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很镇定的回看她:“妈妈;提前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您可一定要替我保密。”说完;还向葛朗台太太挤了挤眼睛。
葛朗台从来没见过女儿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终于把目光转向她:“是个什么样的惊喜?”
“爸爸;”欧也妮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明天,到明天您就知道了。”说着,已经向餐桌走去。葛朗台不得不跟上她的步子;他的太太默默的跟着父女两个;脚步有些沉重。
“亲爱的;”吃完晚饭;趁着葛朗台不在的功夫;葛朗台太太不安的问:“明天就是新年;你爸爸一定会看你的金币;难道你说的惊喜就是金币全都不见了,他会打你的!”那是惊吓好不好?她已经可以想象葛朗台先生知道女儿的金币全都不见,会怎样暴怒。
欧也妮胸有成竹的向她笑了一下:“妈妈;您不用担心。”
可怜的女人怎么不担心; 第二天早晨,为了拖延葛朗台先生的怒火,她不得不使出了原着里的招数,说自己被冻僵了,想让拿农给自己生点火。
哪怕葛朗台把拉倍特里埃家族像老牌水泥一样硬朗的理论又说了一遍,还是看在新年头一天的份上让拿农升起了火,然后就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欧也妮知道他是去收台格拉桑寄来的公债收益,葛朗台太太却觉得自己又得到喘息的机会,带着欧也妮去做弥撒,还尽量多拖延了一会儿。
“你要对你爸爸亲热一点,最好让他忘了要看金币的事儿。”葛朗台太太在回家的路上仍然忧心忡忡。
欧也妮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可是葛朗台太太面对吝啬鬼,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为了怕她露出马脚,欧也妮觉得自己不能提前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只能一遍一遍安慰她,说自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葛朗台太太觉得欧也妮能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光想想葛朗台知道真相后的怒火,就能让她不安,等到早饭的时候,不安几乎都写在脸上。为了不让葛朗台看出来,她连头都不敢抬。
“这鹅肝太好吃了。”欧也妮由衷的对台。格拉桑寄来的菰鹅肝酱表示赞赏:“真希望能天天吃到这样的美味。”
葛朗台笑了起来:“天天吃这样的美味,就是皇帝陛下也做不到呢。”
欧也妮能嘲笑他在胡说八道吗?只好低头,尽量多吃一点安抚自己的心灵。葛朗台太太悄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连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又不得不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实在太煎熬了。
“好啦,”等拿农收下最后一个盘子,葛朗台换上一副笑脸:“好孩子,快把你的金币拿出来,咱们看看你这一年又收到了什么好东西。”说完,还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金币,抛向欧也妮:
“看了没,这是台格拉桑从巴黎给你捎来的,看看它的颜色,这么纯正,这是天下最美丽的颜色。加上它,你的金库就该满六千法郎了吧。”
面对这样诱哄一样的话,欧也妮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倒是葛朗台太太白了脸:“哦,葛朗台先生,你能扶我回房间吗,我觉得头疼得厉害。”可怜的女人能想出的,只有装病这一着,她看起来脸色真的不好,并不全是装的。
“娘们,你非得要扫兴吗?”葛朗台瞪了自己太太一眼:“你还是不是拉倍特里埃家的人,怎么动不动就头疼。得了,别装娇弱了,欧也妮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咱们已经过了靠娇弱引起别人注意的年纪。”
欧也妮已经站了起来,上前拥抱了一下葛朗台太太:“妈妈,您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把自己给爸爸准备的惊喜拿来。”她胳膊用了一点力气,希望借此给这可怜的女人一丝安慰。
葛朗台太太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惊喜?”
葛朗台哈了一声:“竟然真的有惊喜,难道你背着我收了别人的礼物,那是什么,谁送你的,是克罗旭还是格拉桑家的小家伙?”
欧也妮向他笑了一下,迈着轻快的步子,一步一步的上了楼。不一会儿,她就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的小包袱走了下来,葛朗台的眼下一直盯着那个包裹,恨不得从上头盯出一个洞来,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的金子只剩下这么点儿了吗?”葛朗台对欧也妮的金币比她自己还熟悉,觉得那个小小的包裹装不下欧也妮所有的金币,不由问了出来:“你把它们弄到哪儿去了?”
