摇头,笑道:“今年没雨欧支票了,我现在可穷了,只能尽量给,你别嫌少。”
花累靠着花辞坐着的椅子把手,微微俯身和他的眼睛对视,语气很认真:“哥哥就算送我一角钱我也不会嫌少的。”
他的眼睛漆黑,瞳孔仿佛一个小小的漩涡,专注地看人的时候总有种把人快要吸进去一般的魔力。
这一点花辞从前不知道,但在两年前的无数次亲密接触里他明白了个彻底。
脑袋中莫名划过一些令人不太舒服的画面,花辞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还没说话,餐厅里的电视已经在转播春晚的倒数,外头不知道是哪一家性急,没忍住提前放了烟火鞭炮,吓得花辞一个激灵,也淹没了他嘴边的话。
花累明显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饺子也被煮开了,被分着不同馅料被一碗一碗端上来。随着倒计时最后一秒,园子里早准备好放烟花的人点上了火焰,璀璨绚丽瞬间铺满了整个天空。
一楼餐厅的挑高很高,透过大面积的窗户能看到夜空里流行般绽放继而陨落的烟火。
美丽稍纵即逝,但一个接着一个,不断给人下一个会更美丽的错觉。
也许也并不是错觉。
这样的情景太能让人产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感叹,尤其身边的人正是你想见的那个人时,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说什么其他的话。
何况他们的距离本就这么近。
花辞微微前探身,伸出手臂抱住了花累:“新年快乐。”
花累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俯身把人收紧在怀里,一手拢在他腰背上,一手覆盖着他的肩胛骨,微微低头埋在了花辞的肩颈处,低声道:“哥哥,新年快乐。”
说着过年过年,大部分人从一两个月前就开始盼望,但实则过年仿佛也就过那么一个晚上的一个瞬间,等初一初二也走远后,年好像就渐渐地走远了。
花辞和花累两人说起来在哪过年都没什么区别,从前回来是为了祭祖,和花家亲戚朋友往来,可今年连二房三方也不必来往,回Z省的主要目的就是祭祖。
花辞本以为花累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可催了他两回也不见有动静,就发觉不是那么回事了。
“花累,你到底什么时候去祠堂祭祖?”
花累声音有些懒:“忙着呢。”
“忙什么?年节你哪有那么忙?”花辞皱眉,“就算你忙,好,不想去搞那些繁文缛节,远的祖辈们就算了,最起码叔叔阿姨和老太太老先生的牌位得去祭拜一下吧。”
他语气都有些急了,花累才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哥,他们又不算你的长辈,你着什么急?”
第五十八章 宋秋玉
花辞有些奇异地挑了挑眉,如果不是这几天两人一直开开心心的没什么冲突,几乎以为他是在和自己置气。
“你……”
花累也明显察觉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立即岔开:“哥哥就别操。心那么多事情了,过年就好好休息。”
边说着起身就往外走,他如今越来越有点软硬不吃的味道,碰到什么不想说不想做的事情简直立刻化身非牛顿流体,花辞根本逼不了他。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托词,花累自顾钻进了书房里躲起来,花辞也就懒得去理他。
天冷气寒,花辞向来是不爱在这种天气出门,随意写两幅字打打游戏,半天时间极好打发,今天却突然有些想念从前吃过的一家老字号的板栗饼,念头上来竟然有点欲罢不能了,于是索性决定换身衣服出去走走。
“这么冷的天气,先生去哪里呀?”
“就随便逛逛。”花辞拉好衣服上的拉链,有些不好意思道,“有点想吃一家板栗饼。”
递给他围巾的阿姨笑眯眯:“是哪一家呀,叫我们去买就好了。”
“没事儿,我自己也想出门了。而且都不记得店名了,我也就依稀记得个位置,去碰碰运气好了。”
要是以前宋秋玉在的时候,一定顾忌着他的身体,怎么也不让出门的,现在的佣人们大多是随口一说,倒让花辞觉得也松快很多。
他刚走出屋子,还没迈出二进的垂花门,就听见身后一阵迅疾的脚步声,他的手臂被一把握住,往后一拉,这样霸道不讲道理似的动作再不会有旁人。
花辞眨了眨眼,转身看向身后正粗重呼气的花累,他大约是听见了声响,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的,穿着薄薄的单衣,白色的雾气不断从口鼻中呼出。
花辞还没开口说话,花累先强压着喘息叫了声哥,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焦急中透着一股可怜巴巴和后悔模样。
“哥,你去哪?”