欧也妮没有回答葛朗台的话,她轻轻把包裹放到桌子上,一点一点的打开,完全不顾及葛朗台的焦急与不安,也没理会葛朗台太太的瞠目结舌。
等那个纯金的用品盒一点一点展现在两个人的眼前,欧也妮才看了葛朗台一眼,发现他的瞳孔都已经变成了金色,如果不是理智还在,说不定就会上前来抢了。
“这,这个,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葛朗台头一次面对太太和女儿说话结巴起来,哪怕跟两人说着话,眼睛也没有离开那个纯金的用品盒。
“就是你想的那样呀爸爸。”欧也妮说的轻描淡写:“这就是我给您准备的惊喜,怎么样,它是不是很漂亮?”
葛朗台的呼吸急促起来,一把将盒子拿到手里,用老箍桶匠的手法掂了掂:“欧也妮,这是送给我的吗?”
不,不是,这只是用来牵制你的。欧也妮心里想着。
“老爷,”葛朗台太太从盒子露出真容的那一刻起,整张脸都胀得通红,等葛朗台把盒子拿到手里,又吓得发白。听到葛朗台问欧也妮这盒子是不是送给他的,没等欧也妮开口,连忙说道:
“老爷,这盒子不是欧也妮的……”
欧也妮想起葛朗台太太常年被丈夫压榨,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自己现在做的没与她提前打过招呼,她说出来的话只怕葛朗台一句都不会相信,连忙接过话来:“妈妈说的没错,爸爸,这盒子的确还算不上是我的。”
“什么,不是你的,那怎么在你手里?欧也妮,我告诉没告诉过你,只要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那就是你的,谁也夺不去?”老箍桶匠气哼哼的把盒子抱紧,他抱的那么紧,欧也妮想不出谁能从他手里把盒子拿到手。
欧也妮被这强盗逻辑也给吓的不轻,好气又好笑的向他解释:“您不是想看我的金币吗,现在我来告诉您,我的金币没了。”
“没了,你是在和我说笑吗,整整值六千法郎的金币,你告诉我没了?”葛朗台气愤的连盒子都松开了,啪啦一下掉在桌子上。
欧也妮心疼的想看看盒子是不是被摔变形了,可她的动作没有葛朗台快,人家马上又把盒子抱到怀里,仔细的又是看又是摸,葛朗台太太可以做证,从来没有人能得到他这么温柔的对待。
算了,只要盒子还是那个盒子就好,金子最多变形,重量还是那个重量。欧也妮想通了,也就不再看盒子,继续向葛朗台解释:
“堂弟要去印度,觉得自己带的钱太少不利发展,所以用这个盒子换了我的金币。”
“欧也妮——”葛朗台太太不知道女儿为什么突然自己把盒子拿给丈夫,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告诉葛朗台金币全都给了夏尔,不安的叫了一声。
葛朗台终于从盒子上抬起眼睛,仔细看向女儿,如同老鹰盯住猎物一样的寒光在他眼里闪烁,眼里全是算计的光芒,仿佛他看的不是女儿,而是生意场上的对手。
欧也妮还是那么轻快的笑着,一点也没觉得有压力——原着里老箍桶匠头一次见到金用品盒的时候,以为原主是用金币换来的,觉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现在只是时间提前了一点儿,应该与原着里的观感差不多。
无声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葛朗台太太再也受不住这么巨大的压力,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一歪,脸上一丝血丝都找不到,腊黄的脸已经转为苍白,几乎找不到呼吸。
“妈妈,你怎么了。爸爸,拿农,快来帮我。”欧也妮大声的喊人,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提前跟这可怜的女人说清楚,她就不会只凭自己的脑补,就把自己吓成这样。
葛朗台的手还按在用品盒上,任由听到声音跑来的拿农跟欧也妮两个,用尽力气把葛朗台太太抬回房间,也不肯搭一把手。他的眼里有算计的光,不时的在楼梯与用品盒之间打转,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3章
楼上的声音渐渐轻了;应该是欧也妮与拿农两个把葛朗台太□□顿好了。葛朗台才冲着楼上喊了一句:“得了得了,欧也妮;他们拉倍特里埃家的人身体硬朗着呢。你妈妈只是替你高兴的昏了头。你赶快下来;让她静静的躺一会儿,我还有话问你。”
欧也妮的胸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烧,正好;她也有话要对老箍桶匠说。
一步一步迈下楼梯;欧也妮的脚步没有了刚才拿用品盒时的轻快,那一声声的脚步;仿佛踩在葛朗台的心上;让他不得不从用品盒上抬起头来;对上欧也妮冒火的眼睛。
“都说不用担心……”葛朗台嘟嚷了一句;企图先发制人;却在欧也妮冷冷的目光下一点一点消声。
“爸爸;”欧也妮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的火气平息一些:“你刚才把妈妈吓坏了,还是快请个医生来给妈妈看一下;她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葛朗台听后比欧也妮更气愤:“怎么是我把她吓坏了;明明是你。请医生;那些医生只会给人放血;再不就是给人贴点芥子膏药。就这;他们一次敢跟你要十法郎!医生;是比抢劫犯更卑鄙的人。”
欧也妮对他的理论一句都不想听;走到桌子前一把将用品盒抱在怀里,转身便要出门。葛朗台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做什么?”