“出去玩。”
这话等于没回答,花累眉头皱的更深了,握着他的手又加深了些力气,不知如何是好般tian了下嘴唇,急道:“那我送你。”
“用不着。”花辞看他这副样子,忍着笑意故意冷声冷气,“弟弟就别操。心那么多事情了,过年就好好休息。”
“……”
把花累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看他这副吃瘪的样子,积在花辞心里的一口不轻不重的气才算是还回来。
“哥,你生气了啊?”花累小心翼翼地大量着他的神色。
微微的白气也从花辞的唇齿见溢出,吸进一些冰凉的空气:“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今天发生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情了吗?”
“哥。”花累看出他眼里的促狭,知道他是在故意逗自己,拉长了声音,“就让我送你吧。”
花辞一挑眉,笑眯眯地拨开他的手:“不行。”
他晃晃悠悠地迈出二进的垂花门,轻飘飘落下一句“不准跟着”,把身后恨不得就地挠爪子的小狼崽子老老实实摁在了原地。不过他嘴上这么说,并不代表他真傻到要自己走下位处半山的老宅子,最后还是叫了留在房门值班的司机送他。
花家老太太老先生那一辈都有过长时间的留洋经历,喝惯了咖啡吃惯牛排,倒比儿孙辈更少吃传统点心,大约也是随了他们,花辞记得以前家里虽常备板栗饼,但除了他没什么人爱吃。
老字号早就搬迁过几个地址,一直都是宅子里的老佣人随着老习惯买的,花辞也不知道哪来的执念,来回跑了几个地方才找到新地址,见到门口正排着长长的队伍。
花辞心道这还变成了家网红店,刚要下车去排队,就被司机拉住:“花先生在车里稍等,这种排队的店都有黄牛,我去黄牛那里购买,或者从刚买到的人手中高价购买,很快的,不用您费时间排队。”
花辞:“……”
花累重新找的这些工作人员仿佛都随他的性格,非常有种财大气粗的气质。
有钱人每分每秒都在创造不可估量价值,他们的时间本身比黄金值钱,因此花累从小受到“自己的时间比金钱更有价值”的长期熏陶,习惯用金钱解决他认为不值得他耗费时间的事情。虽然在他日渐长大的过程中,花辞总觉得这孩子在这方面有点日间长歪的富二代臭毛病,但也没刻意去纠正。
他不纠正并非因为他赞同,他而是恰恰相反。他在福利院长到六岁,很多基础的价值衡量都已经长成,即使后来生活优渥,但也不能使他拥有和花累一样的将用金钱解决繁琐事物这一选项理所当然到下意识放到第一位的能力。
他以前在花氏掌权时会有类似行径,也都是重新比较过价值之后的决定,这两年在国外独自生活之后,凡事亲力亲为,也没有几秒钟内价值翻倍的项目占据他的大脑和时间,他自然地活回了他六岁时本身的价值观念,因此这次猝然回国后再接触到花累,每每都感觉到豪横的意义。
花辞咳了一声:“不用了,我自己去排队就行。”
司机要下车的动作收回来,一副毫不奇怪的样子,大约是对有钱人突如其来就想排队的欲望也十分理解。
简直是非常具有职业素养了。
花辞在心里默默感慨,下车前说:“你在附近随便玩玩吃点东西就好,不用原地等我,账回去报销。”
“好的,花先生。”
一阵冷风吹过,花辞站在队伍尾巴,默默围上围巾。今日天气虽好,也不过是冬天的太阳,就像冰箱里的灯一样,没什么热度。
板栗饼都是现做先烤的,长长地等过一段时间后队伍就能往前大幅度地移动一段距离,板栗饼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诱人地捕捉着食客的五感,花辞倒也不算等得很着急。
他正放空大脑分神去听身后两个小姑娘聊的学校八卦,突然听到身前不远处一声有点熟悉的喊声。
“小辞?”
如今能称呼花辞为小辞的人已经不多了,花辞诧异地一抬头,看见宋秋玉正拎着几盒板栗饼站在不远处。
他三年没和秋姨见过面了,刺客猝不及防地碰上,竟然有些不敢认。
宋秋玉是最看中规矩的,对自己规矩也大,每日不论早晚,只要出现在人前,必然是妥帖体面的,如今却仿佛猛然老了许多岁,隐隐透露出一股风烛残年的味道来,就是在这年关里衣着也不见鲜亮,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她见到花辞表情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