“既然你不关心妈妈的死活,不肯出钱替她请医生;那我就亲自去请。”欧也妮鄙视的看着葛朗台拉住自己胳膊的手;让他不得不松开。不过老箍桶匠自有他的招数:“你用什么去请,你的金币都已经给了那个巴黎来的骗子。”
“就用这个。”欧也妮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金用品盒,看向葛朗台的眼神很是不屑:“我把这个送给医生,他一定会来给妈妈看病的。”
“奶奶个捶子!”葛朗台气的青筋乱跳:“这是我的。”
“不,您刚刚才告诉我,只要到了我的手里就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欧也妮冷冷的说了一句,脚向外迈了开来。
“等等,我去请。”葛朗台的声音,如同斗败的公鸡般喑哑。欧也妮的嘴角挂了一丝嘲笑:“真的吗,不管医生来多久,不管他要多少钱,您都会支付吗?”
“付,付,哪怕付到我破产。”老箍桶匠嘟嚷一声,愤愤不平的抓起自己的宽边教士帽,临走前还不忘看欧也妮怀里的盒子一眼。
直到再听不到葛朗台的脚步声,欧也妮才抱着盒子转身,发现拿农正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看着自己,却无力向她笑一笑。
“天呀小姐,”拿农的大嗓门一点儿也不掩饰:“你把老爷说服了,他竟然真的去给太太请医生了。”
“是呀,不管看在什么的面子上,他去给妈妈请医生了。”欧也妮轻轻说了一句,绕过拿农要上楼。想想冰冷的卧室,她向拿农吩咐一句:“给妈妈的房间多添些火,再把我房间里也升起火来。”
“可是老爷看见了会怎么说?”拿农的声音都降了下来:“他会骂人的。”
“不,他不会,只要盒子还在我的手里,他就不会。再去给妈妈炖只□□拿农,病人需要营养。”欧也妮镇定的接着吩咐。
“小姐,”拿农绝望的看着欧也妮的背影提醒她:“我没有钥匙。”
欧也妮猛地转身:“那就去买,等下我会拿钱给你。”
拿农合手望天:“上帝呀,先生会疯的。他今天本来挺高兴的,可是等看到鸡汤的话,一定会疯掉的。”说完,默默的从厨房里拿起菜蓝,想去菜场碰碰运气。
欧也妮没有第一时间到葛朗台太太的房间,而是回自己的卧室把盒子藏好。她现在只想让葛朗台太太尽快好起来:葛朗台说的没错,葛朗台太太今天突然被吓着,不光是对葛朗台长期威压的害怕,还有对女儿的担心。
也是对她的担心。
欧也妮很后悔,她不应该低估了葛朗台的下线——明明知道他为了钱不择手段,还妄图用一个金用品盒来打动、牵制他。
等于把一块肉放到老虎的嘴边,还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老虎不去咬肉。现在老虎不光惦记上了肉,还伤及无辜。
“妈妈,对不起。”来到葛朗台太太的房间,欧也妮发现她空洞的眼睛无神的望向天花板,眼泪不知不觉的掉了下来:“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和您说的,您就不必为我担惊受怕了。”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葛朗台太太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转回头看了欧也妮一眼,无力的抬手向她示意一下,欧也妮半跪在她的床前:“妈妈。